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祥林嫂买了四套房之后

祥林嫂买了四套房之后

悠然

我回到我的故乡广州。

虽说故乡，然而已房价贵到无法安家，所以只得暂寓在广州亲戚里。他是我的本家，比我长一辈，应该称之曰“四叔”，是广州第一代开发商。他比先前并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但也还末留子，一见面是寒暄，之后即大骂政府银行。但我知道，这借题在骂我：因为我也是银行的职员。谈话是总不投机的了，于是不多久，我便一个人剩在书房里。
　　　　　　
　　第二天我起得很迟，午饭之后，出去看了几个楼盘和开发商；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奸了些；售楼处却一律忙，都在准备着忽悠看房者。这是广州的大典，致敬尽礼，喜迎业主，拜求来日楼盘的好运气。拜鬼，拜神，拜记者，用真钞票来拜，女人的胸脯都在记者面前晃悠，有的还穿着低胸吊带。拜神之后，搔首弄姿的围在记者身边，可就称为“福礼”了，五更天起来，并且可能放了炮，恭请记者们来享用，拜完自然仍然是发稿，发好稿。
　　　　
　　本来想多住些日子，但是遇见祥林嫂的事，就使我不能耳目一新。那是下午，我到广州的珠江新城看过一个楼盘，走出来，就在楼盘里遇见她；而且见她瞪着的眼睛的视线，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我这回在广州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她的了：月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染黑，会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丕堪，白里透红，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喜悦之极；只有那职业装，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公务员。她一手提着广告袋。内中一个房产广告；一手拿着合同，上面盖了章签了字：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炒房客了。
　　　
　　我就站住，豫备她来介绍。
　　　　　　
　　“你来了？”她先这样问。
　　　　　　
　　“是的。”
　　　　　　
　　“这正好。你是开发商的亲戚，又是银行的人，见识得多。我正要问你一件事——”她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
　　　　　　
　　我万料不到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诧异的站着。
　　　
　　“就是——”她走近两步，放低了声音，极秘密似的切切的说， “珠江新城这个楼盘，究竟好不好的？”
　　　　　　
　　我很悚然，一见她的眼钉着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比在学校里遇到不及豫防的临时考，教师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时候，惶急得多了。
　　
　　“也许好罢，——我想。”我于是吞吞吐虹的说。
　　　　　　
　　“那么，也会暴涨吗？”
　　　　　　
　　“啊！暴涨？”我很吃惊，只得支吾者，“暴涨？——论理，就该也有。—— 然而也未必，……谁来管这等事……。”
　　　　　　
　　“那么，现在买的人，都能升值？”
　　　　　　
　　“唉唉，升值不升值呢？……”这时我已知道自己也还是完全一个愚人，我即刻胆怯起来了，便想全翻过先前的话来， “那是，……实在，我说不清……。其实，究竟有没有暴涨，我也说不清。”
　　　　　　
　　我乘她不再紧接的问，迈开步便走，勿勿的逃回四叔的家中，心里很觉得不安逸。
　　　　　　
　　祥林嫂乃广州公 务员，鲁四老爷房地产发财后了，就由吴妈介绍来做朋友。鲁四老爷和她有了婚外情，就借给五十万元，让祥林嫂跟着炒房。先前，着实借鲁四老爷的光，小赚了一些私房钱。她原本没有血色的脸也渐渐红润起来。即使在“房贷新政”中，祥林嫂也没有什么大亏。广州的炒房客们都说：祥林嫂是炒房的神。鲁四老爷的好处倒让人淡忘了。
　　　　
　　“我真爽，真的，”祥林嫂抬起她神采奕奕的眼睛来，接着说。“我明知道政府要调控地产，珠江新城是中国最好的楼盘；珠江新城开盘的那天，我在门口等了一夜，7500元的单价，立即买进……” 她激动得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买了珠江新城，她的心情变得非常大。人们都觉得她手脚比以前更灵活，记性也好得多，油菜花似的脸上又有笑影，记者们的口气上，已颇有些满意了。
　　　　
　　开放商最重大的事件是打点媒体，祥林嫂先前最忙的时候也就是帮着鲁四老爷做房托，这回她却忙碌了。她还记得照旧的去和看房者搭话。
　　　　　　
　　“祥林嫂，你放着罢！快去接待记者。”四婶慌忙的说。
　　　　　　
　　她转了几个圆圈，终于看到了南国都市报记者，只得疑惑的走过去。她在这一天可做的事是不过向记者邀功了　
　　　　
　　“我是公务员，买了四套房，真的，”她开首说。
　　　　　　
　　“唉唉，我的珠江新城如果翻翻，我就发财了……”
　　　　　　
　　她未必知道她的喜悦经大家咀嚼赏鉴了许多天，早已成为渣滓，只值得烦厌和唾弃。　　
　　　　
　　“唉唉，我是公务员，买了四套房”祥林嫂看了广州日报记者，微笑着，独语似的说。
　　　　　　
　　“祥林嫂，你实在是高。”羊城晚报的记者诡秘的说。“你买珠江新城，在那里还落下一个美名，叫价值投资，是抄了大底呢。似乎中国房市的大底都被你抄到了。听说房价下半年要大涨’，最少要涨到5万意平方。我想，这真是……”
　　　　　　
　　祥林嫂脸上就显出满足的神色来，这是她未曾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