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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两只乌龟

(2006-08-23 23:33:18) 下一个
两只乌龟

                ·金 凤·

北美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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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婆婆来美国与我们小住。婆婆是南方人,烧得一手好菜。来到美国,也总是想尽办法为我们烹制各种各样的营养食品。有一天,她无意中提起国内时兴喝乌龟汤,说是大补,具有养阴清热,平肝息风,软坚散结等功效。并说那玩意儿在国内价格很贵,有时还不容易买到呢。

我那时在旧金山金融区上班,午餐休息时有时会去中国城转转。那天走到一家水产店,一眼就看到了地下大筐里一堆爬来爬去、缩头缩脑的乌龟。一看标价,嘿,才六美元一只。我心中大喜,挑了两只中等个头的,兴冲冲地往回走。

回到办公室,随手把装乌龟的塑料袋子放到了办公桌下,就打开电脑,开始为资本家卖命。没过一会儿,乌龟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在地毯上爬来爬去。周围同事看到了,尖着嗓门儿大叫:乌龟!看,乌龟!我一惊,闻声从椅子上跳起来,蹲下身,一手一只把它们捡起来,准备放回塑料口袋。

这时,公司里能言善道的玛丽雅正好扭着略胖的腰枝走了过来:别放回去,就让它们在地下爬吧!玛丽雅中年独身,人高马大。她没有孩子,却在家里养了一大堆小动物:小鸟啊,金鱼啊,小猫啊,等等。每次她休假之前,就打电话到处找宠物阿姨,据她说请人照看这些小动物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呢!不过她好像并不在乎,因为她也为别人家的宠物服务,对方也要给她付钱。

玛丽雅看到乌龟后,本来就很亮的眼睛愈发蓝光闪闪:这是给你孩子买的宠物吗?我刚想否认,鬼使神差地忽然来了个脑筋急转弯:对对,是给我小孩买着玩的。玛丽雅接着问:你给它们准备好住处了吗?没等我回答,她就用她那长满了肉涡的胖手轻轻地摸着乌龟的硬壳说:“啊,它们太可爱了!”脸上充满了母性的柔情。

我把乌龟带回家,婆婆非常麻利地将它们洗净,然后放进锅里清炖,熬成一道营养大补汤。

第二天一上班,玛丽雅就兴冲冲地来到我面前:“你的孩子们一定非常喜欢吧?起名字了吗?”我想起了锅里的乌龟汤,觉得有点不忍心,就撒了个谎:“喜欢,他们一下学回来就和它们玩。”

“叫什么名字啊?”玛丽雅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依然穷追不舍。“没起名字,我们就叫它们大龟,小龟。”一想起早已被我吃进肚的乌龟,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的感觉。

以后的一个多星期里,问候乌龟的衣食冷暖成了玛丽雅每天与我交谈中唯一的内容。我第一道谎已经撒出去了,现在想改口都难,只好接着往下编。生平第一次佩服起那些将谎言进行到底的骗子来:能把谎话编得圆,还编得不动声色,还真不是等闲之事呢!

不行,总这么装不行,得想办法结束这种荒唐别扭的谈话。怎么办呢?必须让乌龟尽快死去,干脆就说它们被我家的猫咬死了。对,就这样!演绎一段“黔驴技穷”乌龟版:家无龟,有好事者(就是本人了)袋装以入。至则无可用,尊为宠物,放之盆中。猫见之,庞然大物也,以为神,蔽沙发后窥之。他日,龟伸头,猫大骇,远遁;以为且噬已也,甚恐。然往来视之,觉无异能者。他日,内外寻鼠无获,猫恼之。遂迁怒于龟,扑将上前,断其喉,尽其肉,乃去。

仔细想想,又觉不妥,别看那乌龟平时慢慢腾腾、笨头笨脑的,在遭遇袭击时,人家脑袋一缩,浑身钢筋铁骨,别说一只连老鼠都捉不到的呆猫,就是一只灵牙利爪的猴子,怕也奈何不了这一砣硬壳夹。

算了,发发慈悲吧,别让它们暴死了,还是来个食欲不佳,久病不治,终于撒手人寰的结尾比较真实可信。

于是,那天早晨一到办公室,当我看到玛丽雅那张悲天悯人的脸,就向她宣布:我家的乌龟病了,这两天不吃东西了。“啊,可怜的小东西,我太难过了。你应该问问医生,它们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然后就追根寻源,仔细分析。大有不找出病因就绝不罢休之势。

为了尽快结束她这场没完没了的乌龟之恋,也为我蹩脚的说谎生涯做个了断,我决定明天早上就向她宣布乌龟的死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到办公室,还没轮到我开口,人家就帅先向我抱喜:“好消息,你的乌龟有救了!看,这是什么?”

玛丽雅边说边递过一张名片,上面写到:兽医汤姆·强森。地址:旧金山淘金街1234号。后面还有一行大字,象是诊所的口号或宗旨:您的宠物的贴心朋友。看到玛丽雅兴高采烈的样子,我喉咙一热,差点哭出来。可是,我表面上还装得很感激的样子:谢谢你啊,我有时间打电话询问一下。玛丽雅还不罢休,涂抹得红红的嘴唇开开启启,又说了一大堆话。我其实满脑子想得都是那两只早已进肚的可怜的乌龟,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对了,在她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里,她好像提到了钱。她说什么来着:这家兽医很便宜,一般门诊只要一百五十块美金。听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很滑稽可笑:两只乌龟我满打满算才花了不到十五块,看个病就要一百五十块。我要是算不过这个帐,不是脑子灌水,就是中年痴呆了。

我当然没有去见我家宠物的贴心朋友,因为两只乌龟在一个多星期前就已经为我们全家人的健康壮烈牺牲了。只是在玛丽雅这个宠物迷的超乎寻常的爱心面前,我心生怜悯,才让乌龟多活了几天。

不过,我办事喜欢善始善终,连编谎言也不例外。我没有让两只乌龟死在我的家里,我甚至不让它们死在我家的后院。我告诉玛丽雅,我拿到兽医名片的第二天早晨,两只乌龟就奄奄一息了。我让我的丈夫把它们带到了他的公司,他公司不远的地方就是旧金山海湾,我知道世界上的水都是相通的,我让它们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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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François 回复 悄悄话 唉!
白色的谎言,也许是世界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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