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大白話與求神問卦

我喜歡說大白話，以致有些人不喜歡，覺得不夠專業，也太淺顯武斷。實際上，我這樣說話也是希望年輕人能夠聽到並直接得到啟發，好像父親對兒子說話，只想言簡意賅，並不注重方式方法。

這種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其實在學校裏也真的行不通了。美國學生一般不喜歡被批評，他們接受的必須是正面鼓勵的，如果直接「挑刺」，效果就會適得其反。就純粹技術的教授而言，這種接受度讓我無法把技術真正傳遞給任何人。不過這件事也可以有不同的解讀，我總是反思自己的想法，我也發現他們確實不必要掌握我的技法，因為掌握技法本身也是一種陷阱，好不容易跳進來，將來更難爬出去。

但是如果不是純粹技術上的問題，而是觀念和思考方向上的啟發，我覺得對年輕人真不應該搞套路，而應該實事求是，告訴他們一些本可以及早自我定位和發展的經驗。

我記得自己年輕的時候就非常需要這樣的指點，可惜非常少！因為長輩們主要都是圍著體制轉圈的過來人，他們的思路永遠是假定體制是唯一選擇的前提下所謂的優勝劣汰。為了這個思路，作為藝術家，就得留在美院發展，並不斷走全國美展的道路，當然，如果可行的話，在學院之外有一個商業發展的渠道，也不是不可以的。

但是這樣的思路不論意識型態上能不能說服我自己，在實際操作中必然遭遇具體的人事和是非，我在好幾次衝撞領導的情況發生之後，即使暫時委屈求全來廁身美院，可是內心非常鬱悶，完全對體制失去信心。在這個時候，沒有人告訴我應該怎麼做的，比較熱心或同情的長輩也無非勸導我再忍忍吧！看看未來，忍辱負重吧！這些都是來自古代的一些動人故事帶來的希望吧？可是我沒有聽到一句像今天我能夠告訴年輕人那樣的話：離開那裡！

終於，我還是自己聯繫了出國的機會，但是我在猶豫不決，因為已經結婚，甚至買房、裝修都已經完成，就等著「安安心心」過日子了，如果出國，帶不帶夫人走呢？捨棄那裡的一切，行不行得通？我找不到任何人給我的明確答案，我帶著夫人去廟裡求籤，得到的是：鳳凰與飛、和鳴鏘鏘！於是我要求美國的大學給我同時發了J1和J2表格。然后带着夫人去领事馆签证、然后出国。

等到拿到了洛杉磯的終身教職，要放弃在西雅圖的生活的時候，那邊的朋友說：太糟了！洛杉磯可不容易生活啊！我又去求了一籤，得到的是：卦問移居事可為，云云。果然，来洛杉磯以後生活安排得尚可如意。有些細節不便扯得太遠，略過了。

我記得在杭州求签的时候是在苦廟，那時候的老師傅已经故去，我有一篇「西湖舊夢」裡講到他。在西雅圖求籤的不是廟，而是一個網站，不可思議，我只用過一次。實際上，我對於求仙問卦的事，也是似信非信的，可是當年輕人得不到任何人的指示的時候，也只能信神仙了。當然，如果神仙們吞吞吐吐、語焉不詳，年輕人怎麼明白呢？

祝大家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