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忽然轻呼一声:“你看那牛!”孙君看去,只见那牛忽然好似发了疯,拖着车向着坡下住家狂奔。 衬托在一片神秘的静谧中,这头狂奔的牛好似一个梦。孙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只觉得呼吸已然停止, 世界已不复存在。他被恐惧笼罩,全身如浸冰水。姑娘感觉到他的变化, 转头看着他, 轻声说: “不必担心, 路上没有人的。”孙君怔怔地看着她, 好似在看着一个无法把握的幻觉, 说: “我知道。”再看那牛, 已冲到房子近前, 而那头黑猪仍在啃着青草, 悠闲地摇着尾巴。
孙君绝望地呻吟一声,脸色变得惨白。姑娘吃惊地看着他, 抱着他问: “出什么事了?”孙君圆瞪双目,眼泪无声地流下。姑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再追问, 只把他抓得更紧。这时只听 “轰”一声, 二人看去,那牛已一头撞上黑猪,那猪只凄厉地叫着。鲜血喷溅, 洒出一片血雾, 在眩丽的阳光照耀下显得妖饶无比。孙君张大了嘴看着,脑海里闪现出无数早已忘却的回忆。只刹那间他已完全明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而这牛屠猪的画面他更早已见过!
孙君猛地跃起,向住家飞奔而去。他听见姑娘在惊慌地呼喊他, 但他不能回头。他不能耽搁一秒钟的时间。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充满血雨腥风的日子。孙君跑到房前, 只见那猪已气息奄奄。那牛角正刺在猪颈处,几乎将猪头挑下。那猪只用无助的眼神悲哀地看着孙君,嘴角吐着血沫微微翳动着,显见得是奄奄一息。
孙君一头冲进房内,狂乱地大叫:“猪呢,猪在哪里?”屋内坐着一个老妇,似乎耳朵不好,并无反应。 孙君继续大叫,老妇看着他,忽然有所明白,手指墙壁。孙君以手拍墙, 墙不动, 便使足力气, 一头撞上去,倒了半堵墙。竟是一密室,光线昏暗。内有数人,见孙君撞进来,却毫无反应。孙君四顾, 未见有猪, 便又狂叫: “猪在哪里? 猪在哪里?”众人只冷眼看他。孙君心急如焚, 揪住一人逼问, 其指向屋角一大橱。孙君打开橱门,只见一半人高物事被白布包裹。
孙君将此物搬出橱来,移到外屋光亮处,解开白布,果然是一头猪呈打坐状,却无头。孙君大呼: “猪头呢? 给我猪头!” 那人又到一旁打开一罐,取出一颗猪头来,交与孙君。孙君扭头看门外黑猪, 已气若游丝。孙君大急,将头装上猪身,取出带花银币放于猪头猪身之间。便有红光徐现, 随即消失。再看那猪头与猪身, 依然两分。孙君再试, 仍然一样。孙君掏出另一枚银币,正待放入,只听门外嘤咛声道:“郎君。” 回头看,正是姑娘,于门槛外而立,朱唇微启,欲语还休,眼中波光闪动,是悲,是哀,是痛。孙君银币坠地,叮叮当当,竟一路滚至姑娘面前。孙君走过去,弯腰拾币。举目看处,嫩黄鞋面上淡淡两点湿痕。孙君勉强挣起身,一枚银币似千斤重。
两人隔槛相对,如隔鸿沟万丈。眼波一闪,两人竟同时出声,孙君道,“我,”姑娘道,“你,”,再无语。孙君凝视那一双黑洞洞的眸子,除了自己的影子再无他物。他早知银币一旦放下,便与姑娘永不得见。此时竟可再睹芳容,,真是目呲尽裂, 肝肠寸段。心念动处,几欲跨步便与姑娘离去,哪管那天上人间的恩恩怨怨。孙君正心神激荡, 忽瞥见门外黑猪似已无声息, 不禁大骇, 顾不得多想, 抢回房内,将手中之币塞入。红光闪处,只听得姑娘长叹一声,气息虽微, 于孙君好似重锤击心,大呼一声, 踉跄倒地,万事不知。
孙君悠悠醒转时,屋内已无他人。止有一猪, 身着白袍, 蹲坐于旁。见孙君醒来,猪拍手庆道:“哈哈, 师兄醒了。师兄为何来得如此晚, 我可等了几百年了。肚子都饿了。”悟空起得身来,看见师弟,也不免悲喜交加。忽然忆起往事, 奔到屋外, 哪里还有姑娘的影子, 便是那猪牛, 亦毫无痕迹。独自怔了半天,叹一口气,说道:“八戒师弟,我们走罢。师父他们恐怕也等急了。”晚霞正盛,漫山林海镀上一片金色。两人东张西望一番, 拣定方向, 大步而去。
有看官不解,前因后果,究竟如何。后人有诗记曰:
邪魔与鬼怪, 世间常当道。 师徒共四人, 取经路迢迢。 西天本已远, 徒儿志不高。
悟空无长性, 悟能多唠叨。 悟净不畏苦, 与马最相好。 师父只一人, 天天宣佛号。
来到火焰山, 有女舞芭蕉。 芭蕉势难当, 魔牛术更妖。 金猴毛已去, 奈何猪头抛。
沙僧借马遁, 师父不见了。 悟空失记忆, 一纵三丈高。 茫茫天地间, 伶仃自飘摇。
睡过四方城, 宿于八仙庙。 人世尽已阅, 佛心根基牢。 尘缘虽可断, 情丝如何烧。
姑娘非凡俗, 此劫不得少。 师兄难决断, 师弟命难保。 芳华何得见, 草木也嚎啕。
肝肠已寸断, 前程早知道。 无贪亦无痴, 无嗔心不恼。 佛祖意可观, 拈花自微笑。
(始于一梦,作于2005,修改于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