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者说——新22师66团团长罗英回忆辽中盘山沙岭战斗
(2007-09-21 13:3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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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2月的沙岭战斗,是南满我军与美械国军的一次激战,此次战斗对于南满局势虽然没有太深刻的影响,但是却令东北我军在战术思想上发生了重大转变。此次战斗国军方面的回忆鲜见世间,大嘴凑巧见到了当时国军在沙岭镇的最高指挥官——新22师66团团长罗英的回忆,这篇文章写于1946年冬或1947年春,距离战斗发生仅仅有一年之隔。文章中对于沙岭战斗时国军在沙岭的部署和战斗情景有比较详细的描写,大嘴不敢独享,但东北战场又不是大嘴所熟悉的,因此将文章摘录于此,以贻对此战有兴趣的朋友。
文章中用词可能会引起一些不愉快的想法,这是罗英写这篇文章时代背景所及,为了保持原文完整,大嘴没有改动一字,遵照原文收录。
沙岭战斗
罗英
二月八日拂晓,本团(六六)为右纵队,在接收盘山沙岭富家庄之任务下,三千健儿雄赳赳气昂昂的由沟帮子浩浩荡荡向盘山挺进,当日无战斗。九日我先头部队已抵达盘山近郊,侦知盘山匪军系吕正操领导的所谓东北人民自卫军及伪盘山县政府三千余人,我余汝干营迂回到达城西南,张鸣铎营由北向南取三面包围态势,于午后二时先后与匪军接触,虽然匪会做一度困兽顽抗,但终敌不过我骁勇善战扬誉中外的勇士们的猛攻,翌晨,就弃城溃退了......当率部队和盘山县金县长及接收人员入城,城内居民以惊异和狂喜的心情来迎接我们,十余年来,今天他们算是第一次的喜悦,第一次的亲眼看到他们渴望已久的最精锐机械化装备的国军,他们的眼角上都挂着欢喜的眼泪。
盘山残匪纷纷向沙岭牛庄逃窜后,除第二营暂时驻城内担任守备和清剿附近残匪组织民众外,另以步兵一连(第二连)向富家庄扫荡前进,主力仅五个步兵连及配属之75山炮二门,43重迫击炮二门及团部直属部队千余人,于十一日晨向沙岭攻击前进,当日我周九皋营(欠一连)仅有小战斗攻占沙岭,第二连接收富家庄无战斗,主力到达离沙岭十五华里之吴家镇。
沙岭位盘山东南,距盘山六十华里,东北邻近辽阳东邻鞍山,东南离牛庄一日行程,海城九十华里,靠近圈河,水道在夏天可通帆船,象一条蜿蜒的长蛇,西经盘山,简河,出大凌河入辽东湾,南经牛庄辽河,直通营口,为一丘陵地,约出平地五公尺,镇市范围直径约三百公尺,村内商民三百余户,人三千余,因为地处匪军窝掖夹乎北宁中长二铁路之间,且突出盘山台安辽中之线,对中长路威胁甚大,故其地位在战略上,颇具争夺价值,以盘山台安亘辽中之线,百余公里之正面以步兵一师任攻击后防守而确保之任务,在战术原则上真是史无前例,故以当时地势和我后方部队情形而论,如沙镇失守,匪军可席卷盘山台安直达沟帮子,威胁锦州,切断北宁路实有可能性。
十三、四、五三日中间,匪军动向日趋明朗,所有营口、大石桥辽鞍海一带部分昼夜,调动兵力集中海城、牛庄,并向沙岭东北移动,将沙岭形成三面包围态势,且扬言不消灭沙岭中央军,誓不生还。十六日搜索匪情已迫近沙岭,于是惨烈的沙岭战役,在午后四时激烈的展开了。匪集中大小口径炮十余门,向沙岭行广正面射击约一小时后,其步兵四面接近,各种自动火器及近距离炮兵行猛烈射击,同时冲锋,喊杀声随之而起,来势汹汹,气焰万丈。
匪军炮火的猛烈,是我在江西湖北历次剿匪中罕见的,然而在鹿砦和绊网编成的障碍物下静待着的官兵们,却早已结成了一条钢铁似的阵线,印缅抗战经验与胜利信心完全吞噬了他们,视战斗如同家常饭一样,这样的相持了三个钟头,匪军未得寸进,于是利用所谓敢死队,三人或两人抬一大包黄色炸药,冒险接近鹿砦,虽然障碍物有时被他们炸毁,但是可怜的敢死队,都在我们密集的枪炮火力下化成了血水,这一群并非出自志愿的敢死队,完全中年勤劳淳朴的乡下农民,被匪军强迫而送死,我们曾亲眼看见胆小可怜不愿反抗国军的敢死队,在退却时被匪军用枪枪毙了。每当敢死队向我们接近的时候,匪军接着吹了凄厉残忍的冲锋号声,一群一群象潮涌般向我们猛扑,一连十数次没,这种毫无组织违反战术原则的亡命死冲,都在我们沉着射击坚强的士气下毁灭了。
