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浩那天的眼神,乐乐至今忘不了。只是当初自己并没有正确解读那眼神中的含义。乐乐从自己的提包里找出记事本,翻开红色丝带所在的那一页,上面只有一串号码,那是迟浩的手机号码,两个月前,当迟颖知道乐乐要回国时,通过邮件传给她的。
多少次,乐乐拨打过这个11位数字的号码,总是播到第10位时,就按掉了,她不知道接通以后,自己要和迟浩说什么。而今,自己和迟浩同在一个城市,近在咫尺的感觉是那么强烈,按捺不住,乐乐又一次抄起电话。
当乐乐拨到第10位号码时,心跳骤然加剧,赶紧挂断了电话。这么晚了,迟浩应该在家吧?或许已经睡了?自己冒冒失失地打过去,会很尴尬。可是心里就是放不下,还是打过去吧,什么话也别说,就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呀!乐乐的心里挣扎着,又一次伸出手去。
还是算了吧,万一他的电话有显示,他又打回来怎么办?乐乐忽然就起了调皮的心, 她注意到街角有一间公用电话亭,今天非要给迟浩打个电话不可。
乐乐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宾馆的信笺,把迟浩的手机号抄上,换了衣服,带上钱包就跑出了宾馆。从宾馆到电话亭大约要走7、8 分钟,乐乐在心里合计着,如果迟浩接了电话,自己要不要说话?说什么?然后又暗暗对自己说:还是算了,今天无论如何不说话,就听听他的声音。拿定了主意,乐乐疾步来到电话亭前。
乐乐从来没有在公共电话亭打过电话,先仔细读懂了打电话的方法,第一次拨全了迟浩的号码。铃声响过两次之后,传来自己日思夜想熟悉的声音:“你好,我是迟浩,请问哪位?”语调平和,很客气。
乐乐屏住呼吸,心“砰砰砰”地跳着,她闭紧了嘴,似乎害怕狂跳的心会从嘴里蹦出。
“喂,我是迟浩,请问你是哪位?”语气有些急促。
乐乐紧握话筒的手沁出了汗水。“喂,喂!……”乐乐用右手挂断了电话,左手却仍然举着话筒,她觉得迟浩的声音仍有余韵存留在话筒里。
从电话亭走出来,乐乐就像喝了酒,脸红心跳,走路都有些不稳,就在电话亭旁边的公车站坐了下来,路边霓虹闪烁,街道上偶尔驶过几辆车子,一个留着长头发的男孩骑着自行车,身后坐着一个穿短裙的女孩,女孩双臂环绕着男孩的腰,他们很亲昵地说笑着,从自己眼前驶过,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听到他们身后洒落一地的笑声。乐乐第一次觉得家乡的夜色真美,夜风习习,掀动着她的裙裾,很温柔,很惬意。望着那对远去的情侣的背影,她有些心神恍惚,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坐在迟浩的身后,双臂环抱着他,越行越远,淡出了视野,泪水也就模糊了视线。
和迟浩分手已经十年了,乐乐就是忘不了他,或许是因为和迟浩在一起的记忆都是美好的,他俩从来就没有吵过架,迟浩可以容忍乐乐的一切。十年来,虽然乐乐和迟浩再也没有联系过,但是迟浩总会出现在乐乐的梦里,梦里的迟浩,依然是自己熟悉的样子,而醒着的时候,记忆最清楚的就是那个悲哀的眼神。
当时和迟浩说要考试出国,只是乐乐自己的想法,还没有和父母商量。乐乐深知父母决不会反对自己出国,只是那笔一万多元的押金,乐乐不知如何向父母开口,也不知家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实力。乐乐记得姐姐5年前出国时,凭护照只能兑换一定数量的美金,父母怕姐姐只身在外,手里没有钱会很困难,就托人高价兑换美金。乐乐记得人家要¥6000,父母只拿得出¥5000,剩下的还是爷爷奶奶赞助的。
那天晚上乐乐回到家里,父母正在看电视,听到她回来,爸爸从里屋出来,接过了乐手中的大衣,帮她挂起来。乐乐无力地瘫软在客厅的沙发里。
“乐乐,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外面太冷,吃得不舒服了?”爸爸关切地问。
乐乐的胃条件反射般地抽搐了一下:“没有,就是特别累。”乐乐挪动身体,躺舒服了些。
妈妈闻听乐乐和爸爸的对话,也从屋里出来,摸了摸乐乐的头,说:“能不累吗,起早贪黑的,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不去附院呢,在家门口随便哪家医院都好,离家近,中午都能回家吃饭。”
“爸、妈,我不想上班了,想考试出国,行吗?”乐乐试探着问。
妈妈眼睛一亮:“那当然好了!你姐姐来信劝了你多少次,你不是都说你不想出国嘛,现在怎么改主意了?”
“咱们家乐乐就是喜欢读书,当初要不是那两所学校都太远,爸妈也不会反对你去读研,现在你想出国,我们全力支持!”爸爸也兴奋地说。
“可是,如果办理出国,得给我们医院交押金。”
“多少钱?”妈妈问。
“一万两千五。”
“没问题!乐乐,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只管好好准备考试就可以了。”
“妈,我们家里有这么多钱吗?当初姐姐走的时候,你们连六千块都凑不出来。”
“姐姐走的时候,我们家的经济条件和现在是不能同日而语的,首先爸妈那时候工资不高,也没有外快;你和你姐两个人都在上学,还得花钱。现在姐姐在国外完全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你也工作了,自己挣的自己花,也不找家里要钱。妈妈替人家翻译稿子能挣不少外快,而且现在研究所的福利待遇都不错,爸爸、妈妈这个季度的奖金就两千多呢!”
“乐乐,你要是能出去就太好了,给你姐姐做个伴儿,就省得我和你妈成天为你姐姐牵肠挂肚的了。”
“就是,你们姐俩要是都在国外,我和你爸退休以后也出去,咱们全家到美国去团圆。”妈妈好像已经看到了未来美好的前景,喜形于色了。
乐乐的心情也欢快起来,她没有想到父母能够毫不迟疑的答应出押金,那就意味着,只要自己有能力考出去, 就可以挣脱樊笼了。当时乐乐还不知道,自己跨出这一步就意味着和迟浩分道扬镳了。
怎么就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