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头里的故事
自从部队到了新疆,我们坦克分队伙食费标准一下子提高许多,在内地我们每天是0.77元,到新疆我们的标准变成1.27元(1979年),差不多是内地步兵0.47元的三倍。按理说我们应该高兴甚至欢呼雀跃,可实际情况却是伙食水平急剧下降。我们这个新组建的部队驻扎在和静县城外,这个县很大,约4万平方公里,比台湾省面积还要大许多,人口却少得可怜,只有十几万。这里有牧草丰美的巴音布鲁克大草原,不仅是中国第二大草原,也是中国最大的高山草原,单单面积就有两万多平方公里。草原上有美丽的天鹅湖自然保护区,湖里栖息着大量的白天鹅,草原上的开都河的九曲十八弯(即西游记的通天河),流进的地方形成许多大大小小的湖泊,在阳光下如同一面面镜子,让人神往。
大家看到我这样叙述一定认为我们到了这么好地方应该高兴才是。而实际呢?美丽的草原湖泊河流离我们太遥远,有三百多公里,中间又被连绵的高山遮挡,草原气息湖光山色根本不会惠顾我们所在的地方。现实是我们居住的地方是戈壁沙砾,四周是连绵起伏裸露岩石的秃山,还有大风肆虐沙尘陪伴几乎无雨的干燥环境。
巴音布鲁克大草原通天河
摘录一段和静县气候描述:
和静属于中温带大陆性干燥气候,四季分明,干燥少雨,光热条件充足,无霜期长。年平均气温8.8℃;年降雨量68毫米;年蒸发量2100毫米;年日照时数2942小时;全年无霜期为183天;年平均大风日数22天。大风风力强,破坏力大,最大风力曾达到11级;春季多沙尘天气,全年平均出现浮尘26.8天。
和静县城
和静县城周围环境不仅恶劣而且是多民族居住的地方,有蒙、维、回、汉等29个民族,因为大多数民族信奉伊斯兰教,所以当地不允许养猪。问题来了,我们这个部队在内地以猪肉为主要食用肉类,来到这里还无法适应吃羊肉的习惯,随军列带来的猪肉已经吃完,尤其冬天这里只有土豆萝卜和洋葱,一点绿色蔬菜都没有。自然环境不好加上饮食单调,战士干部怨声载道。各连队根据自己的情况向团里反映,这下急坏了团首长,逐级请示,上面还是那句话,不能违反民族政策,意思是不能养猪,而周围没有猪肉卖?最后师里又向军区反映。我们这个坦克团是乌鲁木齐军区的香饽饽,装备也是新疆最好的,没到新疆之前,军区只有一个军区独立坦克团,装备的是二战期间老掉牙的T-34,而我们是最先进的59,虽说比苏军最先进的坦克差不少,但在当时还是军区的拳头。最后军区决定给我们团调拨大量的猪肉罐头蔬菜罐头。
这种罐头个头挺大,颜色是深绿,一个一公斤,团里给我们连一卡车,吃完再领。你想想一个五十号的连队,一给就是一卡车,是不是有点太夸张?还有更夸张的,炊事班是喜笑颜开,为什么?因为省事。不用剁肉切肉。将土豆切块,打开十几个罐头,不加任何佐料煮十几分钟,一锅猪肉罐头炖土豆就出锅了。要不就是猪肉罐头炒洋葱。刚开始几次大家还狼吞虎咽,毕竟以前没有吃过,罐头的味道也非常好。可是吃了几顿,大家的胃就提意见了,牢骚话也多了,还编成顺口溜:
当年就是吃得就是这种一模一样红烧猪肉罐头
“炊事班一大怪,
天天罐头当主菜。
不用切不用剁,
打开烧热即成菜。
天天味道一个样,
实在可气又无奈。”
这话传到炊事班,炊事班也觉得对不住我们这帮兄弟,可是现实就是这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次偶然机会,炊事班长发现用猪肉罐头煮面条最受大家欢迎。做法是先在锅中放一点油,将剁碎的葱姜蒜放入煸炒,待有香味后将十几听猪肉罐头打开放入大火烧,待烧热冒出香气再倒入大量水,水开后将压制好的面条放入。面条煮开后再改成中火煮十分钟,让肉味进入面中。你这时候再看锅中,一层亮闪闪的猪油飘在面条表面,起锅时撒上碧绿葱花点缀其中,一看就食欲满满。
当热腾腾的面盛进大碗后,你再看,红润的猪肉白滑的面里面点缀着翠绿的葱花,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一下子就唤醒嗅觉,食欲也蠢蠢欲动。这面不仅好看而且特别好吃。尤其就着另一种西红柿酱浸泡圆白菜蔬菜罐头算是绝配。所以一到猪肉罐头煮面条都是一扫光。战友们反映刚吃完面条很饱,但很快就饿。炊事班立刻改成汤面条,面条少罐头肉多,味道稍咸一点,将汤面条变成了菜,让我们就着刚刚蒸出来的大馒头,那个好吃,无法形容。炊事班看到大家这么喜欢,增加了红烧肉汤面条次数。多少年过去,有一次想起连队的红烧猪肉罐头面,特地跑到商店买了一听猪肉罐头依法炮制,但就是与连队的味道相差甚远,原因就是军队的罐头与普通商店买的完全不同。
随着天慢慢变暖,许多蔬菜渐渐下来,罐头的做法花样又多了许多,加上到湖区买鱼,那个顺口溜就慢慢地被战友们淡忘了。虽然吃不到新鲜猪肉,但能吃上罐头已经不错了。渐渐的我们团罐头品种越来越多,压缩干粮成了我们的零食。几十年过去,唯有罐头煮的面让我难以忘记。那香味依然诱惑着我味蕾,折磨着我的味觉记忆,很想再吃连队煮的一碗猪肉罐头面,尤其是和那帮朝夕相处的战友席地而坐,面前放一大碗,里面是香喷喷油汪汪的猪肉罐头汤面,筷子上插上几个硕大的馒头,咬一口馒头喝一口汤面,加上剥好的蒜瓣做调剂,天南海北的一通胡侃,那情景是那么地迷醉向往。
渐渐的吃过的罐头盒越积越多,我们连一个战士拿起仔细端详,又生出另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