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那边的美国,美红刚刚给孩子念了两个童话故事,看他睡着了。自己下楼坐在沙发里发了阵子呆,忽然想起该给国内的哥哥打个电话。哥哥的手机打不通,她给嫂子打,那边传来嫂子的声音:“谁呀?是美红,你问你哥?我哪儿知道他的事儿?三个月前我们离婚了,你还不知道吧?”
美红当然不知道,这比她知道张二华杀人案更让她惊心。
美红在网上家乡的新闻里看到张二华被逮捕的消息,她始终不相信,那位看去和气一团的张二华会杀人。于是她想起哥哥,哥哥在家乡是张二华的朋友,也只能算酒场上的朋友。但美红回国探亲那几天,这张二华曾经请她喝酒吃饭,希望将来能把生意做到海外来。
美红觉得可笑笑,觉得国内很多人认为只要能出国,就是有本事的人,就能在美国打开局面做生意。殊不知自己在这里不过是个家庭主妇,除了邻居几个外国人能叫出名字,出门谁知道谁是谁?
美红觉得自己像是一片云,不经意飘到这里可以看的见上层的天空里。这里和国内的空气污染不同,国内看不到风尘浓密的上层。而这里天地比较清洁,有些透明的意思。似乎在政治制度上,也和前面说的一样。
地球上虽然国家之间森严壁垒,但上面环绕着的大气层,气息变幻时时不同,但总还是相通的。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天还是那天,只是人和人不太一样,风俗也有万里之遥。但这些年的生活毕竟改变了人,美红逐渐适应了美国的生活。
适应美国的生活,并不意味着就会忘记以前在中国的生活,相反,以前的生活印记一丝不差地反映到现在的生活里。不止是在梦里,在白日,美红比过去更细致地研究起了中国的菜肴。她在网上挡搂了不少经典菜谱,一有时间就做个不亦乐乎。她老公在公司里算一个中坚分子,于是在家里也很“坚硬”。美红只有一个儿子,她的生活可算优越,但也只是表面现象。
因为美红一直没有工作,逐渐在家里变成了附属性的地位。有时丈夫下班回家无缘无故发火,她也不敢问为什么,更不敢和丈夫顶嘴,等他吃完一桌子她精心烹制的菜肴,坐到沙发上看电视时,接过美红手里捧过来的一杯菊花茶,他才面露微笑,对她说:过来坐。美红不看那满池子的碗筷,坐下来,他便搂过她来,说:嗬,腰粗了啊,该减肥了。
这时候不等美红问,他便发牢骚说起公司里的事情。说完了,就问她:“我们回国好不好?我的那些同学们,现在都是大富翁,大干部了。混的日子那叫一个高级。像咱们这里的生活,说白了就是在中国乡下。”
美红幽幽地说:“你知道吗,我哥哥嫂子离婚了。”美红觉察到丈夫的惊讶,但她的眼睛还是看着声音不大的电视。美国的片子往往都是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最后也能看出一点哲理出来。
美红说:“我爸妈肯定还不知道,昨晚我还给他们打电话来着,他们的情绪很平常。他们一定不知道哥哥嫂子的事,好像小晴晴也在我家,一声声叫我妈给她拿冰激凌。”小晴晴是她侄女,哥哥嫂子的宝贝。
丈夫问:“谁的原因?”美红说:“不知道。好像嫂子无所谓的口气。倒是我心里很难受。”
两个人继续看着电视。忽然间,美红轻声问:“我们会不会离婚?”
