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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抬起头,望着亭子顶上那颗金色的珠子,她柔软的像柳条一样的手搅在一起,叹了一口气。
亭子里端坐着漂亮而威严的阿史那皇后。她穿着黑色的,繁复的衣服坐在宽大的宝座上,活像一只养尊处优的蝴蝶。此时她正用那双细长的眼睛端详着柳叶。一阵风吹来,从金色的珠子里钻出几只燕子,它们发出尖细的啁啾,在天空盘旋一阵之后,便渐次落在阿史那皇后身旁,其中一只跳到皇后的肩膀上,冲着她的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
“小蛮女,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阿史那皇后问。
柳叶垂下了眼睛。烟波是如此之绿,从遥远的北方传来的梵唱,若隐若现,像断续的咏叹。接着陟岵寺的钟声也响了起来,一声,两声,三声,宫声,角声,羽声。明净的天空像湖水一样微微抖动。柳叶摇了摇头,随即又充满希望地问:“那么,尊敬的皇后,我可能回去了?”
那只燕子跳到地上,倏地化成一个黑衣太监。他用长长的黑色的袖子抹了抹嘴巴,大声喝道:“呔!小蛮女,别做梦了!如今你还想回去么?”
柳叶睁大了眼睛,迷惑地看了看那太监,又看了看阿史那皇后,胆怯问道:“不回去……不回去,难道叫我去立部伎么?”她垂下嘴角,露出一付苦相,随即又高兴起来,细细的嗓子像唱歌:“不演那龟兹乐也罢,立部伎我也相熟的,柳叶我什么不会呢?”
仿佛要印证自己的话一般,她说完便拍手唱了起来。很难想象那苗条的身体能发出如此丰满妖娆的声音。唱到高兴处,她扬了扬袖子,连绵的钟声便被她缠在了身上,随后她把白嫩的小手往空中一送,一道彩虹像龙一样,扎进了水里,另一头却连着远远的天空,她兴高采烈地叫着:“这是雄霓”,寺中白衣伎人的歌声像被彩虹牵引一般,也盘旋而来——“这是雌虹。”亭子中的刘贵妃吓得用团扇遮住了脸,只余黑而短的眉毛倒立着:“多么可怕哟!这小妖女要把灾难引来了!”
刘贵妃是南陈人,她熟知一切吉祥与不祥的推演。听了她的话,大家只好大惊失色地看着天地间浮动的双虹,它们像巨蟒的骸骨,有仙人在上面拨弄,发出悦耳的声响。柳叶高兴地数着:“婆陀力,鸡识……沙识,沙蜡……哎哟,怎么出了沙侯加滥之音?奇也!奇也!”
一百单八下钟声敲过,天空还似鼓面。太阳渐渐落了下去,那些龙骨也一块一块掉入水中,激起阵阵水汽——这不过是一场幻术而已。
阿史那皇后站了起来,她轻盈的脚步绕着柳叶,走了一圈又一圈,从她庞大的黑色衣服里散发出浓浓的香气,仿佛一只巨大的蝴蝶在迷宫一般的肚中酝酿着迷香。她轻轻地笑了:“妖孽,你秽乱宫廷,又随意招来霓虹,你……你叫我怎么饶你呢?马脑——”她叫了一句——一只燕子便变成一个控弦的武士,拱着背,挺着小巧的脑袋——“你这样伶俐,不如送你去佛旁做一个乾闼婆罢!”
马脑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段弓弦,慢慢走到柳叶身边。柳叶呆呆看着他,忽然大叫一声,纵身一跳,化作一条白鱼,跃入水中。
4
秋天的时候,马脑从遥远的突厥带来了木杆可汗的骨灰。他像南陈的剪刀剪破天空,淅淅沥沥的秋雨落了下来。
他停在阿史那皇后的手心里,吐出一个小巧的锦囊:“这是木杆可汗的心尖,可汗临终时说,要把心尖留给北周的女儿。”
阿史那皇后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亭子里坐着一个陟岵寺的老和尚慧远,见此情状,便双手合十,轻轻颂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嬉笑的嫔妃也只好寥落了,仿佛残荷一般,在寒冷的秋雨中裹紧了身上的布衣。
座下跪坐着一个叫郑旦的伎人,正在吹着胡笳。他见阿史那皇后的脸色冷了,心中不由一慌,音便歇了。他把胡笳放在地上,轻轻叩首乞罪。
谁料皇后并没有怪罪他,“你……吹一段《瑞应本起经》吧!”阿史那皇后命令道。
郑旦只好重新拿起胡笳,吹了起来。大家默默听了一会,慧远和尚身后的一个白衣伎人忽然和着音乐唱了起来:
“志高于须弥,清妙莫能论。
永离淫怒痴,无复老死患……”
还未唱完,胡笳却又收了声,大家一起跪拜下去,原来是武帝宇文邕到了。
他长得长而白,却有极黑的头发与胡须。宇文邕在世上有三大恨:一曰高齐,二乃和尚,三便是他美貌的阿史那皇后。偏偏今天有两样出现在他的面前,所以他只好恼恨地开了口:
“朕已下令,融佛毁经,驱僧破塔,怎的在朕的皇宫里还有两个和尚!”
