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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正不知道的是,当 P 县商业局“反右”斗争工作组到百货公司定性谁可以当“右派”时,维正的漫画,打油诗和其小组发言记录与其他“准右派”们的反党材料一起摊在工作组陆组长面前,只要陆组长在那上面画个勾,宋维正就是纯‘右派’一个了。
戴着老花镜的陆组长,举着维正的漫画,伸长手臂到一定距离地看着,眉头紧皱,当看到下方署名宋维正时,陆组长睁大眼睛,眉毛扬起,镜框下滑,惊道:“这不是小宋吗?”
“陆组长您认识宋维正?”,百货公司支部书记老邹趋前问道。
“呵,这小鬼当年是贸易总公司的通讯员,那年他才 16 岁,拿着贾主席的介绍信,一拐一拐地到我办公室找革命工作。。。”,说到这里,陆组长笑了一下,好像那个稚气的维正此刻就站在她面前一样。。。陆组长接着说:“是我招收了他,很好的一个小伙子,工作认真,积极肯干,出生贫苦,家庭成分好,觉悟也高,记得当时要不是因为他年龄不够 18 岁,他老早就是我们党在 P 县发展的第一批共产党党员了,他怎么会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呢?”
“可是陆组长,你看他画的这漫画和写的这首打油诗,比其他人都更明目张胆地讽刺我党啊”,邹书记指着漫画里那个小门对陆组长说。
“这样吧”,陆组长看着邹书记的手指,沉吟着拿起笔,在维正材料的定性栏里,于“右派”前面打了一个插入勾。在勾上面写了一个“中”字,说,这小鬼我了解,他父亲是被国民党杀害的,共产党是他的再生父母,新中国是他的家,他绝对不会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心,我们给他定性“中右分子”就可以了,‘中右’不是‘右派’,它仍属人民内部矛盾,被定为“中右”的人属可教育好的人,由组织上在内部控制,掌握使用,不对外公布。
陆组长这轻轻的一勾一画,把维正的命运调了一个弯,长长的劳改队伍里少了维正的身影,而轰轰烈烈的“反右”斗争中也没了他的声音。
紧接着 1958 年,就是那热火朝天的大炼钢铁的大跃进时期,全国各地高产田,亩产万斤稻谷纷纷涌现,卫星不断上天,人民公社大办集团食堂,农民放开肚皮吃饱饭,好似一下就进入了共产主义。举国上下,群情激奋,人人都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似地亢奋喜庆。
被内定为“中右”的维正一点也不知道其实自己的入党之路已被那张漫画封死。
县直机关企业调集以右派分子和落后分子为主的二百多人炼钢专业队,到城郊某地办起一个炼铁厂。维正也在那二百多人行列之内,但维正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以为自己是被作为积极分子调去管理那些右派落后分子的,所以心情照样的敞亮,干劲照样的十足,一副党叫干啥就干啥,二话不说的好同志模样。
四个高高的铁炉竖立在郊区一片宽广的田地里, P 县所有能炼的铁质物品全被搜集送来,旺旺四堆火炉里,焚烧着五花八门,形状各异的铁东西,百货公司把门市部的所有铁门都拆除下来作为炼铁的原料,干部职工,家家户户,翻箱倒柜,拆窗下门,眠床家具,菜刀铁锅,锄头铲子,等等凡是铁做的物件,全被扔进火里。。。
烧成一堆废铁渣或一些劣质什铁后,“炼钢专业队”马上敲锣打鼓,深更半夜进城向县委报喜:某炉某时又成功炼成多少公斤优质钢铁。。。县委领导听到锣鼓声,束着皮带,扣着衣扣,踉跄跌出县委大门,笑容满面地接过报喜的呈文,及时地给予黑暗中的那片人群一顿高度赞扬,听了领导再接再厉的结束语后,黑暗中的人群调转队伍,再一路敲敲打打,欢天喜地回到炼铁基地继续炼。
维正是炉前工,尽管他腿脚不便,别人大步一步到位的动作,他必须用小步分二步至三步进行,而且还得特别注意身体的平衡感,因为自己人小体轻,送铁进炉,小跑着用力前送时,常常会有不小心也把自己送进去的恍惚感。维正知道自己不是炉前工的料,但为了党的号召,这点苦,这点累,哪怕这点险,又算得了什么呢?
维正用他那独有的宋式二步法在炼铁锅炉前起早摸黑地积极干着,干着干着,看着一件件完好的铁制物品扔进火炉后,出来的却是一块块不成形的铁疙瘩,维正开始痛惜那些完好的物品,觉得这么好能用的东西,为什么要故意毁掉去换成那些不能用的废铁呢?这不等于在做一桩得不偿失的买卖?为什么?
人的脑袋里一旦有了‘为什么’这三个字后,做起事来就不会那么勇往直前了,原先用心在做的事,维正开始用脑参与,虽然不敢用太多的脑,只是偶尔在脑里闪过那么一丝二丝的念头,已足以让维正困惑半天,那天他用眼睛在炼钢基地旁边那块稻田上看到的事,更是大大地震动了他那颗纯纯的赤子之心。。。
(待续)
文:土笋冻 相片:土笋冻 版权所有 ( Copyright ) ,未经许可,请勿转用及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