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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萍缘

(2005-10-15 09:35:02) 下一个
水影:萍缘 (一)他 妻打电话来时,我正准备去梅那儿。 妻的声音亮亮的透著喜悦:“我拿到签证了,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见到你!” 我这边是晚上,妻那边正是清晨。那一定是个美丽的早晨,有著阳光、微风和小鸟的啁啾。 “你高兴坏了吧?”妻甜甜地撒著娇。 “是啊是啊。”我的声音有些发虚。好在妻在兴奋之中,并没有听出来。 挂上电话,我匆匆驾车朝梅的住处驶去,远远地就看见梅的小屋里晕黄的灯光。门铃响过,我听见梅悉悉琐琐的脚步声,紧接著门匡当一声,梅站在我面前。我关上门,如往常一样拥过梅,轻轻地吻了她一下。 梅刚刚沐浴完毕,一瀑黑发从她雪白的脖项两侧散下,湿漉漉的还滴著水珠,她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的浴巾,身上松松地穿著镂空雕花的紫裙,全身散发着馥郁的芬芳。 我取过浴巾,轻轻地为她擦干头发。梅温柔地笑着,微微地依偎着我。熟悉的体香使我意乱,我不由的俯下身吻住她的唇。梅回吻著我,今天的她有点异常,她吻的热烈疯狂,有一种缠绕的不舍。 我被梅撩了起来,我吻过她细瓷般清凉的脖子,接著又滑到她雪白的身体,激情高高地鼓胀起来,我们进了卧室。白色的浴巾无声地落到了地上,接着是梅紫色的裙子。 我和梅汗水淋漓地躺在床上,梅把头含在我的胸前,我轻轻地揉著她的秀发。我又想起妻的电话,不由得有些心神不宁。我低下头,惊讶地看见梅的眼角滚落一颗晶莹的泪珠。 “怎么啦?梅。”我低声问道。 梅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上如同带露的帘:“我加州的同学帮我办好了转学手续,我可以改学电脑,而且。。。”梅停顿了一下:“我的同学会照顾我。” “噢,是那个你的同班同学铭吗?”梅跟我提起过铭,一个一直对她有好感的同学,只是她一直不来电。 “是。”梅轻声应著:“青春很短。我很快就会老了,到时只怕连这也没得挑了。” “什么时候去?” “后天。” “你去吧。”我干涩地说:“我总是希望你快乐,过得好。” 我和梅是一个系的学生。开始我们总在一个实验室里工作,后来便无话不说,后来她什么事都来找我,后来我们在一起总是嫌时间不够。 一个烟雨朦朦的春日,我帮她修完她的二手车,她留我吃饭。梅扎了一个小围裙,手脚麻利优美地摆弄著饭菜,食品的香味弥漫起一片暖人的温馨。她让我坐著。我看著她的背影,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使我恍惚起来。曾经熟悉的妻子的背影似乎也是这样,又似乎是一件很遥远的事了。 那一个晚上,我在梅这儿过了夜。窗外飘著悠悠长长的细雨,好像幽幽深深寂寞的心思。 梅是一个浪漫的女人。她说她第一眼见到我,就觉著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她为我抄下这样的诗句: “假如我来世上一遭 只为与你相聚一次 只为了亿万光年里的 那一刹那 一刹那里 所有的甜蜜和悲凄 那么 就让一切该发生的 都在瞬间出现 让我俯首感谢 所有星球的相助 让我与你相遇 与你别离 完成了上帝所作的一首诗 然后 再缓缓地老去 ” 我们都知道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梅从来没有向我要求过什么。她只是一遍遍地沉浸在这百世情缘金凤玉露的美丽伤感中。我看著她清丽忧郁的脸,唯有说不出的心疼。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爱上了梅。也许只是因为寂寞。独自飘泊在这异乡的尘土中,寂寞象一只可怕的虫子,无时无刻不在噬咬心中的孤独。这这片广袤的土地里,梅是我唯一的亲人。那柔柔的浓情携来诱人的温暖,如同怒放的罂粟,我们不可自拔地沉沦迷醉。 我有时候也会想起妻,那个清澈甜美的女人。想起如水的夜里我曾经给她的承诺:我在心里建了一个房子,我要和你同住,共享温馨,永生永世。我想起妻幸福的脸庞漾起的微笑:最美的房子是爱人的心,不离不弃,相随终生。 我常常坐在黑夜里抽烟,望著一缕一缕袅袅上升的烟圈,我看到两个自己。一个是现实理智负责的,一个是浪漫纵情率性的。我知道我不会离开妻,她是一个贤惠单纯的好女人。可是梅,她是我的灵魂和欲望,没有了她,我还有什么,我是一座空城、一个空杯、一个零。 “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快乐。”梅忧忧地但是平静地说:“女人总是要找个归宿的。我想你的太太大概就快来了吧,我还是趁早走了,免得到时受刺激。” 我常常惊讶于梅的聪慧,往往事情我还未说,她便替我说了出来。那一份默契和知心最使我心折,我不由得捏紧了梅的手。 “如果你同时遇到我和你妻子,你会怎样选择?”梅突然这样问我,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我一愣,平时梅从来不愿多提我的妻,那是我们避讳的话题。也许因为要分别了,女人终究是女人。 可是如果我同时遇到她们,我会选择谁呢?也许还是妻。妻是一个简单快乐的人,一个把丈夫和家看作生命的女人,一个棉布般温暖平淡的女人,一个可以风风雨雨携手人生的女人。而梅,她是一个书本上走下来的女人,仿佛不带人间烟火,绸缎般精致飘逸,水晶般玲珑剔透,她是一个永远的红颜知己,心口上永远的朱砂痣。 梅冰雪聪明,见了我的沉默便自嘲地笑了起来:“我怎么也会问这么傻的问题,早就该知道答案了。” 我伶爱地看著梅说:“你值得最好的,比我好的人。你要比我幸福。” 梅轻轻地地笑了笑:“祝你幸福一向是最动听的分手的话。” 我也笑了,梅总是这样,将一切看的如此透彻,却又爱的如此痴迷。我不由得搂紧了她。 “梅,我们来世做夫妻,好吗?”我知道我的虚伪,可是梅爱听这样的话。 梅捏了一把我的鼻子笑著说:“你就会骗人。”笑著笑著,泪水从眼眶里盈了出来:“我为什么就这样甘心让你骗呢?以后大概想让你骗都没机会了。” 我的心里也是酸酸的,眼角起了雾。我默默地抱著她,不停地吻著她的眼、她的脸和她咸涩的泪。 那一夜,我们拥吻了一宿。我们知道是结束的时候了,这一段异乡的爱情,浮萍一般的缘分,顺水起舞,飘逝随风。 两天后,我送走了梅。而在遥远的地方,我听见妻向我走近的脚步。 (二)她 林打电话来时,我正准备回家。 “Hello, this is May。”我按惯例接了电话。 “梅。”一个浑厚的男音,似曾相识,一时又想不起来,心里却不自觉地掠过一阵轻微的颤栗。 “听不出我的声音了?”软软的吴音,浅浅的戏谑,我心头一跳,是林! “嘿,现在听出来了。”我尽量平静地笑着说。 “好久不见。” “是啊,有五年了吧?” “五年了。”林轻叹一声,接着说:“我现在在L城出差,可以一起吃顿饭吗?” “可以呀。”我欣然应允。 挂上电话,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五年了,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推开了黑暗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光线进来了,往事又呈现轮廓。 五年前,我与林绝别,虽然走的潇洒,心里又何曾潇洒得了。 到加州的时候,铭来接我,他把我安置在一座大公寓里。三卧室的房子里住了一对夫妇,铭和我。铭已从生物转学电脑,他帮我办好了转学手续。一切井然有序地开始了。 可是我却常常从睡梦中哭醒,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裂了个缺口,胸口很痛。 无边无际的思念象潮水一样,吞噬我,侵蚀我,我的心是这样的寂寞,如同荒漠中的野草。我想念林,想他,常常不知不觉地怔怔发呆。 我在心里呼唤著他的名字,用手写著他的名字,在没人的时候,我会大声地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两眼都是泪水。 我试图忘记林,我知道他太太已经在他的身边。我有太多的理由,我知道太多的道理,我不应该再这样去想他,我不应该再这样去爱他。然而我没有办法。 偶而林会打电话来,我总要强压住心跳,才使自己说话的声音不至於发颤。而我又要用多大的克制力,才能让自己坚决不给他打电话。 有一次开车的时候,因为出神地想着林刚刚打来的电话,转弯的时候居然没注意到对面的车,一场车祸使我在医院整整躺了一星期,额上缝了八针。我躺在病床上,两眼怔怔地望着雪白的四壁,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无声滑落。 “很痛吗?”一直在医院里照顾我的铭柔声问道。 “铭!。。。”我大叫一声,便抱着铭嚎啕大哭起来,哭的天昏地暗,江水决堤,仿佛把一切冲泻了。 两个月后,我和铭结婚了。婚后铭对我百般恩爱,含在嘴里只怕化了一般,我对林的思念也慢慢淡化了。两年后我生下一个可爱的小儿子,他一生下来就征服了我。他深幽清澈的眼睛,像俯瞰的青海碧湖,叫我想去投入。