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情懷

本名李國參,生於一九四一年陰曆十—月初四,年輕時當海員,在美操廚三十五年。曾出版散文《都是回憶的滋味》、《鄉土情懷》;小說《被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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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妓女》(全文)

(2010-10-12 08:50:33) 下一个

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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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起来就梳洗了。淋浴完毕,用粉红色大浴巾抹拭自己的身体,走回客厅想著吃过早餐,就是一天生活开始。先把昨天买回来的馒头放回波炉上煨热当早餐,再喝杯橙汁,觉得人就精神气爽许多。然後就是走回卧室躺卧床上,静静守候嫖客光临。一日的生活就是性服务,男人和女人,我┅几乎都是这个心理了。好多时,没有客人光顾,身心都闲著,躺卧床上胡乱地想心事。其实也不是甚麽重要的心事,都是些鸡毛蒜皮之类的日常琐事。无事想了,眼睛望著天花板上那面镜,整个人都会不由自己地睁大眼睛望自己穿著单衫的身体和脸孔,人就会弹起身子盘腿而坐,望到床对开那幅画——画面大片空白,画面只是一座古琴,横卧盘腿而坐的古典女子面前,似乎闭著眼都能听到散发开来的琴音。这幅国画阿爸啥时候画的呢?为啥画古美女对弦弹琴?为啥在画空白的左上而下写著落款诗——晋朝·陆机[短歌行]云∶置酒高堂,悲歌临觞。人寿几何?逝如朝霜。时无重至,华不再扬。没有听过先父说琴和弹琴,写下古人这首诗又够思量啊┅多麽偶然地收拾父亲的遗物,竟压在亡母的衣箧里。也是好多时,也是这光景,她就会整副脸伏在盘开的大腿间默默如静,有心思也无心思。当初就是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思,会把父亲遗墨挂在墙上——日日夜夜见客接客的卧室墙上。卧室是接客的卧室,日复日迎来送往。日子有声有息地消磨在卧室和床第之间,连悔之当初的心情也无。

        每日接客。想著男人,生活里少不了的男人,别说嫖客让自己蒙羞。我羞耻吗?有也无。有羞耻是打偿付先父病丧费的蒙羞,打那之後就无。然後换来出国签证。意识就是性服务的游戏规则,再无羞耻感了。守候著手机的音乐响,就是守候客人的前奏曲,知会一天生活的开始,直到夜。性服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性服务,服务就是进行身体「操作」。进行实在的男女游戏前,会伸出手掌暗示人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货」啊,交易年馀了。三言两语寒喧下来,进入男人女人的床第之欢,才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式化的过场情景。都是命┅交易性游戏,让人家的身体压上来,操作应该做的动作,在适当的骨节眼配合人家的节奏。有时,不知不觉间的动作是本能反应吧,偶然感觉了男人同女人的意思,都是交易内的过场反应。看男人激情的姿态,有时也会意会化多少时间结束性游戏。自然喽,人家的身体和自己身体动作时,会意识地配合人家的动作,直到人家发 了,会自觉地搂紧他,算是对交易的最後报答。看他下身作不规节的律动,然後整个头脸伏下来,还听到他的喘息,也感觉他静静伏下来的气息,让他的阳气滑出去,意识适才的游戏有关也无关。完毕,照例凝望天花镜的男女裸体,看望自己跟男人的猥亵样子。样子是自己的青春色彩,也有服务的做态馀势,是刻意做给男人看的,为了满足人家的乐趣。

        性戏归於沉默就是服务完毕,然後叫他作清洁,自己也清洁。这些都是一出戏的末节情景。清洁吧,对伏在身上仍然做馀势喘息的男人说。接著就是给人家清洁操作。帮男人清洁,也帮他抹乾身体。拿起他的衫裤看他穿回衣服。以平常的微笑看他走出淋浴间。

