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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刊:婆媳关系

(2006-02-08 13:05:22) 下一个

婆媳关系

书刊

 

北美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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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媳是一对天敌。”  哥很为他的这一精辟见论而得意。

每当想起哥的这一句话,我的脑海里还总浮现出另一幅图像:那是一个日本电视广告,频幕上,在非洲的原野里,一匹斑马和一头狮子这对天敌正在亲热地拥抱在一起,这时,镜头拉近,推出斑马头与狮子头笑脸相亲的脸部特写,画面上打出一行字:从未见过如此和平的景象!于是,我的思维再次跳跃,那斑马和狮子切换成了我跟婆婆。

我和婆婆的性格,生活经历都截然相反,对于她,我有时候很敬畏,特别是被她追问到一些曾经有过,而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事情时,就有老鼠见猫的感觉,恨不能飞也似地逃到一个地洞里钻了进去了事。

婆婆出身名门,家族显赫。小时候养尊处优,贵为千金。不过这个家族的成员后来在共产党的统治下,或被统战,或被管制镇压,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威风。就连婆婆,长久以来也是挟着尾巴做人,只是她骨子里头的那股清高和傲气却从来都不曾消失过。而我,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家庭成分不好,家境贫寒,打小就自卑心理很重,骨子里却非常地叛逆。

第一次去夫君家,他把我领到了一栋带花园的三层楼小洋房,我见到了在眼镜片底下注视着我的婆婆。第一次带夫君到我家,晚上,他在厨房洗脚的时候,忽然用哭腔对我说:我该怎么跟父母交待?怎么让他们到这里来看呀?抬头举目,这昏暗,摇摇欲坠的破木楼及家具设备确是满目疮痍,破旧不堪。我当时一阵冲动,对他喊道:我家就这个样子,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过后许久,母亲谈起家中往事时,曾幽幽地说,从前光景好的时候,你外公曾当过县长,开过银行、米铺、绸店,那时候,整条弄堂都是我们家的。刚解放时,军管会把我们从东山的德式小洋房赶到这里来,说是借用一下,我们只是暂住这里,等他们有了房子马上还给我们,这一借就是二、三十年,成了刘备借荆州,一借无回头了。

公公婆婆都是知识分子,我父母也算知识分子。不过,公婆是教会洋学堂出身,而我父母却是三字经、打板心的私塾调教出来的。第一次父亲给公公写信,老式礼教于父亲是理所当然,于是大笔一挥,蝇头小楷写到:亲翁台鉴。令郎…。婆婆看了哈哈大笑,信纸一柃,挥手甩给公公,说:嗨,你这亲翁也捣鼓一通之乎者也,回应老学究,如何?

因了这等说不上的理由,到了婆婆跟前,我就自然地矮了三分。

婆婆记忆力超强,脑子里七大姑八大姨等复杂关系图网理得一清二楚,就连陈年芝麻也一粒一粒数得清,而我是有名的大头虾,除了跟前几个,永远也搞不清楚七大姑是瘦的还是八大姨是胖的。说过和做过的事情过后就忘了,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某年回国,给谁带了什么东西,别人又给过我什么东西,然而婆婆却记得,有时候她会突然说起,上次你们走的时候,某某送过你们啥啥,这次你们回来最好带点什么答谢人家。或者是某年你们回来时,带给娘舅(或者爷叔)的血压计不灵,而啥时候买的则爷叔(或者娘舅)一直用到现在。下次带个同样的来。天哪,我一点都没有印象了,怎知道那血压计的模样?不过,也亏了婆婆周全指点,我等回国时,去探望拜访亲戚朋友才不至于有个怠慢闪失。

最喜欢的,还是听婆婆讲那过去的事情。兴致来时,婆婆会打开她那记忆的闸门,给我们讲述以往曾经辉煌过的家族史。当然,那些英雄业绩不是我们所喜所好,因为那早已有文献记载,不足为奇。我们喜欢听的,是那些琐碎的家庭轶事,婆婆会记得每一件小事,然后细细地道来,我们则听的津津有味。

婆婆办事极为认真细致。我们飘洋过海后,彼此以前靠书信,现在靠电子邮件联系。每次开头,婆婆都会详尽写明收到何人何日信件,从不疏忽。而我是个粗线条马大哈,尤其是采用了电子邮件可以一信齐发多个邮址之后,无论收到谁的信件,总是在回信上写一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例文:你们的邮件都收到。还有,如果婆婆给我们捎来东西衣物,会附列一张清单,里面详细列出物品属性,归属。如:绣花粉红棉质睡衣一套,姑婆婆送,给长女;宁夏枸杞子一包,明目清肝,可泡茶用,给儿媳;奈克无筒厚袜子十双,已洗净,立可穿,给二男等等。而我往往只是粗略分类分配,然后大而统地回复婆婆:东西如数收悉,谢谢。有时候也会带点东西给婆婆,却从想不起来应该列一张单子让婆婆验收,最多也只是在电子邮件上提一下物品名称,至于是何厂家、型号、式样,那是一概不知。

