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属于我但关于你的事情

回忆如雨水般浸透心房,而我却依然活在明天。
正文

《单行道》(五十)

(2011-07-27 11:00:11) 下一个

我进屋把那一大袋零食都拿了出来,坐在门槛上,问道:“谁想要礼物,就到我面前来。”孩子们一听说有礼物,都忘记了胆怯跑到我面前。有的站着,有的蹲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面前的塑料袋。我笑道:“要礼物行。可是你们得告诉我,自己的名字和年龄。好不好?”见孩子们还是不出声,于是我便顺手摸出一根火腿肠来,高举着问:“这有一根香肠,谁想要?”

孩子们看见我手里的香肠都雀跃起来,争着想要。我把香肠护在胸前,说:“大家不要争,我这还有很多不同的礼物呢。咱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好不好?……麦子,你帮我给他们排队。”麦子积极地帮我把孩子们按个头排好队站在我面前。然后我把香肠递到第一个孩子手里,说道:“我叫王浒。你叫什么?今年几岁?”那孩子接过我手里的香肠,嫩声道:“我叫陈巍,今年六岁。”说完便坐在我边上,迫不及待地打开香肠吃了起来。

就这样,我对这些孩子都有了初步的印象。石头,有喜,佳佳,璐璐,小冰,杨杨,丹丹,丰收,馍馍,田力,来福……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他们的本名还是小名。可是孩子们似乎都对我放下了戒心,哥姐弟妹们一边吃着自己的“礼物”,一边时不时地看着我笑。小妞排在队伍的最后面,这时她怯怯地走到我面前,却只顾摆弄自己的衣角,并不说话。我有些好奇的问道:“小妞,你不是个子最高的,为啥要排在最后面呢?”

小妞抬头回答道:“我哥哥给我讲过‘孔融让梨’的故事。他说我就是‘孔融’,要让着别的小朋友,不和他们争。”听了小妞的话,想着自己原来做过的那些蠢事,我感到羞愧之极。自己已经27岁了,可是却还不如一个8岁的小女孩懂得事理!我疼爱地摸了摸小妞的头,说道:“好孩子。你想要什么?”小妞盯着袋子,说:“不挑,老师给什么我就要什么。”于是我低头看了看,然后掏出一大袋“水晶果冻”递到小妞手里,说:“来,宝贝儿,这是给你的礼物。”

小妞接过果冻,两眼直盯着包装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卡通字体和图案看。我对她说:“这种零食没有什么营养,可是味道还不错。我帮你打开,你尝尝。”说着,我便要帮她拆包装袋。小妞把果冻搂在胸前,摇着头,显得有些急地说:“不用你拆!我想先拿回家给爸爸妈妈看看……”麦子闻声走上前来,低头斥责小妞道:“小妞,人家王老师给你礼物是心意,不给是本分!你不但不感谢人家,竟还这样说话。拿过来,不给你了!”眼看着小妞被麦子夺走果冻,急得要哭起来。我马上站起身,对麦子说:“麦子,你这是干嘛?当哥哥的应该疼爱妹妹。快些还给她。”

麦子看着我,听话地把果冻又递还给小妞。小妞这才转悲为喜,双手紧紧地环抱着那一大袋果冻,向我鞠了一躬,说:“谢谢王老师。”第一次有孩子叫我老师,于是我兴奋地把还剩下大半袋零食都递给了小妞。

麦子拦在小妞面前,推让着说:“这不行!老师,您能给她这个,我们就已经很高兴了。我爸经常对我说‘无功不受禄’,不能占别人便宜。”看着麦子认真的样子,我想了想,说:“你说的对,无功不受禄。这样……”我放下袋子,从裤兜里随便掏出二百块钱,递到麦子面前说:“这个你收好。这是你带我来村里的路费。”麦子看着钱,使劲摇着头说:“我不要!”我说:“你不是说无功不受禄吗?你把我带过来,这就是‘功’啊,这钱是你应得的。拿着!给小妞买些学习用品。”

麦子呲着黄牙,对我笑道:“把你带过来,是我的功劳。可是这‘功’早已被村里人表扬过了。我不能要你的钱!你能来教孩子们念书,这比钱重要得多啊!”说着,麦子又搂着小妞的肩膀,低头看着她说:“小妞,哥哥今天跟老师学了一个新词,叫‘荣幸’,就是‘高兴’的意思。老师能来给你们教书,让你们上学,我很‘荣幸’。你‘荣幸’不‘荣幸’?”小妞怀抱着果冻,抬头开心地对哥哥说:“嗯,我也‘荣幸’!”