然後就是送客出门的时候了。接下来会跟人家寒喧一阵,作为送客的礼仪。举手投足都在有意无意的习惯心理里进行。心想他再来的话就是固定客户了。—再见┅似脉脉含情的口气,送客秋波藏馀气,或者还有下回再见。送走今日最後一个男人。望男人跨进暗淡的街道,回头想著为今日操劳做最後的淋浴。淋浴是细致的。淋浴,望著镜照的肢体走进瞳子,心里会特别在意洗涤。用指掌抹拭乳房上端的泡沫,清晰地望著映在胸脯上两苹浑圆的肉团子。手掌也不知不觉地涵盖,轻轻松松的抚摸之抚摸之。左手掌随跨开的大腿拨弄镜照的黑幽幽的玄秘,手指滑进幽幽之蕊彷佛不是自己的,有些许厌恶感,始末就是疲劳过度感。

        一天的性服务也结束了,会自觉地望一下化妆台的闹钟,刚好十点正。手机再唱歌的话,不必复音节了,这样想,也决意收工了。回到客厅,还是胡思乱想,心思琐屑。也不是。想的都是日来的琐事。也不是。想的还是男人,心思滑出去,滑出好远好远。有时心思去到夜来吃甚麽。那日买的酸辣菜还未开包,晚饭就吃回锅鸡丝拌酸辣菜吧。主意想好了,就开始烧饭了。坐上冰箱旁边小桌前吃饭,饭吃得慢,细嚼酸辣菜和鸡丝,口感同饭粒怎样滑下喉咙都是细微的感觉,就像自己天生的品性,一丝不扣。收拾了菜碟子和碗,站在洗盥池边清洁也是细致的,听水的声音似乎也是性格和习惯了,给自己一天的慰劳。然後呢,每夜临睡前还是把一天下来的生意清点一下,把百元大钞和廿元钞分别叠好,习惯用手梳理一下,才放进大陆带来的檀香盒子里,然後放进跟冰箱侧身放的保险柜锁好。檀香盒子是母亲的遗物。於今放在保险柜,锁进出卖身体赚来的身家命。檀香盒跟随身边多少年哦┅多少年┅也许打诞生起就伴随身边了,只是父亲未说,直到考进两人转剧艺社,父亲才吩咐要把盒子带上,并把母亲的陪嫁链子挂到颈项,才说了盒子和玉坠子颈链。那时,几乎空空如也的盒子,铺底的就是黑色的绒布,里面放著先母遗传的玉坠子┅收藏卖身钞票之时,真不知是甚麽心情。吃完饭,坐回床上,楞头呆痴也似甚麽也不想。用手抚摸颈项下垂吊的玉坠子。要睡觉了。睡前心里会腾起一个意识∶今日仍然是五个客。自己规定接五个客,多了也不做。┅甘意琴,睡吧,还有明天啊。她催自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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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几乎在惺松的睡梦中。手机的轻音乐电话都在这时候向起。┅多麽奇怪的心思。手机的轻音乐令她马上意识是昨夜最後来的客人,就是那个会念诗的老头子。真想不到他还是文化人。意识地觉得他有趣,把他放进心里,在意他了。昨夜送他出门时,他还说了句∶我可以拥吻奶一下吗?翌日养精蓄锐了我会来拜访奶。多麽文雅的口气,乍看他时心里的酷虐心理没有了。文化人也嫖妓,不奇怪。然而是他的文化人身份还是竟然向我念诗的情趣?都是奇怪他人的德性居多。昨夜他来了,最初心里浮起一种说不上理由的酷虐男人的意识,然而料不到同他做性戏,怎的意识了身体的虚伪和真实之间的真真假假游戏突然变得真实起来。他来求欢算甚麽?不算甚麽,他是特别的客人。过去,彷佛从未在男人寻幽探秘之间遇上这种怪客。说明甚麽?有想过。怎料他昨夜说的不是戏言,今日真的再度来求欢。七十岁的男人还这样性趣勃勃,实在不可思议。昨夜未睡好。睡梦中竟然出现那个老头子。想著和他说过的一些话,就莫名其妙睡不好。

        昨夜他来。最先愕然,是直觉他年纪。那阵愕然啊,似乎是本能的反应,然後是意识地想∶快两年的迎奉生活,还是第一个接这样的老头子。自然喽,还是惯性的笑容迎接他(或许也是天性的温柔),朝他礼貌式微微合腰,牵起他的右手进卧室。进到床前,放下他的手,还是笑得温柔,示意他坐在房里惟一的座椅上。到厅里的冰柜里拿了瓶蒸馏水给他,就静静看他的神情。他双手扶膝,甚而有些腼腆的垂脸。他的拘束样子让心里也纳闷瞬间,觉得他没有见惯的男人的眼神和神气。

