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白宫的鸿门宴对于沈飞是一次久违了的大考验,他的心理和精神经受了呼啸翻飞的过山车似的震荡起伏,其冲击力绝不亚于当年他在华尔街投行面试时美林( Merrill Lynch ) ,高盛( Goldman Sachs ) ,黎曼兄弟( Lehman Brothers )这些金钱巨兽里各种各样变态的首席执行官,合伙人,和人力资本经理们对他的狂轰滥炸 。当年在他接到美林打来的“ CONGRATULATIONS !”(恭喜)电话时,面试的折磨和等待的痛苦已经让他近乎崩溃了,挂了电话后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打开公寓的窗户对着纽约第三大道( Third Avenue ) 街上如织的行人伸出中指狂喊:“ Son of a bitch! I made it! ” ( 狗日的,老子成了!),给大苹果汹涌的人流中平添了一丝小小的涟漪。
自从在燕大的情战中败给了秦佩尧(准确地说是两败俱伤)几乎自绝于人世以后,沈飞的心上开始长出情感保护的茧子,他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就像郭沫若的长诗《凤凰涅槃》里的不死鸟 “菲尼克司 ”( Phoenix ) 那样“ 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鲜美异常,不再死。” 风风雨雨,几度夕阳,这么多年来,沈飞从美林到高盛,又从投行 ( investment bank ) 转到对冲基金( hedge fund ) , 工资,奖金和分红越来越高,直至建立了自己的投资基金 S&L Fund 成为叱咤国际金融界风云的“造雨级人物”(沈飞很喜欢自己对英语单词 rainmaker 的这个中文翻译),沈飞常常几乎忘掉了自己还有个人感情方面的需要,只有 S&L 里的字母 L 还会在他生命的角落里悠悠地提醒他那是中国姓“梁”的英语拼写首字母。曾经有不少人问他这个由他自己一手创建的 S&L Fund 里 S&L 代表什么,他告诉别人 S 是他的姓 Shen, 至于 L 他从来不对人说代表什么,而是让别人去想象,只有他心里清楚那是梁亦涓。对于投行和对冲基金这些非人的绝杀行业,尤其是对于沈飞这样的顶级人物,感情两个字是奢侈的,他可以在纽约公园大道( Park Avenue )上买得起上千万美金的顶层豪华公寓( Penthouse ) , 也可以拥有自己的湾流公务机,但他谈不起恋爱,这往往是他们这些人常见的通病,而对于沈飞这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燕大中文系高材生来说,其中又有一层更深的原因,那就是文化的隔膜。
很有些语言天分的沈飞经过纽约大学的本科学习和投资界多年的厮杀,对英语和美国文化早已谙熟于心,常常有一些中国的留学生甚至来美多年的职场老手都会慨叹自己对美国文化理解的肤浅,对于电梯间玩笑的木然无反应,而这些对于沈飞来说都是毛毛雨。他对于美国人热衷的站立喜剧( stand-up comedy ) , 美式橄榄球,棒球,篮球,高尔夫,全国赛车协会( NASCAR )比赛 , 各种各样的脱口秀 ,等等所谓的美国主流文化热点能和本地人一样侃侃而谈,头头是道,对于美国的胡蜂亚文化( WASP , 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 , 盎格鲁 - 萨克森白人新教徒),黑人亚文化( Afro-American ),拉丁 / 墨西哥亚文化( Latino/Chicano )也都有很深的理解。 但理解不等于喜欢,更不意味着热爱,这就像一个异性恋的男人虽然对于同性恋可以有很深的了解甚至成为同性恋研究的专家,并且对于同性恋者在生活中的烦恼和痛苦给与殷切的关注和同情,但这绝不是说这个异性恋的男人会爱上一个男人(不管这个男人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带着对汉语言文化的深深眷恋和痴迷,表面上已完全美国化的沈飞内心深处需要的是梁亦涓这样的红颜知己,中国淑女和妩媚可人儿,但在美国他根本就找不到或者说没有这样的机会。美国华人是不少,漂亮的女人也不新鲜,但是大多数第一代中国人移民的功利心和局促感总是让他退避三舍,沈飞在美国见过的不多的几个让人赏心悦目的中国女子都让自己的白人或华人老公或男友像母鸡孵蛋一样的紧看着,至于白女人或其他族裔的人,则根本不在他的情感望远镜的视野里,他始终认为自己不可能和来自中国以外的女人有深层次的精神交流,而这才是婚姻持久幸福的根源,而爱情只是促成婚姻的初始催化剂。在沈飞看来一个可以与之共渡一生的女人应该既是妹妹,又是姐姐,既是母亲,又是女儿,既是起跑线又是避风港,可找到这样的理想模型其难度对于沈飞来说不亚于找到一个只赚不赔的投资产品,让他上哪里去找呀!
对于正处壮年的沈飞来说,形单影只,孤枕难眠是最令人痛苦的家常便饭,但在自己的生理和心理的需要强烈时他宁肯电话召来那些伴游女郎(escort)来熨平他欲海的波澜,也不再会浪费时间去玩儿那些根本没有意义的伪恋爱游戏,对于感情他已经不抱什么奢望了,过去他也曾经试图通过报纸,上网,朋友介绍甚至私人俱乐部找到一个可以憩息的内心港湾,但那些美色绝伦,妖艳迷人的各色人种的年轻女子的眼神和话语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他所要的情感只有记忆中的过去和梦中的仙境才有,现实中它早已像小说《飘》(Gone With the Wind)那样随风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