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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非马:《最后的刺客》(14)

(2007-02-14 19:23:19) 下一个

司马非马:《最后的刺客·专诸》(14)

 

§7 (2)

 

公子光又沉思了片刻,这一回不是假的。虽然他来前已经反复思考过,相信潇潇子会跟他一条心,但是在说出他那要命的秘密之前,他还是不能不犹豫。万一潇潇子不跟他一条心呢?他只有要她的命。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要潇潇子的命,公子光也不能例外,所以他犹豫。

“专诸现在是我的朋友。”犹豫半晌之后,公子光说出这么一句迂回的话。

“你的朋友?”潇潇子笑,“像你我这样的朋友?”

“看你没正经的,”公子光说,“我说的是君子之交。”

“什么意思?”潇潇子还在笑,“难道你是想说:你我之交,是小人之交?”

“没时间跟你废话!往正经的事情上想想。”

潇潇子从公子光的语调中听出公子光的确有正经话要说,于是止住笑,想了一想,说:“你要他帮你杀人?”

“杀人?”公子光笑,笑得一本正经,“你怎么不往好事上想?”

“除去杀人,他还能干什么?你总不会叫他去为你打鸟、钓鱼吧?况且,这杀人,也未见得就是坏事,杀坏人难道不就是好事么?”

“说得好!只是不知道谁是你心中的坏人?说出来,我叫专诸去把他杀了,让你好好痛快一场!”

潇潇子瞟一眼公子光,心想:你公子光今天怎么了?看你也没有跳下浴池的胆量,怎么一个劲儿想讨好我?

“我心中的坏人嘛,倒是有一个,只怕专诸不肯杀。”潇潇子笑。

“谁?”公子光问。

“你猜猜看。”

“你是说我?”

“我说你傻不傻?你难道有什么事对不起我?”

“我还真傻,”公子光说,“谁有什么事对不起你?”

“我好端端供养他一年,他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你说这人坏不坏?”

“嗨!你原来在说他。”公子光说,“他当时是走得匆忙了点儿。不过,他后来不是找你找得废寝忘餐嘛!他哪知道你会把船撑走,否则,这会儿他一准还在船上等你。”

“你就别为他打掩护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还不比你清楚?”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倒说说看。我洗耳恭听。”

“他嘛,穷日子能将就,富日子,也能将就。……”

潇潇子的话还没说完,被公子光插嘴道:“穷日子,能将就过。这我懂。富日子,怎么叫也能将就?”

“这有什么不好懂?这就是说他好像并不怎么在乎是穷还是富。”

“那他究竟在乎什么?”

“在乎名。一心一意想名垂不朽。”

“真的?”公子光问。潇潇子这话正是公子光想听的,虽然他已经从伍子胥那儿听说过,也从专诸那儿听说过,他还想再听。

“可不!”潇潇子叹口气,“好像是中了邪。只要能出名,他死都不惜。”

“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嘛,谁不想成名?怎么叫中了邪?”

公子光这话令潇潇子想起她爷,不禁又叹了口气。公子光会错意,以为潇潇子不以这话为然,于是又道:“其实,人生一世,早晚是一死。碌碌无为而生,还真不如死得风光、死得壮烈、死得永垂不朽!”

“呵!口气还真不小。如今专诸跟定了你,你能令他死得风光、死得壮烈、死得永垂不朽?”潇潇子问,透出一丝嘲弄的意思。

公子光想:这是透露那要命的秘密的最好机会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于是斩钉截铁般点一点头,吐出两个字:“我能。”

潇潇子听了一惊,慌忙问道:“你叫他杀谁?”

公子光听了也一惊,心想:这潇潇子果然机敏过人,就这两个字就令她得了暗示?“你猜呢?”他也许是不肯直说,也许是不敢直说。

“你想称王?”潇潇子反问,也许也是不肯直说,也许也是不敢直说。

“这王位本来应当是我的。难道不是?” 

听了公子光这话,潇潇子有几分惊慌,也有几分兴奋。惊慌,不是因为意外。自从公子光叫潇潇子打听专诸起,潇潇子就隐约猜到公子光有这份心思。不过,猜着与亲口听说毕竟不同。亲口听说这么一个重大的机密,有谁能不有几分惊慌?兴奋,因为公子光肯把这么重大的机密告诉她,难道不是视她为知己么?有一个可能当上诸侯的人视自己为知己,有谁能不有几分兴奋?不过,惊慌与兴奋都只是瞬间的事,潇潇子很快就恢复了理智。

“你把这秘密透露给我,一定是有求于我。”潇潇子说,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

潇潇子的惊喜虽然极其短暂,但没能逃过公子光的眼力。潇潇子的神态自若虽然装得活灵活现,也没能蒙过公子光的眼力。惊喜与装蒜,不都是表示她愿意合作么?这么想着,公子光就笑了笑,用透着几分调侃的语调说:“不是我有求于你,是他有求于你。”

公子光所说的“他”,自然是指专诸。这一点,潇潇子清楚得很,可是她觉得事关重大,不想会错意,于是反问:“他是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专诸。”

“他能有什么事求我?他已经找着你这么个靠山,难道还要我收容他不成?”

