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枪记

我第一次摸枪，是在大三的时候。学校组织优秀班长去部队参观，我当然赶紧就报名去了。我们一大队浩浩荡荡来到临汾旅。当天正好有军事表演，司令台上坐了一堆的官，我们好像就坐台下了。表演主要是轻重武器射击。无后座力炮和重机枪射击比较好看，长长的弹道一直拉出去，很酷。然后是特种兵表演，什么飞车捕俘，高楼索降之类，我觉得都是花架子，谁会好端端地让你从摩托车爬上卡车来捉了我再把我扔到摩托车上去啊。

吃中饭是记忆深刻的经历。在那以前我一直以为部队同志们还很艰苦，结果人家的伙食比学校食堂好多了。我尤其喜欢那种八人围一桌，大盆上菜的感觉，吃得真痛快！当然考虑到学校的面子问题，我没有彻底地放开吃。

下午打靶，步枪卧姿１００米，什么枪不记得了。我虽然从没打过枪，理论倒还知道一些。尤其相信这一条：没有绝对的瞄准，因为手总是会动的，所以要在运动中抓住机会击发。我趴在地上握着一切就绪的枪，瞄了一会儿扣了扳机，才发现枪声可真是大，震得耳朵嗡嗡响。我打到第五发时已经快吃不消了。打完起身，感觉听力都下降了，眼镜片上已经是一层泥。这时候靶报出来了，我五发子弹４７环，陪我的兵说；“不错，新兵培训三个月，４５环就算优秀了。” 他又说：“有时候有人会打到别人的靶上去。” 我想，就算扣掉一发，我差不多也有４０环呢。就冲我的枪法和部队的饭，我真该当回兵去，如果我眼睛不那么差的话。

后来再没有机会碰枪。南京珠江路上曾有过一家“红唇夜总会”，有地下靶场，是在地面下的，不是黑的。我很想去，又觉得不大安全，万一碰上脾气不好的呢，看看这名字就挺邪乎的，那可是九十年代初。没等我想好，听说靶场被关了，名字也改了，叫“红辰夜总会”了。但我每次经过看到夜总会标牌时，总觉得那“口”还张着。

这几年一直想买支枪玩，一直没下定决心，总觉得有危险，阻力主要来自夫人。最近夫人终于松了口，条件是子弹由她保管，不知道是不是反华浪潮帮了忙。我当然是满口同意，本来我也没打算在家练啊。没打算买新枪，先弄支旧的吧。我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当铺（pawn shop), 枪可真多。我看看试试，玩得不亦乐乎。店里伙计Jack递给我一大枪，“这本来是我自己的，中国产的狙击步枪，好东西！”我接过来，想起当年在临汾旅也抱过一把狙击步枪，现在又在美国抱上了。一看价钱，￥２,５００，可不，这是赶在克林顿政府禁止从中国进口武器生效前进来的，按伙计的话，全美国也就１，０００来枝。

下面几天午休我没事就跑去找Jack讨论，学了不少东西，比如如何擦枪之类。Jack腰上经常别着手枪，按他的话，需要的时候没有就惨了，不知他住在什么地方。我邻居是警察，成天门口停一警车，我觉得挺安全的，就不用手枪了。咱买步枪，打得远，哥们意见，打猎用得上。口径选.22的，主要是子弹便宜，５０发才１块多。打鹿不行，打打兔子还可以，兔子肉也是很好吃的嘛。

往当铺跑了几天后，基本上看中了一枝Savage Arms的Mark II.  Jack 也认可，说这家公司有１００多年了。 Bolt Action,  就是打一枪拉一下枪栓，带瞄准镜，弹匣，不用不停地填子弹。枪身稍有点旧，但都是表面上的，回去擦擦会好很多，售价￥８０，比我预想的便宜。这也是步枪的好处，手枪就贵多了。还有一点犹豫的时候，进来一着迷彩服的小个子，好像跟Jack很熟，瞄了一眼我手中的枪，“是Mark II吧？” 我顿时无比佩服。“我以前有过同样的枪，这枪挺不错的。” 不用再想，就是它了。

可是枪还拿不到，店里得先打电话到有关部门去查我，忘了问是哪，估计是烟酒火器管理局。回去等了两天，无聊又跑去找Jack瞎聊，刚进店，那个胖乎乎的丫头售货员就冲我乐了：“他们刚打来电话，你被批准了！” 不批才怪，我来了这么多年，连行车罚单都没吃过。遵纪守法还是有好处。赶紧交钱，咱也是枪主了！

回到家先上交子弹，然后就开始琢磨枪，公司网站上有使用手册下载。虽说步枪挺简单，还是老老实实把手册读了，尤其是安全部分。手册中讲到一最重要的安全原则就是枪弹分离。没了子弹那枪可不就是一烧火棍。到沃尔玛买来擦枪工具，把枪擦干净，顿时神气多了，不能和新枪比，但也可以出门见客了。跟哥们约好日子，就等着上靶场。

终于上了靶场，装好子弹，我端着枪心里还嘀咕，能不能响，会不会炸。扳机一扣，一声脆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我们打了５０发子弹，没有任何问题，精度也令人满意。哥们还带了他的气枪，本来感觉挺好，听了我的枪响顿时泄气了，“还是真枪提气，气枪真没劲。” 我说：“可不是嘛，你那就噗的一声，还没有放屁响，打一枪还得压十下气。” 闲话不多说，看照片吧。

我问自己，为什么对枪感兴趣。我仍然记得我轻轻一勾手指头打出平生第一发子弹时的感受。我感到的是惊讶，一个手指的力量竟然可以被放大若此。这种感觉是无法通过看电影镜头体会到的。多年以后当我第一次开车，轻踩油门看到那样大的一堆钢铁就向前动起来，我又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这是科技的力量，机械的力量，它提醒着我们人类的渺小与伟大。这样的力量让我们恐惧又向往，自卑又自大。这种复杂的情感正是魅力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