我们正聊着,只见刘会计陪着一位老者,急冲冲地走进村委会院门。那老者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把刘会计叫到一旁,小声嘀咕了几句,这才来到我的面前。我不明就里的站起身来,对老者点头示意道:“您就是吴村长吧?我叫王浒,是新来的教师。您多指教。”

老者又从上到下的仔细打量了我一遍。然后有些尴尬地笑道:“你好,你好。欢迎你到我们村来支教。走,咱屋里说话吧。”说着,他便和刘会计一同把我迎进屋里,然后随手关上被破被褥包得严严实实的屋门。这才脱下军绿色的旧大衣,舒了口气说:“唉,我们这可不比城里。城里烧暖气,我们只能烧煤球啊。小伙子,你穿得那么少,冷不冷啊?”说着,吴村长便走到炉子旁边,一手拎起水壶,一手拿着火钳子拔开炉盖,把里面早已烧成灰白色的煤块夹到簸箕里。再从墙角的新煤堆里,夹来两块放进炉子里。

我笑着对吴村长说:“不碍的,我打小就不怕冷。”吴村长递给我一杯热水,说:“来,喝水……小王——我叫你小王可以吗?”我捧着杯子点了点头,说:“当然可以啊。您怎么这么客气呢?”吴村长笑了笑,说:“小王,你是哪里毕业的?都会教些什么?”

听了老村长的问题,我开始有些犯难。心想,其实怎么说都不合适:说我没上过大学?说是在大专混了三年?说我除了抽烟喝酒打游戏泡吧外,别的什么也不会?……我红着脸搪塞着:“就是一所地方上的大学。其实我学习成绩倒是一般,不过我想……小学的课程我还是能教的吧?”老村长点点头,又问道:“那你都有些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我放下手中的杯子,想了想:“说实话,我现在还没有什么打算。因为我才刚到这里。除了头先见过面的那几个孩子的名字外,其他一无所知。所以我想,明天先大体上对咱们村子多了解一些。然后,如果条件具备的话,我想明天下午——最迟后天就开始上课。”

老村长听着我的话,不住地点头。他喝了口水,又问道:“你刚才说‘条件具备’,什么条件?”我说:“其实不外乎学校的‘硬件’和‘软件’……”老村长饶有兴致地问:“喔?‘硬件’和‘软件’?这我倒还是头回听说。你具体说说看。”我看他对我的态度,比刚见面时放松了一些。于是便用手胡乱比划着说:“所谓‘硬件’,就是学校的各项设施。包括桌椅板凳、教室环境、投影机、幻灯机、一些应用的电子设备等等;‘软件’就是教材老师的综合素质水平——其实我也不太懂。以前净是上学,从未教过学……”

老村长听了我的话,侧脸看着刘会计无奈地笑了笑,叹了口气说:“小王啊,你刚才说的那些什么‘软件’ ‘硬件’,我们这里都没有。教室是有,不过是间破瓦房。没有任何课本教材。老师嘛……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就你一个人。你看这该怎么办?”我想都没想,就说:“好办!只要孩子们有地方,能聚在一起就行。如果说从最基础的‘声母’ ‘韵母’教起的话,我想我应该可以应付。等他们认识些字以后,再说教材的事情也不迟。”

老村长又点了点头。他慢慢从后腰掏出一杆烟枪,在烟叶袋里划拉了一下,然后点着,紧皱眉头抽了起来。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除了炉子上的水壶盖,偶尔被蒸汽顶起一下外,再无声息。良久,老村长才又开口道:“小王啊。我们没有钱给你开工资,村里的条件又不好,我怕你们城里人待不住啊。不瞒你说,原来也有过几个城里的年轻人跑来支教。可他们不是在工资上闹情绪,就是实在是在这穷乡僻壤留不住了。我想……你要是也这样,那就没有必要继续留下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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