“他不仅要死得风光,也要活得风光。”

“死得风光也好,活得风光也好,都得靠你,同我有什么相关?”其实,潇潇子已经隐约猜出公子光这话的意思,却故意装糊涂。

“他如今已经是闲闲园的主人,闲闲园内数百名男丁、使女属于他,闲闲园外数百亩水田、旱地也属于他。可是他说,如果没有你去做闲闲园的女主人,这样的日子并算不上风光。”

“他真的这么说?”

“我骗你干什么?只要你点头,这婚事就由我来主办。伍子胥已经应允做媒人,男方家长由我代表,女方送亲人,如果你不嫌弃,就由郑姬充当。婚礼的排场、规格,我担保绝对令你满意。”

且不说潇潇子心中有那隐忧,即使没有,就凭由公子光与郑姬来主婚这一点,也足以令身为平民百姓的潇潇子喜出望外。可是,点头不也意味着做寡妇么?专诸死后,她会怎么样?她生下的孩子又会怎么样?她不能不犹豫。

公子光见潇潇子久不表态,进而又说:“你用不着过份当心那件事。也许等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就算有,也绝不会在近期。况且,他走了,有我在。我已对天发誓,追封他为上大夫,封你为武安君,你生子,袭爵为大夫;生女,娶做我的儿媳妇。”

公子光没有说假话,他的确这么对天发过誓。不过,他也并非没有隐瞒。如果专诸失手,会是什么后果?他有意隐瞒了。不完全是为了哄潇潇子,也多少是为了哄自己,因为后果不堪设想。但凡后果不堪设想的事情,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不去想,既然不去想,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

潇潇子终于点了点头,不过,不是因为她上了公子光的当,只往好处想,不往坏处想,是因为她衡权得失,相信她所得远远多于她所失。专诸失手,公子光难逃一死,所以公子光不愿意去想。可她自信她可以逃脱,所以那结局固然很不理想,却并非是不堪设想。此外,她对专诸杀人的本事信心十足,她觉得专诸失手的机会微乎其微,简直可以忽略。至于当寡妇嘛,只要是比丈夫后死,哪个女人不是寡妇?与其当平民百姓的寡妇,何如当大夫的未亡人!况且那年代宋儒理学先生们还远远没出世,世上虽有寡妇,却并无守寡之说,当了大夫的未亡人并不等于得守寡。 既然如此,有何不可!

看见潇潇子点了头,公子光说:“好!这件事就这样定了。”

潇潇子瞟一眼公子光,说:“听你这口气,除了这件事,你好像还有别的事?”

公子光笑道:“你可真是人精,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郑姬自以为聪明,同你一比,不知道差哪去了。”

这话让潇潇子听着心里舒服,不过,潇潇子嘴上从不饶人,她撇嘴一笑,说:“你有什么事就直说,犯不上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好!那我就直说。赤云帮那边怎么样了?”

潇潇子吃了一惊:公子光知道我爷是谁?难道他已经知道我爷的暗中活动?她于是又笑了一笑,不过没有撇嘴。撇嘴的笑,用来撩拨别人,不撇嘴的笑,用来镇定自己。笑完之后,她说:“赤云帮同我有什么相干?”

“你我本不是外人,如今更是上了同一条贼船,还不拿出点儿同舟共济的精神来?你从专诸那儿偷走赤云帮的掌门玺,难道不是因为你爷想要控制赤云帮?”

“你是怎么知道的?”潇潇子知道再隐瞒下去是没有意思的了,不如坦然承认如此。

公子光不答潇潇子所问,却道:“我知道你爷是个人物,不然,又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孙女!不过,你爷毕竟老了,何必还操这份心?”

潇潇子早就担心她爷万一有什么意外,活得这么老、这么辛苦还不得一个好死,公子光最后这句话正说到她心坎里。于是她诚心诚意地问:“那你的意思是?”

“如今你与专诸已是一家人,况且这掌门玺本归专诸所有。依我之见,这掌管赤云帮的事儿,不如交给专诸。”

“交给专诸?”潇潇子反问,反问完了,又自己回答说:“原来如此!你不仅要专诸充当刺客,而且还要他替你拉出一批人马来。”

“这也是既活得风光,也死得风光的一部份嘛,”公子光说,“生,尊为一帮的帮主;死,贵为一国的大夫。况且,这么安排,不也省却你爷的麻烦么?”

“麻烦?我爷有什么麻烦?”潇潇子有些生气地问。

“你难道不知道你爷可能招惹来的麻烦?何必明知故问?”公子光淡然一笑,“不过,其实,我说的麻烦并不是令你担心的那麻烦。我不过是想说,你爷不如连那烹饪学校也关了,搬到闲闲园来与你们同住,以享天伦之乐。得闲的时候,把自己平生的烹饪绝技传给专诸,也免得那绝技失传。”

潇潇子又吃一惊,心中暗想:他公子光知道的事情还真多,连我爷留了一手做河豚的绝技不曾传授给外人都知道!不禁白一眼公子光,不是轻蔑,是折服。

“不错,我爷那绝技如果从人间消失了,的确可惜。”潇潇子说,“不过,传给一个刺客能留得住么?你不会那么傻,连这一点都没想到吧?又在打什么主意?还不从实招来!”

“我还没开口,你就能看得见我的喉咙管。”公子光笑,“我打的什么主意,还用得着我说出来?”

潇潇子撇嘴一笑,没有再问,也许是真的猜着了,也许是被公子光这句捧堵住了嘴,没好意思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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