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历程,诗的语言
:诗评作舟的UNSPENT DREAMS
仍记得第一次读到作舟的这首诗歌,UNSPENT DREAMS,的情形:秋末,凉意沁人,
灯下,感到心突如其来的收缩。那种感觉迫使我一气呵成地翻译。这首诗是心灵的
独白,落叶飘零里的沉思!。
这首诗写于秋末,也有叶落,但不同于所有伤怀或颂秋的诗歌。它是心的旅程,由梦
在逆境里凋落的痛楚慢慢走向心平与希望。诗化而洗炼的语言渲染着一种黑,冷,稳,
和深的意境,有帕斯,李立扬,与北岛后期沉静下来的影子。这里的影子不是模仿,
而是诗人们对语言类似的品味与挚爱所产生的似曾相识。
UNSPENT DREAMS
本身是个令敏感的读者寻思的题目。我们通常说未实现的梦(UNREALIZED DREAM),
未竟的梦(UNFINISHED DREAM);那未用的梦(UNSPENT) 会是怎样的梦呢?UNSPENT,
这个词诗化DREAMS,给它披上一层忧伤的薄纱,与李立杨曾用过UNSPENT LIGHT里,
以光的暗然产生类似心绪与氛围。而且这个词的读音里的节奏,U-N-S-PE-N-T,这
个看似简单,只有两个音节的字,需要发音器官六次的变换位置,才发出的音。S,
气流从齿间流出来时,犹如叶沙沙响,或水淅沥声,P发作B,使得整个词有轻,轻,
重,轻的节奏,与间隔重复的鼻音, 修饰着DREAMS,有个长元音与另一个鼻音M与
Z的浊音,形成一个和谐的轻微起伏的音律,给人梦如夜的轻波,或叶缓缓飘落的感
觉。
The falling of the leaves
Took a life time of heart‘s healing
In a season when birds’ wings
Were broken by vicious wind
Dark words
这一段诗非常紧凑,而且简洁入题。FALLING OF THE LEAVES,不俗的开始,素描了
秋的飘逸与淡淡的忧伤。叶落本身具有诗意。FALLING,是个读音与视觉上都很美的
文字,具有动感。但第二行诗句,A LIFE TIME OF HEART’S HEALING,是感觉上的
一个巨大转折,由飘逸的美转至钻心的痛楚:一个需要心一生愈合的伤口。秋,在
这里不是金灿灿的丰收之时,而是鸟的翅膀被风折断的季节。BIRD是自由快乐的心
与梦想的象征。以风折断它的翅膀,暗示了环境的冷酷。这里另一个用的精彩的字
是VICIOUS,它具有三个辅音的两个音节的字,V-C-S,如果你仔细的将每个音发出
来,会感觉到气流由重往轻从齿间发出,生动形象地抓住了狂风呼啸而过的声响。
VICIOUS WIND 与DARK WORDS是艺术的联想。DARK WORDS产生一个疾风里那些文字犹
如把把利剑的视觉,令人感受到无法躲开的残酷和梦别无选择的凋落,犹如这个季
节的落叶。
If you listen close enough
They have been falling for-
ever---every minute of a minute’s eternity
While a hummingbird’s heart beats
Black snow falls heavy
但这一段开始通过另一个声音的出现,缓冲了上一段的痛楚,诗歌慢慢深入内心世
界。这段让人感受到两个声音:一个在聆听,一个在叙说。而这个说“如果你仔细
听”的如同某种精神慰藉的力量,让人感觉到沉痛减缓,如果不是心灵愈合的希望。
THEY是落叶,暗含着未用的梦,在永恒的飘落里,却有着每一刻的永恒!一种拉长
的短暂。every minute of a minute’s eternity ,非常经典的美句,与帕斯的在
一月一日(JANUARY FIRST)里的A SECOND OF A SECOND 有异曲同工之妙,片刻成永
恒。也只有在这种沉思冥想里才有的心境与寂静里,听到HUMMINGBIRD这样细小生命