        自然喽,她不会理解老头子的心理。他看她解下黑白点花的杯罩,两颗白白浑圆的乳波微微颤悠悠的,淡紫的一圈乳晕映照红红的奶尖,映照两团女人的气质。她如雪的腰肢滑下腰眼,透发了一环幽幽的黑色。此前,他的拘谨不是有意的,应该说是破戒的心情盘旋脑海的意识作祟,七十年来这样与女人肉帛相见的羞涩,有怯场的不安!都是意识作祟,他有理无理地想起自己廿年来压抑无女人连体的欲望,楞在她的面前未知何去何从。

        「先生,脱下衣服躺一会。」她凝视他楞头楞脑的样子,微笑。

        「我姓史,历史的史,叫史末。小姐可以告诉芳名吗?」他礼貌十足问道。

        名字听起来有趣,也就记住了。就算他报称的是假名,也觉得有趣,就像他的人。犹豫了一下子,终於报了自己真芳名实姓。通常对客不会报真实姓名,随便报个假名,就像明星用艺名。报名又多数用花花草草之类好听易记。但是面对这个花甲老先生,为何毫不犹豫会顺口说了真姓名?想来想去就是觉得他做过之後不会有下回,或者直觉他不是恶客,因此直报芳名了。恶客遇过,是「开张大吉」之日,读著报纸的一楼一凤小广告想心事,心有莫名其妙的紧张!美国里的中国嫖客容易服侍吗?想不到下午来了个客,性服务前伸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说好开张吉日八十块。他却笑口狂狂说∶奶怕我无钱!於是照做了。岂知,他离去时给五十块,硬说∶开张日优待吉客,小广告说的。哦!无奈何啊,贱嫖客臭男人!┅

        「我姓史奶姓甘,在百家姓咱俩是稀姓。」被老头子说话引回现在。

        「是吗?」回他的是职业笑容。

        「意琴,好名字,琴韵知音,妙琴听好音。」他说得有学问,有板有眼的。

        她一时无言对答。几乎在相对无言中,没有催促他,一直看他双手静静的扶膝盖。

        「我没有找过女人解放自己。」他说。

        「解放┅」她忍不住笑了。

        「我女人封关後就没有过解放自己。」他说。

        「封关┅解放┅哦,史先生说话真有趣。」这是开始在意他的谈吐。

        史末先生反而因此沉默下来,也许觉得自己说话太率真。

        「史末先生的名起个单字末,有趣呢,是真名吗?」(不知为何这样问,在意?)

        「为甚麽不真呢,就像我破戒,求真解放,不求假。」他说。

        「史先生的破戒有趣。」是真正好奇他了,是打心里在意了。

        「有句老话说∶行将就木,盖棺论定。我想自己的意思也是,找个女人开开心心,找出人生意义。」他为「破戒」解释,微笑。

        「史末先生啊,您是风趣男人。」被他逗笑了。

        「意琴小姑娘,我说了奶别见怪啊。古书里说女人养神,女人阴气养命。」他说。

        「哦!┅」「哦」了声,像为他一句「小姑娘」逗乐了,也像感悟自己和众多男人性戏的意义。

        「我想应该找个女人,找回自己。」他又笑了。

        「史先生,那麽您女人封关啥意思?」也逗趣他的意思。

        然而史末先生未说甚麽?

        「为何这样夜找来?家在纽约吗?」是关心了。

        「我由阿利桑那来纽约访友,是友人鼓励我破戒的。」他说。

        「甚麽友人?」好奇他。

        「一个厨师。」他说。

        「—哦┅」几乎是长长的「哦」声,意识地感觉他和厨师与自己生意关系密切。

        已经知道他的来历了,几乎也在瞬间心里腾起酷意,不知放下百个心还是反感这类角色。厨房佬(他们常常这样自称) ,都是没家室的人,多数年青气壮,盛气来衰兮兮去,三几分钟就做完一桩生意了,下次再来的时候,仍然是热火朝天一阵子,连感觉都未感觉,然後帮他清洁完毕,就送他出门说声「再见」。自然喽,也遇过讨价还价的,像开张那日遇到的恶人。不过这情形没遇上第二桩。都是美国的环境好许多,中国人没有大陆人贱和恶。因此,每次客来了,真刀真枪上马前,先预先交钱才交货非常必要。今日这个叫史末的老先生,又觉得他样子不太像老广厨师说的老咸虫。史末先生显然色心未死,为他老婆封关找来。该好好服侍他,这桩生意容易赚。看他展开了笑颜,下唇露出一排不整齐的牙齿,也就把酷意加分了。