阿史那皇后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我……是在祭奠父亲,陛下可听说,他原来四年前便去世了,陛下怎的却不告诉我?”
宇文邕走进亭子,用扇子点着阿史那,冷笑道:“你们突厥人最是反复无常,当年我去求亲,你阿爷摆了多少次架子?现在你们又帮着高绍义,想反我?哼!你爹死得好!我只恨你怎生不和他一起去!”
他走到郑旦身边,用脚将胡笳踩破,道:“去取琵琶来,给朕弹一首‘芳树’。”
郑旦不敢违抗,连忙取来琵琶,絮絮弹了起来。先是细密雍容曲调,像一块石头投入湖中,渐渐便一圈一圈散开,低沉而模糊,音波泛滥,及至最边缘,幽咽几欲断绝。那音乐低到无可再低之处时,忽然单音再起,如雷,叫人心头一跳,接着一轮骤雨急降,无数雨点砸入湖中,泛起阵阵涟漪,彼此回环,宫调主题还未奏完,羽调又在更高处响起,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高,越来越细,渐渐便变成抛入高空的一段绳索,颤颤巍巍的,正要转入变宫之调,北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郑旦手一抖,那弦铮一声响,刺耳之极,原来断了。
大家默默盯着宫墙外,半刻钟以后,一阵浓烟从陟岵寺里升了起来,夹杂着艳潋的火光和模糊的哭喊。大家便知道,长安城里最后一座巨大的寺庙,那些如秋天的白蝶一般惊恐的僧人,寺户,乐伎,居士……憩息的最后的避难所,就这样完了。
慧远老和尚哭了。他的丑怪的鼻子歪在一边,挂着一滴清鼻涕。可是他从泪眼中,看到了关中那四万多所寺庙。那些小巧的像能藏入首饰盒里一般的伽蓝,那些被春雨打湿的青苔黑瓦与瑞兽莲花,那些美丽的,掩映在松萝下的佛塔,那些庄严的,飘渺于烟云中的佛像,那些每日早晚宛畅的梵音,那些被他的指尖磨薄了的泛黄的典籍,这些都变成了飞烟。还有那些净人,他们只会洒扫,修剪美丽的花木,还有那些伎人,他们只会鼓乐,娱乐佛耳,如今他们被套入军装,背上弓箭,向北进发;还有那些比丘尼,她们无处可去,只得嫁于平民,岔开双腿,生下一个又一个未来的士兵。“何等惨烈,何等惨烈!”慧远和尚这么想着,他没想到自己已喃喃问出了声:“陛下求兵于僧众之间,破灭三宝,岂不知阿鼻地狱不分贵贱,陛下——陛下何得不怖?”
宇文邕皱了皱眉,低声嘟哝了一句:“真讨厌!”他用脚踢了踢郑旦,骂道:“每每到此,弦便要断,且南吕之调中,变徵、变宫二音,皆乖张之极,你当朕听不出来么?杀才!朕要你治乐,你治成这样,要你何用!”便吩咐小黄门:“快拉下去,连同这个臭和尚,一起烧了。”——接着转身对阿史那皇后一笑:“以殉汝父,何如?”