的微弱的心跳!心跳予以人希望,预示着梦没有全然的死亡。BLACK是暗色调诗人喜
欢的字,因它强烈的感染力,如北岛,普拉斯,帕斯。当它与雪的洁白在一起时,
产生一种视觉震撼的美,某种无法掩藏的东西存在。BLACK SNOW FALLS HEAVY,感
受到雪落的声音,与寒冷,因此衬托出心跳的回旋,也让我想起帕斯一月一日,等
待明天来临时,另一个类似的画面,“THE HOUSE ON THE EMPTY STREET/THE SNOW
ON THE HOUSE/THE SILENCE ON THE SNOW。帕斯的这几句诗犹如作舟这句诗的延展。
I trace the sound of leaves’ falling
The aching sound of lost utterance
Of a love story at the edge of Night
这一段中,上一段倾听伤痛的声音在说话,继续深入,寻找叶落里未用的梦。 SOUND的
重复除了可以协调音韵与诗歌的节奏,还强调了倾听的动作。ACHING也是很好的字
选择,A是个全音,当它被读者饱满地读出来时,与ING的结合产生一种声音的效果,
如裂,在声音上刻画那种痛楚。
The aching sound of lost utterance
Of a love story at the edge of Night
绝唱!梦凋落的痛楚,迷离如发生在夜边缘的爱情故事。
于我而言,作舟诗中的爱深广,跨越了寻常情诗里的哀怨自恋,这些将在我以后的
诗评里看到。一个诗人最大的敌人之一,莫过于看不到男女之情外的爱,也就是说,
他/她缺乏VISION。任何一种爱都是爱,譬如对土地的眷恋,亲人的思恋,往昔的留
恋。一个读者也只能理解为男女之恋情时,会看不到文字底下的内涵。
In every leaf, a night‘s eternity
Something flutters
Inside the wound
这段描写了聆听到的声音,每一片落叶里有一个未用的梦。只有当人们聆听自己,
才知道那些以为被埋葬的梦里不息的生机与飞翔的渴望。FLUTTERS用的好,对应了
鸟翅膀的折断,描写了梦想偶然的挣扎。视觉上也从落叶纷飞,集中到每一片叶子
里的倾听,感觉在趋於平静。
Turn on the light
I hide away what’s fallen
Between the pages
Of unspent dreams
这里灯光的出现,淡化了上面所有沉重的格调,温暖诗歌的画面,尤为预示着光明
与希望。将未用的梦的伤痛藏于生命的书页之间,不是遗忘,而是珍藏,在有些寂
静的夜晚,它仍会重返。
整首诗歌是一段沉思(MEDITATION)的历程,有进入,经历,和走出来的豁然,揪起
的心最终舒畅起来。去年秋末,作舟离开诗坛一段时间,“闭关修行”后,写了两
首风格迥异但极具力度的诗歌。另一首是已经评读过的SUNSET BLVD。这两首诗歌有
不同的色彩,但却有一样的质地:精心结构,层次起伏;考究的文字与其深邃的意
境天衣无缝。诗歌或许来自灵感,但灵感本身不能构成诗歌,借助于修辞,语言,
结构来表达,而后又被这些元素影响,一个互动的过程。如果说SUNSET BLVD是一首
摇滚与赋格(Fugue)的混合物,那么这首是秋日的沉思无声的歌。
这首诗歌带给我的震撼不亚于那时我刚接触到拉丁诗人,帕斯的诗歌的感受,帕斯
是我认为最好的诗人之一,无论是语言还是思想。作舟拥抱着西方文化,犹如曾在
印度担任外交官的帕斯深受东方文化的影响,诗的意境里多了东方诗人的阴柔。文
化的交融里产生出来的新的声音。并不是说,作舟非得领个诺贝尔文学奖,而是他
在第二外语里寻求自己的声音,这种声音延展了语言的空间,表达出生活在多元文
化里的人们的困惑,挣扎,思索,与适应。他的诗里有我们寻求的声音,有着年轻
的帕斯身上的“冷眼的智慧与热忱,即便在痛苦里,也能以展翅与时间飞离,”从
更远的角度来看世界。
[拱手答谢影云的美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