        「原来史先生也是厨师?」因此好奇问。

        「是。」他点头。

        「真的没跟女人睡?为甚麽?您老婆封关啥意思?」还是好奇心。

        「离开喽。」他答。

        「哦!┅」打心里楞然一阵,怔怔地望他良久,为自己好奇纳闷沉默。

        或者这才是自己找到好奇这个史末的先生找上门来的理由,和应该放百个心服侍他的理由。接下来的过场就是服侍史末先生的始末,没有要他先交钱後交货,只温柔地说了些该说的客气话。

        「史末先生,我给您先松驰下神经好吗?」於是说,而且欢喜称他全名,认为逗趣。    

        「我想同奶鸳鸯浴可以吗?」他问。   

        「我刚洗过。但我可以帮您在浴池里放下身段。」因此说。

        「放下身段┅」史末先生反而怔忡一下,如喃喃自语。

        於是就拉起他的手走进浴间。然後是接触他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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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应该说此前的过去。心理随他跨进浴缸起,然後呢接触了,属於交易的过程。都是奇妙的心理,但为了顺从他(或者也是满足他) 再度淋浴(他说的鸳鸯浴),没有丝毫鄙视他的意思,只是动下唇齿微微笑笑,惯性的打心里腾起那抹「酷」意,笑天下男人。叫他跨进浴池,预备为他淋浴。帮他解尽衣裤後,她并没有解下自己的亵衣,仍穿著红色点花短裙套著黑色白点子乳罩。伸出右手放水,试了试水温,凝视眼前精瘦感觉结实的史末先生畏缩在胯间的命根子,也就伸出左手轻轻的捏住轻轻的抚摸之,像面对来之去也无踪的男人。呆呆的望著他的命根子,他气势的衰兮又腾起心间的「酷」气,似情不自禁握住了。

        「水热还是凉快好?」温柔的问。

        「过去习惯洗冻水澡。暖暖的也好。奶不进来一道洗?」他问。

        「我帮您洗。」答他。

        於是拿起皂为他抹擦,细致的由脸到颈项到腋下至腰腹肚脐眼。肥皂又抹进胯间抹擦。他萎缩的命根子仍然没有阳气。来回擦拭之擦拭之,情不自禁抬起眼眸抹了下他的神色,感觉他双手輭輭的垂吊在水珠帘幕里动也不动弹。

        「坐下来,让我清洁。」有些命令的口气。

        他顺从地坐下来,腰肢也顺便靠上浴池的白瓷壁。

        「放松身体,看著我┅」想说甚麽?没说,只重复习惯的轻抚命根子。

        然而这样有感觉无感觉动作下来,究竟是甚麽理由和理念呢?她突然想起手作下的史末先生的身体不是史末先生也不是来来去去的男人,是她最後为死亡的父亲擦拭遗体。从两人转表演艺术团回到故乡小城医院,父亲已经放进太平间了。连跟父亲最後话别都没有,面对的是父亲尸体和为父亲遗体净洁的动作。第一次见到男性的身体却是父亲萎缩的阳性,完全没有阳气的父亲畏缩得不成样子。没有丝毫的恐惧,有之是凄凉的悲痛,泪珠已化作亲情的叹息,心灵盘旋的是舞蹈两人转时自己哼唱的那支曲子∶古井水打上来八丈深啊,妹子我呀打水心重千百斤啊┅几乎连火化父亲遗体的两万块都是艺术团姐妹们三赊四凑还未够。火化父亲了,父亲躺医院的四十五万何处贷借?都是命。为甚麽站了数十年课堂讲坛的父亲,为甚麽转到新建学校没几天就遇上豆腐渣工程塌倒!┅四十五万都是冤孽,仇恨建筑工程还是县政府?投诉无门成了无数的悬案之一,就像父亲後生时的冤假错案,像没有爱情结婚的母亲和父亲。父亲说,母亲嫁他时已经三十岁了,是过气的老红卫兵女儿。母亲的难产死亡永远是父亲的痛,是我这辈子的阴影┅难忘父亲抚育廿三年的辛苦。怎样赚回卖出身体的五十五万┅都是命。也在那瞬间想起那个男人?┅说不上痛恨,或者後悔贩卖身体。青春就这样出发了,连跟异性恋爱的滋味都未尝过,就贩卖身体了。真想不起怎样做了镇书记的二奶还是三奶。┅

