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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活(下之下,完)

(2007-09-21 14:33:28) 下一个

从此大李一心一意跟着师傅学,每天早上六点就来工厂,除了打开水做准备工作外,还练习头几天师傅教的活。妈妈还把家里唯一的一块上海手表给了大李,好让他充分利用时间。大李慢慢发现,那段红钢也没闲着,除了早来晚走,还在看什么锻工工艺学,金相热处理之类的书。大李也不甘落后,赶紧也买来书看。渐渐的大李看出来了,这不光是徒弟之间较劲,也是两个师傅之间的较量。这叫拉屎攥拳头,暗地里使劲。

转眼一个月过去,大李领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虽说只有十六块钱,可这毕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拿到的。大李从家里拿了半斤肉票,想去副食店买半斤猪肉回来庆祝庆祝。

副食店里卖肉的王德贵就是大李的邻居,等快轮到大李时,从柜台下拿出了一个猪头。王德贵问,谁要这个猪头,只收一斤肉票。大李看了看了看手里的半斤肉票,没敢吱声。排在前面的一个老头手里也拿着半斤肉票,盯了半天那笑眯眯的猪头,又无奈晃了晃自己的头。大李认得他是市医院的吴大夫,心想他大概也想买这猪头,就问,您是也想买猪头吗,咱俩合着买下来,再分好吗?。吴大夫说,这么大一个猪头,怎么分的准呢?谁想王德贵听见了,对他俩说,真要买,我来替你们分。说完,把猪头放到案板中间,拿起五寸阔的剁肉砍刀,一刀下去,把个猪头齐齐整整的劈成两半。随手拎起半个猪头,往秤盘上一扔,把砝码一扒拉,看了看,说了声,三斤八两。然后又把另外半个猪头秤了一下,喊了声,三斤七两。排队的人看得都呆了。只听吴大夫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好,真是绝活!你这是怎么练的?

王德贵笑了一下,怎么练的?不瞒您说,我打站上这柜台,好长时间买菜就光买瓜了。什么冬瓜,南瓜,西葫芦,回去对着它们就练切,练剁,就是为了练这刀下的准头。咱有这么一份工作不是不容易嘛。不过,我这切肉刀没法和您那手术刀比。您那刀给人家剖腹开膛才叫绝活呢。

吴大夫也笑了,连说哪里,哪里,都是绝活。

大李看了这一幕,更加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么一说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李的技术越来越见长。锻工间里的那几台汽锤,电动锤,加热炉让他玩得就像就像小孩的玩具似的。什么样的工件,只要他往段台上一放,都能像揉面团似的锻成图纸上要的形状。以前他在农村时,看见铁匠打个镰刀,锄头就羡慕的不得了,现在,别说菜刀,剪子,烫发用的火剪是小意思(那时很多女的嫌电烫太贵,都拿个火剪在炉子上烧一烧,然后把头发烫出个卷来), 就是让他给你打个耳挖勺也不在话下。

那边段红钢也不含糊,他的师傅也是使出浑身解术,毫无保留的教他,动不动就把五级工,六级工的活抢来让徒弟干。

转眼这帮学徒就进厂快两年了。这时四人帮已经下台,人们都铆足了劲奔四个现代化, 争当新长征路上的突击手。刘主任已经由车间主任当上了副厂长。他没忘记当年在给这帮学徒分配工作大会上的许诺,决定在全厂学徒工里来一次技术大赛,各个工种的第一名提前一年出徒。

比赛条件也很简明扼要,就是由五个人组成评委会,按照各个工种的二级工考核标准出题(主要是操作),第一名提前出徒。如果做出来的产品都符合要求,谁用的时间少谁得胜。刘主任(现在是副厂长),尹师傅,段红钢的郑师傅(现在是车间主任),还有厂长和一个技术科长都是评委。

到了比赛那天,就和开运动会一样,市工业局的局长也来了。比赛按照车铣刨磨钳锻的顺序,在一台一台的机床前展开。每台机床前都被观看的人围得风雨不透。不时传出评论的声音,有的赞叹,有的惋惜,热闹的不得了。

下午四点钟,比赛到了最后一项,锻工比赛。实际上,就是大李和段红钢两个人比。两个人都是憋足了劲,使出浑身的本事,好像两年里积聚的能量都要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一样。大李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一气呵成,先把打好的工件交了上去。段红钢似乎要追求十全十美,略一犹豫,比大李晚了五分钟完成。

评判结果出来了,大李和段红钢的工件都符合要求,可第一名却迟迟出不来。原因是大李虽然比段红钢提前五分钟完成,公差也符合要求,可段红钢却有两个公差比他更接近要求。按理说,只要在公差在要求范围内就算合格,刘主任和尹师傅都说第一名应是大李,可郑师傅和厂长却说大李的一个公差擦了边,没有段红钢做得好,所以争执不下。最后技术科的人出来打圆场,说再比一次。

段红钢知道师傅是在为自己帮忙,虽然帮的很不光彩,二话不说,把刚才的工件又作了一遍,这次的时间和大李用的一样,误差也更小。

大李气得不行,这不是明摆着姓郑的偏向自己的徒弟吗?他真想一赌气不比了,可想到这还牵扯到师傅的面子,于是耐着性子看着段红钢打完工件。

轮到大李了,他走到郑玉生面前,不慌不忙的问他,“我刚才是因为什么不合格。”

郑玉生有点气短的说,“公差”。

“请问公差应该是多少算合格?” “两毫米”。

大李说道,“好,不就是两毫米的公差吗,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公差。” 说完从手腕子上摘下手表,对郑玉生说,“这是我们家唯一的一块手表,你看好了,他走不走?”

郑玉生不明就里,说了声,“走啊。”

大李转身出门,在门口的一堆白灰上,用手指抠起一点,然后涂到手表的表面上。他来到锻床前,换了一个小号的锻锤,又把手表用两个压板紧紧的固定在锻床的工件台上。然后他仔仔细细地调了锻锤的间隙,确信一切无误之后,对郑玉生说,“一会儿我的手表要是不走了,就算你徒弟赢了,要是还走,你就把你的表也放上去试试”,说完,一伸手指按下了锻床的开关。

众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拦也来不及了。只好眼巴巴的看着汽锤向手表一下一下的砸去,但见手表面上冒起一小团白雾,白灰粉末随着汽锤上下舞动,听着汽锤咣当咣当作响,围观的人鸦雀无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但见大李面不改色的走道赵师傅面前,说了句,师傅,给我根烟抽。然后从师傅手里接过烟,点着火,走到门口抽烟去了。大李自下乡回来就戒了烟,这回他三口两口把大半根烟抽下去,把剩下的往地上一扔,回到锻床边,这时汽锤已经照着手表砸了几百下。大李关了汽锤,从工件台上卸下手表,看了看,又放到耳边听了听,然后走到郑玉生面前,把表一伸,说道,看看,还走不走?

还没容郑玉生看,人们呼拉一下围上来,争先恐后的看着。手表面上的白灰已经基本没有了,玻璃还是那样干干净净,表里的秒针还在从容不迫的滴滴答答的走着。大家看着,赞叹着。在一旁的工业局局长走过来,拍着大李的肩膀,不住地说,小伙子,好样的,我走了这么多工厂,今天是头一次见到这,这,这。。。,这什么呀?

对,这绝活,绝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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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脚大仙 回复 悄悄话 偶然发现我敬爱的王立发老师不见了,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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