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換盡還復來

前幾天跟群友在微信聊天，說到書畫的用紙和筆，我喜歡長鋒的狼毫，從我的字可以看出來，墨跑得很快，筆劃帶著勁道。不過我確實找不到太好的筆，都是亞馬孫上買的，碰運氣有好的，質量也不穩定。有人說湖筆好，也不見得；從國內帶出來一些好筆，一直不捨得用，可是終於浸水來啓了，也並不見得好，哪怕外觀品相再好，都需要著墨以後見真章。

紙張也是一樣，我用過日本信箋紙，也用過普通毛邊紙，後來用得多的是普通宣紙，最近用的是仿舊的一種半熟的宣紙，都各有千秋，信箋紙太光滑，而宣紙吸墨太快，好處是遲滯了用筆，不得不寫得慢一拍，缺點是不盡興。其實我是小氣鬼，並沒有花價錢去物色好的材料，晚飯以後順手寫一張，似乎都沒有到很重要的地步，還不值得為此去講究。甚至連印章都沒有搭配，也想請有功夫的同學幫忙刻幾方，又覺得大動干戈沒有必要。

平時繁雜的事情也頗多一些，能集中力氣畫畫已經足夠了，所以打算在畫布上講究一點。美國的畫布成品主要都是帆布的，刮了丙烯底料，買了就畫油畫在上面，這算是比較邋遢的做法，實際上我一直就是很學生腔的，在專業人士看來幾乎就是業餘的條件。過去每次申請獎金，都把錢花在模特和道具上，現在想來，也應該花錢在材料上，所以想從國內找比較優質的亞麻布和內框，甚至外框，哪怕用一些運費，把質量提高一些。

我在群裡發了這個想法，實際上心裡沒有底，我不知道這個代價究竟有多大。有的人告訴我那些網上的平台就可以做，也有的美院的朋友告訴我當初就有印象的木工做的框可以找到，有的朋友從北京找到很好的做內框材料的公司，油畫系的陳宜明老師幫我聯繫他自己在用的一家服務商，最近會給我一個報價。那天晚上睡覺前在群裡提了這個想法，馬上有很多朋友熱心幫忙，到第二天醒來，微信裡有很多留言和語音，我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好像窮小子走進了西裝店一樣。

對於藝術家來說，其實材料是很重要的！我一點點都沒有懷疑過這一點。我記得當初和太太談戀愛的時候很感動我的一件事。我當時想畫大尺寸的素描，用木炭畫，我理想中的形象是有一些拉斐爾前派那類感覺的人物，自己到杭大去找到一個學生，到現在很多人覺得我那幾張畫的模特應該就是西方人，實際上她是地地道道的杭嘉湖美女。可是我希望畫的質感有類似油畫布的感覺，我太太就在上海買了康頌兩個全開尺寸（寬度一米五）的特殊水彩紙來給我用，我不知道現在這種紙要多少錢，當時就是超級奢侈的玩法了。我經過那幾張畫的完成，自覺水平有了很大的提升。

又回到寫字、畫畫，有一次我得到一疊仿古的信箋紙，原來總是當裝飾品擺放，那一次我信手就拿來在上面寫字，落筆下去就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好像找到了「過去」寫字的味道，竟然一口氣用掉了那一疊紙，寫完以後的感覺，就是「庖丁解牛」那一句：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善刀而藏之。

其實藝術家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委屈了自己的才華，花一點本錢在創作條件上是理所當然的。人都有任性的時候，藝術家尤其是。我們學校有個臨床副教授，為了完成博士學位申請休假被拒以後竟然選擇了辭職，我覺得非常不明智，學位之類的東西哪裡有工作重要呢？既然已經有了工作，儘管不是終身軌道，也至少是藝術家得以生存發展的基礎，而有博士學位的人比比皆是卻往往找不到這個層次的工作。藝術家要專注在發揮才能的可能性上，而不是有的沒的這些虛名。

為了成就自己，藝術家要把自己生活搞好，這是一種對媚俗世界的宣示對抗；為了不辜負自己的才華，藝術家要有「千金換盡還復來」的自信和勇氣，才能逆流而上、脫穎而出。是的，李白的詩作被很多人簡單地理解成只是狂傲不羈，實際上不計成本保全自己的詩境才是他專業思想的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