                —奶一辈子奉献艺术团,也还不了令先翁的债。艺术团总监好心劝慰说。

                —要跳出更宽广的人生道路,要偿还四十五万医药费,奶要献出宝贵身体        和艺术,找赞助人。听说县城书记想赞助表演,他欣赏奶的艺术和教养。生为女      人,我们没有甚麽能解释女人的身体代价,也是市场经济的气候。艺术团总监的       话,成了人生信号灯,明知赞助和表演是两码子事,还是答应了。┅       

       

        这样楞然的凝视史末先生和帮他洗浴下来,她微合双目,跪伏下来,恍惚        间见到幼时父亲为她洗澡的情景∶

                        父亲擦拭我身体。抱起身时永远望到映进眼里的毛主席像。毛主席                   像挂在     灶堂也是屋堂上,打有记性起就有了。父亲火化时,想的也是父亲                      那代人的心理,没有毛主席是无法知道阶级仇恨的。父亲怎也不会想到一                   生一世奉献教育事业,最後被希望工程的砖墙压倒在讲坛底下。他倒下来                        时一定念念不忘高挂黑板上面的毛主席和毛泽东时代的风风雨雨啊┅爸                    爸,我知道您难忘毛主席。┅为何此刻面对史末先生会想起五岁之前跟父                  亲共浴的情景?记得从浴出来时,总看到毛主席呢?!┅哦哦┅为甚麽?

               

                                       

        而那时史末先生呢,他觉得自己不是嫖妓,也不是男人和女人的性戏。他想起离北大荒回到故乡跟妻合欢。结束北大荒廿三年的岁月,回到故乡时四十二岁。廿三年北大荒劳改,青春早在岁月消磨,在时代风雨中只留下疲劳的身体。回乡的心情有些惶惑,夫妻分离不是眨眼间度过廿三年,连女儿都不知道父亲样子。夫妻重拾廿三年前的合欢,没有自我解放轻松感,连爱情是甚麽也毫无感觉,有之是长年压抑的失落感。望著廿三年未见过解尽衫裤的妻,妻的乳房显然缺乏挑逗男人的阳气,扁坦坦的没有丝毫秀气,所谓性感则是意识地重拾廿三年前最後一次合欢的馀兴,搂抱夫妻身体遗留在心灵旮旯里的爱情残馀,懦弱的面对妻,气性不是根源,是廿三年来手淫的衰兮兮。

       

        此刻,她彷佛感觉史末先生在想他妻子,是超乎印象的印象,暧昧的意思介乎对「老男人」的暧昧。她奇怪史末先生说的失去夫妻之爱的落寞,来讨他一直强调的温柔乡。她穿回昨日会客的衫裙∶红底点小白圆圈的齐腰裙,套上同式的三角亵裤,细致的把黑底点小白圆圈的B型乳罩涵盖了两苹乳房。接下来呢,就是把微散体气但温暖的肢体静静守,大大方方守在洗浴间门口,等他同进洞房。

        「小琴,躺下来聊几句好吗?」他竟叫「小琴」。

        她几乎是兴趣勃勃在他身边躺下来。

        「奶能抱我吗?让我吻一下,像我爱惜的女人。」

        「老婆┅」微笑,不知为何笑。

        「我没有老婆命。我以前在大陆做知青,知青不是奶这代人的知青;是我生活的年代文化革命时代的知青,奶应该知道。」

        「我知道。我父亲就做过知青。」

        「哦!那麽我和奶有共同语言喽。我想说,做知青之时我就讨了老婆。老婆是知青的表亲介绍的。我以为俩人是乡亲,可以同舟共济,同甘共苦;可是我十九岁的右派分子身份,夫妻维持不了一年恩爱,老婆就带著女跟我划清阶级界限。我苦不到老毛驾崩,就妻离家破了。」