我望着他,我知道我已经破蛹化蝶。破去的蛹是对林的依恋,冲化出来的是一望无垠的晴空。 我和林坐在我公司附近的一家餐馆。五年不见了,他胖了些,头发也有些微秃,但梳的很整齐,依然不失清秀。 林微笑着问我:“怎么样,好不好啦?” 那一份温柔,依然使我心仪。我笑着说:“还好啦,还好啦。” 然后简单地说了这些年的事。 这些年走的很顺,拿了电脑硕士,正值美国泡沫经济,工资跃上六位。紧接着在上市公司发了一笔,又在股市崩盘前买了房子,生了儿子,可谓一帆风顺,吉星高照。 林一直是那么深深地笑笑地看著我。然后他说:“你一点也没变。” “是吗?”我扬眉轻笑。 他笑着摇头:“不是。”接着又说:“是更漂亮了。” 我哧地乐了:“你的嘴也一点没变,甜的抹蜜油。” 他大笑。过了一会正色道:“是真的。添了一种成熟自信的风韵。” “谢了。”我说。然后我问:“你还好吧,这些年怎么样?” 林微微皱了皱眉:“没你那么运气。”他拿了博士,却正值美国经济不景气,找工作不顺,只好再做博士后。他说着说着,情绪有些低落:“一事无成,不如你啊。” 记得他是一个很有理想的人,那一份海阔天空的任意飞扬曾经深深吸引我。 我笑着给他打气:“你这话说哪里去了。你对专业这么热诚,不想我们急功近利地做逃兵,而且你在专业上很有天赋,到时成了大科学家可不要不理我们。” 林感激地看我一眼:“梅,你还是那样,总鼓励我。” “我对你有信心,还等着你提携我们。” “谢谢。”他的眼睛闪了一闪,接着也笑嘻嘻地轻松起来:“是呀是呀,我不能辜负你的期望。我现在努力多写论文,争取找个终身教授的职位,到时自己再开个公司,去拿些项目来,可以让学生当作业做,还可以跟国内挂钩,申请专利什么的。。。”他又是以前意气风发,滔滔不绝的样子。 “对呀对呀,听说有人就这么干的,发大了,后来回国做了大学的副校长,国家还投资开发专利,命利权三收呀。” “哈哈,梅,还是你最好,总是帮我做梦。”他笑笑的眼睛灼灼地望进我的眸子。 我们都是爱做梦的人,曾经在梦乡里尽情倘佯。 我避开林的目光,眼睛滑过墙上的油画:“你太太好吗?”我心平如镜,再无从前的酸意。 他又微微蹙额皱眉:“她在国内学的是文科,英语底子也不好,来了一直在餐馆打工,前一阵去修了一些电脑的课程,谁知经济不好,还是找不到工作。” “噢。。。”我感叹道:“不容易。” “是。她倒没抱怨什么,但我看得出她郁闷,在国内好歹也在大学教书。” “她若是来L城,我到是可以帮她找工作。可是你们夫妻又要分居了,这就不太好了。” 话一出口,忽然想起了在他妻子到来之前,我和他的种种,脸不由微微地红了。 林看着我,眼光深深的象锥子,他曾经说过他最爱看我红脸的样子。过了一会,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玉坠:“去年回国时买的,还是想着你。” 我接过一看,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玉坠,绿得均匀温润,水色十足,上面刻的是我的生肖。“谢谢了。”我欢喜地握着坠儿,轻轻地说。 “一直都挺想你的。”他把眼睛转了开去,显得随意地说。 “有吗?”我感动,但只是淡淡地应着。 一时我们无话,两人都闷头吃饭。吃得有点热了,我撩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林奇怪地盯着我,问道:“你额上怎么有一条疤,记得以前没有的。” 那一条发际前的伤疤是那一场车祸那一场爱情那一场刻骨铭心的相思给我的永恒的纪念。 我简单地答道:“出了场车祸。很久以前的事了。” “伤得重吗?” 伤的很重很重。不仅是伤筋动骨,头破血流,而且是伤心断肠,撕胆裂肺。 我淡笑道:“还好,都过去了。” “噢。开车小心点。”他关切地说。 “嗯。”我会小心,很小心的。人生好比一辆车,一路有多少迷人的风景,诱人的岔路,要小心专注了,才不会迷路撞车。 我们接着又闲聊了一阵。我给他讲我的小儿子,我的天使我的心肝。他还没有要小孩,因为一切还没定下来。 然后我看了一下表。 “要回去上班了?”林总是心细如丝,我的举手抬足一颦一笑他都深知其意。 “嗯。” 我们默默地走出去,林陪我走到我的车前。我们面对面地站着,我微微低下了头,一绺头发从额上滑了下来。林举起手,象是要帮我撩回头发,手在半空停了一下,又突然缩了回去。 “再见。”我抬起眼看着有点发怔的林。 “再见。” 我们握手告别。我的手在放他温暖的大手里,我们只轻轻握了一下,就分开了。生活象把剪刀,已经把岁月的故事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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