丈夫恼怒了,松开她的腰怒视她:“胡说什么?什么都能扯到我们这里来,以后你少给你们家人打电话。小明,到你房间去打游戏去。”看儿子捧着Dsi游戏机走开了。美红也站起身来,到厨房刷碗去。
一个月后,丈夫回家说他要派往中国分公司去了。
“明明还得在这里上学,明年他上初中,又离不开你,你得在这里陪他,多大了,还哄着睡?真愁人!”丈夫似乎很有些忧虑他们娘俩离开他怎么生活。“家里的存款你自己也能取出来,房子贷款也差不多还完了。”他站在厨房的中心岛边上,直着眼睛望向窗外。美红刷着碗也望向窗外。
窗外的草该割了,繁杂葳蕤如同疯了一般的草,在风中如水般起伏。如果再不割,邻居就要告到市里去了。
“章鸿建,”美红把丈夫的全名都叫出来。
美红的心里也长满了草,但是她没办法将这些草割成平展的寸头,如同儿子的头型,他总是不想让她理发,他总想留成歌星一样的长发。这个家什么东西都在疯长,那些灰尘,油腻的碗筷,卫生间的浴帘该换新的-------
“院子里的草该割了,我弄不动割草机。”美红没好气地说了这句话。章鸿建疑惑着她的口气,为什么她这么样子说话?他嘟囔了一句:离了我你们怎么办?便到车库去取割草机。
原来割草机里没油了,怪不得打不着火。章鸿建心里的火却打着了,他从车库回到厨房,看着美红的背影说:“你不长脑子,你不知道割草机没油了?你这个人,又蠢又傻,你怎么-----”他的话还没说完,美红从洗碗池抱出没洗完的几个碗盘,高举过头,朝着他面前的地面,狠狠地摔了下去。惊天的响声之后,遍地是花白的瓷片,当啷啷顺着力道滚向各个方向,散落到各个角落,尖利的大瓷碴儿棱角朝天,小的碎片仿佛成粉,若不小心踏上去,碎片将扎进肉皮之中,鲜血会呈花瓣状曲线流出。
五个月后。美红接到章鸿建的离婚书。那时她已经把房子卖掉,和儿子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儿子还在原校读书,美红开始在一家中餐馆打工。
章鸿建带着两年前在网络上就认识的那位情人,回到美国。他们结婚了,不久那女人就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
美红和章鸿建打起了官司,美红卖掉房子之后经过公证给章鸿建留了一半的钱,存款章鸿建为了离婚全给了美红,其实那些年他们并没有多少存款,因为都供了房子。章鸿建因为没要这两万元存款,就想少付给美红和儿子的赡养费,但美红决不让步,于是只好上了法庭。
美红终于见到了那传说中的“小三”。这女人长的不算美,但因为年轻,浑身都散发着自然界的大好时光给人的真理般的美丽。就像钱钟书说的:真理都是赤裸裸的,这女人穿的少,就成了“局部的”真理。
国内的女孩子都很喜欢穿吊带裙,美红在网上也看到不少这样的衣服,美国却不大见有女孩子那么穿,大家最喜欢穿T恤。美红看那位“局部的真理”上下露出的雪白肤色,心里还是不禁感叹了一声。毕竟这女孩没有哄骗章鸿建,以前在他信箱里偷偷看见的照片还真不是假的。
美红还在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的时候,却看到那女孩已经确定了美红的前身份,张口就骂她道:“不要脸 ,你自己不会挣去?这么大个人,还赖着我们!给你一点抚养费就算看的起你了,还没完没了了你!”美红被她这一骂,惊讶地张开口,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过了半分钟,美红开始指着她笑,眼泪都出来了。
“真理”疑惑地对章鸿建说:“她疯了!”章沉着脸摇头,不知是否定“真理”的话,还是对美红的行为不理解。
法庭判决之后,美红申请了母亲来美探亲,后来她只上了个社区学校,依然读的很辛苦。
到章鸿建出车祸死的时候,她才刚读完第一个学期。
章鸿建是在高速上要下路口的时候换线被一辆 大卡车侧面相撞,直飞出路口的。她的小妻子得了重感冒,需要到医院去看病,女儿似乎也不舒服。接到电话章鸿建赶紧从办公室出来,路上正想着还没办好小妻子的医疗保险。
因为车保险公司的赔付问题,美红和那女人又上了一次法庭。那女人在法庭上大骂美红的中国话被翻译给法官之后,法官很愤怒。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年轻漂亮的女人会这样疯癫。虽然见过很多案例,但这样藐视法庭和个人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出了法庭的大门,美红对真理说了一句:“你是个灾星,他死在你手里。”这句话噎住了那个“真理”,美红看她眼里憋出了泪花,于是美红没有再说什么,朝着有阳光的大门走了过去。
“真理”后来的事情美红陆续听到了一些,她不再多想什么,只一心抚养儿子,她把儿子的姓名都改了。儿子心中也一丝一毫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小自己十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们都生活在美国,却从来没有见过。将来是否能见,只有老天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