沙岭南三华里马家店第七连,当晚遭受匪军两个团以上兵力的围攻,因为兵力众寡悬殊电话被割断,无线电话失效和补给困难的情况下,所以第七连陷入严重的状态,勇敢有为的连长王树增排长罗自森李绪炳以久战印缅的惯技沉着应战,指挥若定,阵地被匪军数次突破,终以炙盛的炮火摧毁匪军的攻势,使敌伤亡重大,不逞而窜逃,马家店阵地终于保持了,这种临难不屈视死如归的官兵们,实在是值得我们内心的感祷和钦佩的。
黎明送走了枪炮声,战争第二天,大地顿归沉静,盘绕树梢的老鸦,拖长声凄惨悲恻哀鸣,悼祷僵卧封锁线外血肉迷离的无辜死者,村民苍白的脸上沾满了灰尘,露着惊慌的眼睛从土坑脚下爬了出来,卫生队担架排忙乱着抬伤亡弟兄,各部队清扫附近战场,收查匪军遗弃武器尸首并搜索匪军之退向,我与副团长刘梓皋同临阵地勘察战后情形,被匪炸毁的障碍物,都在当日上午修补完善。
十七日搜索匪军的结果,匪并未远离,且继续由辽阳方面增援,似有准备今晚再来送死模样。
果然在傍晚的时候,匪开始第二次反扑,昨晚南面攻击较为激烈,今晚北面兵力较大,据俘口供匪军业已探知我守沙岭之部队仅五个连,和团指挥所的位置,于是晚调集加倍兵力,以最高火力向我们集中射击;团部距第一线仅百余公尺,机枪射手在喊排长有来了几十个你看又来了一群,讲话的声音都可听得清清楚楚。战争进入严重阶段的时候,团部东侧的房屋,突然被匪军炮火毁塌了,这时,无论是书记军需,伙夫,都提着枪进入自己的阵地,我们携带的弹药,在第一夜消耗了四分之三,一方面不听的告诉各级军官节省弹药,一方面用无线电与师部联络,请求急速补充,我们的射击原则是打不死不打,不到障碍物前不打,不是成群结队向我冲锋的不打,但是相反越是我们节省,匪军就越加冲击的厉害,一夜数十次,不稍停息。
从富家庄向沙岭归建的第二连,在行军途中遭匪三千余人的围攻,激战五小时后,只得退返富家庄阵地,连长王学义负了重伤,同时担任村北外围防守的第三连亦遭匪军数次的冲击,虽然连种左孝忠和排长王权都负了伤,但始终没有失去阵地。
枪炮响彻声中,官兵坚决着意志度过了一夜。十八日早上,接到师部电报,知道师部已派四辆卡车装运弹药前来补充,上午十时即可到达。于是,一千多紧张的心,得到了不少的安慰,士兵们说:他妈的,只要有弹药,十万个八路也不怕。的确这个时期的弹药比粮饷重要的多,比任何物件还来得珍贵,但是这四辆卡车行至中途竟被匪军抢劫了。当时和副团长商讨的结果,以为如沙岭不保,个人完了,六六团整个完了,二二师新六军乃至于东北整个局面也都发生了问题,才下了最后的决心,战死为止死守沙岭,保全北宁路的安全,保全远征军的声誉,不辜负长官对我们殷切的期望。
匪军探悉我们的弱点(粮绝弹尽),在晚上更加强了他们的攻势,镇守团部右后方的第一连袁忠林排长的重机枪阵地被突破,袁忠林及一班弟兄们都在匪军炮火下奋身成仁,匪军数十人携机枪两挺横过马路从茸草的深沟里爬进鹿砦,一时喊杀声大作,匪兵接踵而至,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除命令控制在团部的王良洪排疾前补充阻抵匪军外,无论佐属夫役一律不准后退,经过了一刻钟,将爬进来的匪军完全击毙沟中,这样失去的阵地,又给我们恢复过来。
官兵三天三晚没有离开自己的阵地,没有吃饭,没有睡觉,饿冷疲乏感觉完全失却了,每个人的脸色都是灰暗地,眼睛是红红的,我和副团长轮流到附近的每个工事里去监视守备士兵警告他们以免精神松懈。
晚上一点钟的时候,我们弹尽粮绝了(此时匪军的攻势,越加猖狂)除八一迫击炮小炮尚有少数炮弹外,山炮重炮根本连一发也没有了,步枪每支最多的有弹五发,冲锋枪最多十发,轻重机枪作点放还不够,由副团长负责将没有弹的枪支统统集拢来,组织突击队,准备肉搏,做最后牺牲,以全忠贞,同时命令官兵死守阵地,等待援兵。此时官兵勇烈坚毅的精神已贯通一气,形成钢铁般的坚硬,障碍物虽被匪军数度破坏,但终久没有被他们冲进来。
用坚志和血肉争取时间,挨过最后五分钟,援军邱钟岳营趁着晨光曦微从富家庄绕道到达沙岭东北近郊,予敌猛烈的攻击,残败的匪军成千成万象崩山倒海似的向东南方溃窜,我们会合邱营,四出追击,拥有十七个团平日嚣张辽东的匪军,至此完全瓦解。
沙岭战役自二月十六日至十九日止共时四日三晚,时间的长久,战斗的激烈士气的坚决,是我历经战役鲜见的,匪军集结辽东半岛的兵力,企图袭取沙岭,掠夺沟帮子后,紧逼锦州,控制北宁路,使今后国军无法窥视东北主权,以遂其清算斗争的欲望,这种迷梦都在沙岭一役粉碎了,匪军伤亡在一万五千人以上,不但给于他们一个惨重的打击,而且改变了整个东北国军的命运,为纪念沙岭战役的伟大,表彰三百殉难的官兵勋功永远不会泯灭起见,逞军长廖师长李的指示,特于沙岭建立宏伟之纪念塔并创发纪念专刊,用资悼念和助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