婆婆极其讲究卫生 ,甚至可以称之为洁癖,婆婆随身携带一小瓶子酒精棉花,随时掏出用来对不净之物进行消毒。如果一家人到外面去吃东西,婆婆可是要对碗筷汤勺先用茶水烫一遍,再用酒精棉球仔细擦过后方可使用。婆婆家里整洁干净,地板铮亮,进门换鞋。我们日本的家也按日本人习惯,进门脱鞋。带了孩子回国探亲,到了婆婆家里,看到地面干净,孩子们以为与日本家中无异,脱了鞋便赤脚四处走动,引得婆婆呼叫:不行啊,这里地板很脏,要穿拖鞋的!我赶紧喝住,令孩儿们穿上拖鞋,谁知是防不胜防,转眼之间,孩子又按了日本习惯,一屁股坐在地上了。还有让婆婆更为头疼之事,两个小的争抢婆婆给他们的巧克力,有的掉到地上了,于是乎捡起来就塞到嘴里,这下可不得了,婆婆犹如看见千万个细菌被孙儿吞进了肚里。可是面对这些言语不通的顽儿,婆婆终于是采用了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的上策。当然,事后我被批评教育:要让孩子们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外出回来要洗手,吃东西前要洗手。“你看他们的手,总是脏的。“婆婆说。我脸上唯唯诺诺,心里却在暗忖:其实这里比我家干净多了,只是婆婆您实在是太讲究了。

婆婆是个完美主义者,凡事要做到十足。婆婆写的信,字体娟秀,文如行云流水,通篇没有一个错别字,所以她总是很看不惯我们写的东西,不过也确实是,自己看看觉得蛮好的东西,拿来与婆婆的一比,就觉得字体潦草,文句不通,错别字连篇。她的东西,整洁干净如新,而我的一看就是用过的。

到了婆婆家里,我便自告奋勇地负责扫地擦桌子洗碗等活儿,婆婆在夸奖我的同时,往往会跟在我后头收尾,比如我洗碗以后残留在水池边上的水迹,婆婆会不声不响地用抹布擦干;碗洗好了後,还要用过滤水冲一遍,有时我也忘了。为了照顾我的面子,婆婆会不动声色地返工,补上最后一道工序。

婆婆其实是个极明事理之人,她严于律己,却不会用同样标准要求别人,起码不强加于我。因此我往往只坐享其成受益,却无受苛求之苦。故每每心存感激。只是因为这种高标准劳心劳力,而随着婆婆年事渐高,逐有力不从心之感,我则这些年来由小媳妇变老媳妇,脸皮也跟树皮一样,随着岁月的增长变老变厚。有时会角色置换,反向婆婆兜售我之谬论:这做事情啊,只做7,80%是效率最高的,而做剩下的那2,30%,就得花同样的时间甚至是更多的时间,所以做事情只须做七,八成就行了,不然就事倍功半,降低了效率。婆婆听了,倒也不恼,只哈地一声,说你这理论早被你公公发明了,只是你比他更过分,他还有90%,你只得7,80%。随即又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你们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我已经改不过来了,只等下辈子改了这完美主义,做个七八成马虎吧。

说起公公,婆婆也不知是几辈子修得的福分,得了个几近完美的丈夫。公公身材高大,仪表堂堂,而且脑瓜子特好使,十八般武艺样样拿手,最难得的,是脾性好,为人处世厚到,深受亲友敬重,是标准的模范丈夫。我想婆婆择得如意郎君,一定是她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之一了。

和婆婆有一共同爱好—炒外汇。通常一说起这一话题,两人便眉飞色舞,乐而忘返,相当投契。我们对汇市行情互通有无,若有所获,便会让对方分享这份喜悦。

和婆婆相处,转眼也有二十多年了,我和婆婆的关系随着岁月的流驶愈发融合密切,在我眼里的婆婆也从敬畏到敬重。婆婆宽容了我的许多缺点,不同生活习性所带来的隔阂也通过彼此之间的努力而不断消除,和婆婆有过几次推心置腹的谈话,有过无数次的交流,正是这种交流对话,使我们彼此之间增进了解,从相识到相知。     

也愿天底下的婆媳们长相知,不相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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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catondesk 回复 悄悄话 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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