泪眼模糊的老和尚被拉下去的时候,跟着慧远来的白衣伎人忽然跪了下去,口中称道:“陛下息怒——陛下且慢。”
2
大家都盯着那个白衣伎人。他却不慌不忙地磕了三个头,才抬起脸庞。原来是一个清秀的龟兹男子,高鼻深目,举止安详,头上扎着五个发髻,透出浓香,想来是他家乡的装束。
武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男子却不以为意,只朝上拱了拱手,缓缓说道:“陛下不满,皆因郑乐人诸音有误,这须怪不得他。我自来华,栖宿在陟岵寺内,每日晨昏默听伎人梵呐,发现中华之内,虽七声具备,商,变徵与变宫三音往往不应。我家世代习琵琶,当年我父从天竺人那里又得七音正考,今愿献于陛下,请陛下饶了……饶了郑旦,并我的师傅罢。”
武帝坐了下来,瞪着那男子,半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我姓白,叫苏祗婆。”他说。
7
苏祗婆从背上取下一把小巧的琉璃琵琶,凝神想了想,道:“我为陛下唱一曲‘欢喜国王变’。”说着手上竹片一拨,便清喉咙,启音端,只听他唱道:“西天有国名欢喜,有王曰欢喜王。王之夫人,名有于者,容仪窈窕,玉貌轻盈……”
他一句接着一句唱了下去,或吟咏,或高歌,或断侧,或低回,说的是欢喜国王与于相夫人相爱,国王一日发梦,得知夫人将在七日内身亡,内心悲痛,五脏若焚,被夫人追问,便说出缘由。于相夫人得知自己将死,一颗心便如失了线的鹞鸟风筝一般,飘飘荡荡,启悲声吟道:
“说了夫人与大王,两情相顾又回惶。
谁知贱妾天年尽,争忍抛人便夭亡……”
她陪伴欢喜国王两日,便想辞去,在父母身边安息。那国王情深爱重,苦苦哀求道,怎舍得此刻便相离?又留了两日,方才回家辞别父母。送别之时,六宫垂泪,三殿断肠,国王如同鸳失了鸯,身失了影,茫然走入椒殿,又哪里找寻夫人?
苏祗婆用蕤宾之调,那调本是极险,一个手失,音便有误,他却潇潇洒洒,众人只道歌意低婉,爱悲交集,均被牵动了柔肠,内心也跟着凄惶起来。刘贵妃善感,眼睛已忍不住红了。
她滴下一颗粉泪。
此刻琵琶声忽然一变,入黄钟律,如春阳照流水,却原来于相夫人之父母四处为女延医,得知山中有僧唤石室,是个回春妙手,便送了女儿去求医。那于相夫人发愿道:“若得神医延人寿,与王齐受百千年。”
琵琶又入大吕律,更显端庄,阿也,原来是石室僧在劝于相夫人,说的是天上快乐,胜过人间万倍。苏祗婆停了手上的琵琶,忽作老僧语,朗声断喝:浮生逡速,天寿无限,不如皈三宝,守八戒,莫再恋那婆娑红尘也!
唱到这里,他却收了声。众人只听秋雨裹着梧桐叶,原来芭蕉已经落了。他含笑望着郑旦,闲闲问道:“你可得了?”
那郑旦听得痴痴的,身不由己,点了点头,忽然挣脱手持着他的小黄门,委在地上,对着苏祗婆施礼道:“阁下琴技,出神入化,旦甘拜下风。只乞阁下更桓数日,使旦朝夕受教,纵七日后受死,亦可瞑目矣。”
苏祗婆不再说话,只用手随意拨着那五根琴弦,叮叮咚咚,好像露珠落在了汉武帝的铜人之上。
宇文邕略略改了容颜,温声问道:“先生怎么不唱下去了?那于相夫人到底怎样呢?”
苏祗婆抬起了头,道:“启陛下,非是臣不唱,只是下一段,臣只会琵琶,不晓歌词。当年我的妹妹唱下半段,现在回想起来,余音仍然绕梁。若是陛下能请得我妹妹……”
“那么令妹在何处呢?”
苏祗婆拜了下去:“我妹妹唤作柳叶,早已进宫,入龟兹乐部,陛下派人去唤来便可。”说着抬起头,又是一笑。
宇文邕正要下令,他身边的阿史那皇后却冷冷开了口:“柳叶那妖女秽乱宫廷,又招来霓虹,饮太液池水,是大不祥,已被我杀了。”说着瞥了一眼武帝,满眼俱是恨意。
宇文邕恍然想了起来,某日乐舞,有个面容滑稽的女子载歌载舞,自己忍不住动了心,便幸了她。那女子早已被他抛在脑后,却原来已经不在人世。
苏祗婆却摇头道:“不然,柳叶那丫头会些许幻术,定是蒙骗了皇后的眼睛,溜出去玩了。我总想着她来到中原,定会变得乖一些,谁知她闯出这样大祸。苏祗婆是陛下臣民,不敢为舍妹乞命,便让我试试,招她出来,为陛下献歌舞,那以后,皇后要杀要剐,我也不管了。”
苏祗婆走出亭子,折下一片柳叶,送入嘴边,便听一道音阶响起来了,像闪着荧光,被小狗咬在嘴里的骨头。忽然噗嗤一声,从湖里跃出一条白鱼,骨骼玲珑,蹦到岸边,化成一个白衣女子,梳着双髻,满脸狡黠神情。
苏祗婆便道:“柳叶,莫再顽皮,为国王与王后演完此曲罢。”
他回身入亭,拿起琵琶,调入林钟,柳叶凝神听了一会,便和着琵琶,开口唱了起来,说的是于相夫人七日后身终(武帝与皇后妃子并谛听人等皆叹了一口气——原来到底亡了),生于天上,却是日日思念国王。当年欢爱虽不再萦绕于心,国王的供养恩典,却须得还报,便下界来看。
柳叶纵身一跳,手臂上缠着的两条白帛,便托起她纤细的身子,在空中飘起来。她自由自在地唱啊,唱啊,秋雨渐渐停了。她说,国王坐在一块巨大的波斯地毯上,那地毯是如此之大,铺满了整整一个御花园。国王身边有无数美丽的妃子,国王面前是无数英俊的少年,国王的花园里,植满了肉体沉重的五色牡丹,可是国王愁眉紧锁,他仍然思念着逝去的王后。
乌云离开了,瑞云簇拥在柳叶身边,碧空长而远,突厥人的鹞鹰,越过边界,飞翔在中原的丽阳之下。苏祗婆的一把琵琶,抵得过五音歌管,如筝如筑,如磬如鼓,似在迎接着下凡的仙人。
柳叶说,国王见到恋人,又是悲伤,又是欢喜,两相执手,只问:“可还记得当年?”只是王后却截断了他,焦急道:“爱人,爱人,何必留恋须臾此生,何必执着蜉蝣红颜?不若求生天上,共进共止,出离罢,出离兮!”
