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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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 (129)
菜场里有一个女人,开了一家裁缝店。叫“什么什么梅裁缝店”。
她的旁边是一家油条店。一家面店。一家水果店。一家理发店。对面就是垃圾站。我去找她做被罩的时候,正是七月最热,店里一丝风也没有,她就着咸蛋吃稀饭。我有两幅缎子被面,下面衬一块棉布,四边用拉链连起来。很多裁缝都不愿意做,嫌麻烦,嫌钱少。
3年前的夏天我就已经买好了白棉布,洗了,晾干了,收在家里。我不知道它们现在在哪里,我找不到了。买的棉布,不够长。我拿了一块已经破了的床单,撕下来,接在棉布上,给裁缝送过去。
今天我去宜家买了被子。这耽搁了三年的被套终于可以使用了。我把脸埋在棉布里。软软的,那一块破了的床单,从我小时候我就看起,母亲的身下曾垫着它,痛苦地在冬夜里喘息。氧气瓶接的水,咕咚咕咚咕咚,看着天亮,看着路灯歇掉。听到母亲说,天使来接我了,天使来接我。
时间过得很快。我从未觉得锐痛,我只觉得那痛慢慢酿成一杯酒,说不清它的滋味。你明白了人生的滋味。于是你沉默了。你可以照常地活,活得很好。你可以比以前更爱,更付出。但是你知道,你的一部分已经死掉了,但是另一颗种子发芽了。这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能比以前更让你疼痛。成公亮弹《归去来辞》,第一个颤音,让你想要抚摸这位老人的双手;去宠物店看见的母猫,会让你痛;一位印度老年妇女的模样——所有这世界上老年妇女的脸,她们微笑的嘴,会让你想扑到她们的怀里。你比以前更加的漠然,你比以前更加的柔软。
第一年,我梦见的灵,让我害怕。我确切地知道那灵在那里。可是我害怕,于是她和我轻轻一触碰,就走了。在半梦半醒中我大声哭喊,可是彼得看到基督的灵在海上行走,他们也感到过害怕啊!所有母亲,不要走,不要因为我的害怕而失望——第二年,我梦见的灵,变了。在梦中母亲笑着打趣我,而我啊我啊我就像青春期的孩子那样别扭,从来不会好好说话。我对自己说,如果母亲仍然不生我的气,那我就在她说下一句话的时候扑到她的怀里,撒娇,不再装了。可是自然,下一句话永远没有来到。我还梦到过一位老妇人,在窑洞旁阳光很好。她身上有母亲和冬天阳光干净的味道。我想要趴到她的怀里。
曾经一个习惯,在那几年我说如果下一分是奇数那么母亲就不会走;如果破了的瓷碗被粘好了那它就代替母亲了;如果我停下来的时候卡路里正好到了300那母亲的病就会好;如果那朵花明天还在那母亲就会没事;如果硬币的正面;如果今天到的学生人数是偶数……
梦见母亲取笑我的那一天我在床上哭着,哭着,小猫跑了进来。我说如果小猫跳到床上就代表母亲原谅了我——他跳上来了,可是是在我已经放弃了这个测试的有效性之后。所以妈妈——
原谅我们,原谅我们这些该死的生者,无法感同身受你的痛苦。可是我们都会有这一天。在慢慢离去的路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那条路是多么的冷啊!每次想到你一个人这样走了——哦,当然还有上帝!所以你并不孤单——可是我恨他。谁需要英雄式的荣光。虽然我知道——这么写我是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