        「哦!真是离乱夫妻啊!」

        「我七九年回到广东老家,找到老婆,但夫妻如陌路人,女儿也不亲。」       

        「那时还年青,为甚麽不再找一个女人?」

        「我没再想过再娶。我倒梦想回到出生地香港,想做回香港人。不瞒说,最困难的时候,即做知青的岁月,我常常记起童年往事。」  

        「哦┅    

        俩人因此沉默下来。都是奇怪的心理,听到史末先生家史,她想到先父,想到难产而死的生母,从未享受过母爱的痛苦。没有理由的心理,听到他沉默不动声色,她双眸抹了他消瘦但无绉纹的脸,不知不觉的打心坎浮起一股说不上理由的情绪,彷佛面对的史末先生不是嫖客,映在眼前的是她久违多少年的幼年和童年的影子,一股真切体会的温馨和失落感刹那间浸泡心田。┅是怎样的心思呢┅她怔忡地凝视史末先生,感觉自己双目有泪。也是掩饰伤感的心理,她摇了摇头脸,微微望他微笑,彷佛有意把涌上心灵的怀乡和悼念先父的心情压抑下去。然而又几乎不著痕迹的把自己心情让给身体,把整个身体顺势压上他。

        史末先生呢,记得最後一次与最後同妻合欢是离她带女儿离农场前夜。她说带女儿回是重新做人。由十九岁到四十二岁,时代风雨只留下身体,被解放的心态面对如同陌生的妻。眨眼间度过的廿三年,夫妻重拾的不是合欢梦。连甚麽爱情滋味都未尝过,人就到知命之年了。没有爱恋故事?也不是。妻子是好女人。想来是夫妻缺乏应有的情和爱,有之只是礼貌似的「性」循环解放而已。那年与妻告别南下香港寻根,原本想著与妻相聚是几时?想的都是临别秋波的意思,夜来无法进行完整的性爱,无法进入妻的幽牝┅再度同妻交欢则是在妻带著独生女刚从广州到香港,告诉妻偷渡美国拿到政治庇护绿卡了,从阿利桑纳转旧金山回香港接妻女。五十五岁回来香港与妻又团圆,女儿已经嫁人做人母亲了。夫妻始终是缘份,真正的情爱像是偷来的,几乎连怎样调情的滋味都没有。哦┅做梦也想不到会破戒手淫,突然下决心寻来这里一凤一栖,让眼前的女姐复活了如青年壮子的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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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送走史末先生後,就是理不清心里怎的盘缠著他说的「破戒」和「解放运动」

,奇怪这个老头子的阳气是怎样来的。他有如神助,真正做梦也梦不到的一回事,从没有男人这样冲击自己的幽眼,感觉是贩卖後的放逐行为,甚麽都归咎命,说不上後悔贩卖身体和性。应该说,人生奉献给镇书记之後,代价是刻意进行的,最後完成出国签证旅游,也是跟他讨价完价,签完医院的欠款;或为了双方的面子,从此两不相欠。人生就这样出发了。十六岁,就由含苞待放┅几乎还没想男人是甚麽东西就变成女人了。十六岁是一朵花。十六岁的花朵还是含苞的,就为镇书记盛开了。镇书记是自己由少女变成小女人的第一个男人。为啥来著,想起来没有丝毫悔恨。心甘情愿吗?也不是。山里的花开了,总叫人知道开花季节盛春来时花的香味怎样?但没有,有的是伤痛的解脱。出国自寻生路,羞耻已被先父亲的死亡埋在瓦砾堆里┅

        昨夜送走史末先生,还是一股本质的温柔气性,男人和女人的生理本质意义,谁也不欠谁。送他出门後,就一直想他应该归那一类客人。

        「小琴,我会怀念奶。」昨夜他说。

        「想我就来这里。」她在他的颊上吻了下,然後和他拥搂。

        「在我心里奶是座温馨的孤琴啊。」然而史末先生却说。「甘琴小姐,令先翁写了这幅画,又刻意落款[短歌行]诗,就是他的人生感慨呢。┅奶问我为甚麽来找女人,大概是这心境吧。」