周武帝宇文邕,他美丽的突厥皇后阿史那,刘贵妃,慧远老和尚,小黄门与侍女,他们都抬起头,望着柳叶,静静地聆听她如天籁一般的歌声。
五色花朵从柳叶指尖缤纷坠落,她唱着,唱着,一会儿睁怒眼,一会儿咧小嘴,如粟特商人从遥远的国度带来的那些面容滑稽的昆仑奴玩偶,只要消息一开,便活泼泼地动起来。有香气从天空散发出来,仿佛天地之间结着一颗巨大的,神秘而无形的果实。
有蜜流淌。
琵琶渐急,柳叶声音刚落,苏祗婆便接着大声吟唱起来:
“大王闻说便心回,日夜烧香礼圣台,勤修行,速持斋,莫恋阎浮急出来,座下总须听此说,当来必定免轮回!”
唱罢一扫琵琶,五弦一声巨响,借着这震旦一般响声,这细腰长身的年轻人也飘至空中,他的头发结着五髻,从中滴下浓浓的,旖旎的香水。
他大声道:“大王,大王,莫若学这欢喜国王,皈三宝,持八戒,则还生天上,福喜自随。若再执妄念,灭释毁佛,便不怕入地狱,见阎罗,剜骨肉,割肝肠么?”
武帝面色铁青。那老和尚慧远,先还呆呆坐在地上,此刻忽然对着天空疯狂磕起头来,道:“佛祖显灵,佛祖显灵,陛下,快快下令,恢复沙门罢!”
天空似有水精车接引柳叶与苏祗婆,衣带纷飞之中,他们的歌声与乐声渐远渐淡。良久,空中忽然浮起一道七彩长虹,一头扎入湖中,饮水不止,隐约有七音传来。
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完美的七音十二律八十四调回旋往复,像大食国美丽的数学。
亭子中的刘贵妃终于用团扇遮住了脸,只余黑而短的眉毛倒立着,她大声喊叫道:“灾难,灾难要来啦!”
完
注:
1. 北周武帝于建德三年(574年)下令灭佛。灭佛的主要原因是:收寺庙之地以促进经济增长,收寺庙人口(比丘,以及寺庙附属人口如寺户,伎人,净人等)以增加兵力,这确实使国内经济有了很大增长,但灭佛也引起了相当大的争论。不久宇文邕灭了北齐,此后,北齐高绍义逃到了突厥,突厥佗钵可汗要为北齐复仇,两“国”随即开战,578年北周武帝御驾亲征,在征途上患病,不久亡故——或是灭佛的报应。三年后,北周便禅于隋杨坚。
2.关于唐朝设十部伎,后变为坐立二部,有文章认为灭佛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原来依附于寺庙中的伎人无处可去,逐渐汇集于宫廷,成不同伎部。不过, 坐部伎与立部伎,要到唐朝才分开,而不是北周。选坐部伎中无灵性者入立部伎。大体来说,坐部伎搞的是歌唱,弹奏之类的阳春白雪,立部伎含杂技马戏幻术一类,不太被坐部伎看得起。
3. 苏祗婆是随阿史那来华的龟兹音乐家,他同内地乐手郑译一起定五音七调,对中国音乐的完善与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可称得上是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
完了,后来周武帝立马就翘了,他老婆被杨坚供了几年,就我这年纪也翘了……
演练的,演练了一个礼拜吉他,然后我暂时休息几个月,再继续演练,哈哈。周末,没出去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