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感觉呼出的湿气沾在绕了口鼻一圈的围巾上,立即变成了冰,围巾也被冻得硬梆梆的。他把围巾扯到脖子上,寒冷的空气立即钻进鼻子里,使他打了一个哆嗦,脸颊的皮肤也被冷风吹得刺痛。几分钟之后,呼出的气体在颊边的发丝上结成白冰。裸露的双颊和脚趾一样冻得麻木不仁了。
在意识上,他感觉似乎已经在盘山公路上走了很久,然而事实上,只不过走了四十分钟左右而已。
公路两旁的树木逐渐稀少,直至最后完全裸露在狰狞的山岩上。灰蓝的岩石与坑洼中雪白的冰雪相辉映,既苍茫又荒漠,同时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清玉洁之美。在这样苍茫荒漠冰清玉洁的地方,玉儿一次又一次地感觉到人的渺小无力。他的四肢沉重如铅,肌肤和头脑都已经麻木,有几次像铁棒似的摔倒在地,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爬起来,心中不禁恐惧地想:我不会就这样被冻死在这山上吧!
拇指山其实是一个不祥之地呢!自己当日的话语犹在耳,吐出那句话时的阴冷惊悸之感也还记忆犹新。
“如果遭遇了灾难,到拇指山顶去祈祷,就可以得到上帝的祝福呢!” 现在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为了母亲,我不能这么轻易地死在这荒山里,绝对不能。
温泉木屋就在半山腰,应该离这里不远了。
温泉,木屋。热气腾腾的温泉,温暖如春的木屋。
想象中在山顶上的温泉木屋给他冰冷的身体注入了一点热力,同时大脑也活跃了起来。他记起母亲说过的一个故事。
“你怎么能这么悲观,这么容易放弃?你要记住:不管你想做成什么有成效的事,都要一步一步来,而且不放弃。不在中途放弃,就一定会成功,不管走多少弯路都会到达目标。目标,加上坚定的意志力!如果你天天都学中文,你肯定有一天会中文。就算你一天只学会一个中文字,一年就可以学360字。照这个进度,你最多要5年,就能读书看报了。但是你要是现在放弃,就真的一辈子都不会中文了!”几年前有一次,兰怡测试他的听写,他对着错漏百出的结果,愤怒地把纸张揉成一团,大叫:“我不要学中文!”时,她终于失去了耐心,气急败坏地对他嚷。
“我已经学了五年了!我连300个字都记不住,数学那么容易,中文怎么这么难!我的头脑学不成中文!”
“不是因为你的头脑学不会中文,是因为你三天打鱼两头晒网!你自己想想,你有没有每天学一下中文?哪怕只学十分钟?没有吧?你最多一个星期学一次,还是我提醒你才学的。那样怎么可能学得会?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学十分钟,不用多,十分钟,坚持一年再说!”
他愤怒地把自己关进房间里。那天晚上他睡觉时,她敲门进来,摸了摸他偏到一边的头,又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语气低沉地说:
“玉儿,你什么都很好,就是太敏感,又不够有耐力。对自己要求很高,所以一碰到挫折就失去信心,容易放弃。妈妈也是一样,可能这是我们血性中的特质吧。其实,相比其他一切来说,人的意志力是最重要的,它决定了你会成为怎么样的人。妈妈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吧!”
“一九八九年的六月四日,中国发生了一件轰动世界的大事。那时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冲上街头,为争取中国的自由民主游行呐喊。北京的很多学生都聚集到天安门广场上绝食抗议,一直发展到军队出动坦克清理广场。那时妈妈有个好朋友叫莉莉,她是一个才华横溢又热情洋溢的女孩,虽然出生于穷山恶水的贫困地区,却又钟造化之神秀于一身。跟很多被追求民主和真理而热血沸腾的大学生一样,在那段时间里,她参加了游行,绝食。因为她的文笔很好,曾经拿过几次大学生作文奖,便被推选为宣传部长,撰写各式的宣传文章。到后来秋后算帐时,便被非正式拘捕,收押到单人牢房里,等待正式审判。那样一等就是一年,
最后只是不了了之。”
“那件事过了五年之后,有一天妈妈见到了莉莉,那时她已经创建了自己的IT公司,给各种企业做专用的中文电脑平台,公司办得有声有色。我们一起躺在旅馆的床上,谈起天安门事件和她在牢房的经历。她说:如果没有那一年暗无天日的磨难,就不会有现在的莉莉。”
“她告诉妈妈说:‘我觉得过去的一年也不算太悲惨,如果不是这个特别经历,我也许一辈子也不会那么用心地去读一本书,也不会知道人的意志力的作用有多大。实际上我发现,人所能够真正掌控的,只是自己的意志力而已。’
‘在牢房的头几个月,因为愤怒、拟郁还有饮食和治疗不当等原因,我患了急性肝炎,之后又转为慢性肝炎。按照医生的说法,肝炎病毒很有可能会一辈子停留在我的身上。’
‘一开始当然是很愤怒很震惊的,然后就是万念俱灰的感觉。之后我对自己说:我这么年轻,真正的人生还没有开始,我怎么可能被这么小小的病毒击败!一定不能,我绝对不允许!所以我开始每天都有规律地锻炼身体,利用每一个机会吸收太阳光和新鲜空气,每天都告诉自己,我在慢慢变得更健康,越来越强壮,我一定能战胜病毒,一定会活得很健康。就这样,到我出来的时候,病毒已经不翼而飞,我也确实变得更健康强壮了。所以说,意志力是最重要的。’
莉莉的故事很励志吧!妈妈永远不会忘记。所以玉儿,你也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失去信心,不要轻易放弃,要让自己有坚强的意志力。”
妈妈,我一定不会放弃,一定不会中途倒下!就算只剩下一口气,我也要爬到拇指山顶上!玉儿发誓道。同时咬紧牙关,迈开坚定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