        他低下脸来吻下她脸颊。然後她和他相拥,竟是莫名其妙的冲动(就像适才被他细致的说话姿态和随之而来的调情动作,是这样想他的) ,放了他的拥抱,望著他踏出青黑闪烁的路光。望他一步一回头眺望,也意味深长也似朝他摇手再见。再见是几时呢?也许就像许多来的男人一样,一去不复返。

        而今日现在他来了,最初奇怪他又来了。

        「史末先生,想不到您真的来。」微笑在心,嗲气地。

        「我说过我会怀念奶。」他说。

        「您有精力吗?」微笑在心,嗲气地。

        「今日来跟奶谈心。」他说。

        「谈心┅」微笑的心里涌起温馨感。

        然後沉默良久良久。

        「洗鸳鸯浴吗?」仍是嗲气地。

        「我刚洗过就来。我俩躺下来聊天。」顺势搂了下他。

        於是俩人躺下来,半依靠床枕半卧的样子。望他一眼,发觉他怔怔望著先父的遗画,想他的神情像在想画意怎样?

        「小琴,这幅画很有创意,是奶买来还是高人赠送?」他望她微笑。

        「画是先父遗物。」她坦白说。

        「画是为奶画的吗?真是画如奶,那个琴就像奶啊┅」他是顺口说还是感想?她想他。

        「不!是先父画他自己的生涯,粉墨讲台,一辈子未离课堂,他最後几年转到新起的学校讲课,以为是事业的最後回报,怎想到一场飓风就把学校飑塌了,他被抢救出来,但我能最後一面都未见到┅」她离开他的视线低下脸颊。

        「哦!小琴,节哀节哀┅」他伸过双手想抚慰她脸颊,说。

        「这幅画,就作永远的纪念先父吧。」她马上回复了心态,说。

        「看著画,想到我和奶的缘,我感想奶┅想我自己的德行┅。小琴,我念一首古诗词奶听。诗是唐朝大诗人李白写的[菩萨蛮]。奶听喽┅」他仍然怔怔望著先父的[孤琴]。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梯空                         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

        他把诗念得昂扬顿挫,就像他性游戏动作慢来慢去,把「长亭连短亭」拖得长长。

他吟唱时,她一直望著令先父的画,想他也是父亲当年写画的心情也似,也陷入沉思。

        是情不自禁呢,还是?┅她回到迎奉男人的爱悦心理,仰起腰肢腾起双臂把他拥抱。属於爱惜交易过场必然赋予的温情,让他接触女人的真实接触,男人生生世世都渴望的女人的温馨。阵间的温情引起的性趣,许是那时爆发吧,来不及以手指包涵他抚弄他,给他戴上安全袋的那片刻,他已脱出拥抱,像一头发情的老猫,整个人滑进她的大腿之根,整个头脸埋进去。感觉中,他已在花之蕊迷惑呢还是迷失呢,说不出所以然,感觉锁链也似锁住神经,横溢了下腰至股沟之间,瞳孔也迷糊了意识,涨满潺潺之流潮水也似。也是在这样的快感忘我瞬间,未忘记抬起上身,整个身体节奏性弹起,把他搂抱死紧,涵容了也消融了他的霸气;像穿过漫长且深幽的隧道,不由自主的瑟缩了肢体。都是本能的反应,快感由大腿之根泛滥开去,感觉在根源之蕊怒放,只有快感的涛声让心灵随意识舞蹈,幽牝里的肉璧瑟缩之瑟缩之,载起命根子允吸允吸,欲吞噬的态势浪漫得消魂┅她紧紧地搂住史末先生,直到他解放了,她也解放自己,是自然的律动环节,快感载起圆圆之月升之,感觉大腿根牝目悠悠然微合,深幽处阵阵痉挛,浑身輭化輭化,忘我则以极度的澎湃完成。是欲仙欲死之感吧,感觉自己也「射精」了。快感而失魂落魄多久呢?意识再度觉醒时,知道他射击刺激之後把腰肢搂得死紧。安安心心的微含双眸,几乎是胡里胡涂的自言自语说∶「宝贝宝贝我的小宝贝啊宝贝┅搂紧我┅我怕怕┅」也就是这瞬间,彷佛灵魂在呐喊。她微合双眸,瞳孔映照一脸流血的父亲,脸孔後面有毛主席┅ 

                                                00九年九月廿二日呒吟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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