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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衣:黑在美国 第十三章 像男人一样(97-104)

(2005-09-03 21:50:09) 下一个

第十三章、像男人一样



97


傅庸躺在卧室的床上,床头放着一瓶啤酒。他琢磨着自己这两天的做法,越想越觉得有些荒唐。

前几天,他的脸色不知怎么有些浮肿。费宁见了,劝他赶紧上医院去看一下。他到C大医院看过了,医生说,他是因为熬夜太厉害了,再加上营养不良,因此脸上跟腿上出现浮肿,并没有其它的什么病。他临走时,医生还叮嘱他,要他在性生活方面,一定要节制一点。傅庸呆了一下:他还没有女朋友,哪来的性生活?

后来他仔细地想了一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虽然面子上有些难堪,却也不把这话当回事。他想,光棍总该有光棍的难处吧?!

然而费宁对他的病倒是挺关心的。那天她从餐馆回来,特意给他带了几个菜,还问他到医院检查的结果。

傅庸看到费宁紧张的样子,心里说不上的受用。他跟费宁说,他患的是尿毒症,没事的。他本来只是想跟费宁开个玩笑的,但是没想到费宁却当真了。费宁当然知道尿毒症是怎么回事:轻的话,运气好的话,换个肾还可以对付得过去;但是若是严重了,就有性命之虞!她心里真急了,因为她不会忘记,打从她走出LAX时起,傅庸曾经帮了她多少忙!

傅庸把那话说说就算了,没放在心上。但是这几天来,费宁却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每天都提早从餐馆回来,给他送饭。早上她走之前,也把早饭给他做好了。

傅庸现在跟费宁住的是同一套公寓,那是以他的名义租下的。他们两人在一起已经住了有一个多月了,可是,他发现费宁对他仍然一直是不冷不热的。这多少让他有些失望。其实,他一年前在LAX见到费宁第一面的时候,他就喜欢上费宁了。尽管后来他知道,费宁早已经结过婚,而且她的年龄,也比他大将近五岁,但是他仍然一直将她做为自己性幻想的对象。一年多来,他暗地里无时不在关注着费宁。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心理,是不是有点变态;但是他有一点非常肯定:自己已经爱上费宁了。

在得知费宁离婚之后,他曾经暗中莫名奇妙地高兴过。但是高兴之后,他又为自己的龌龊心理感到无比的难受。不过,这种折磨,却让他突然间发现,自己的日常生活,意外地充实了起来。

以前在国内时,上的是著名的K大,那是位于一个半封闭的城市。他在上学时,闲着无聊,练就了一手好字,还学会了吹箫,拉二胡等。出国时,他结结实实地将这些东东都带了过来,可惜因为平日里时间紧,几年下来,都搁在箱子里,没心情拿出来摆弄过。但是自从跟费宁住在一起后,他忍不住把这些物什全搬弄出来了。有事没事时,就吹上一曲洞箫,凤栖梧桐什么的;或者拉上一曲病中吟。费宁听了,免不了赞赏几句。于是他心下里十分喜欢,音乐方面的技艺,竟然精进不少。

傅庸跟费宁住的公寓,只有一个卫生间,费宁每天都会将公寓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傅庸他以前一般一个星期只洗一次澡。但是自从跟费宁住在一起后,他几乎每天都要洗澡。他忽然发现,洗澡其实是一件很舒服的事。而每次费宁洗澡的时候,他都会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像欣赏无比美妙的天籁一样,神情专注地聆听着从卫生间里传出的断断续续的微妙的水声。水声的忽然间断,常常让他躁动不安,呼吸紧促,心驰神往。

费宁平时都是在十点多从餐馆回来后洗澡的。她洗完澡,就来到沙发上,跟傅庸聊上几句,然后漫不经心地看着索然寡味的电视。此时,傅庸就会在一边仰在沙发上,偷偷地端详着费宁,有时竟然发痴了。偶尔费宁回过头来,问他一句话,忽然见到他古怪的神情,虽然有点吃惊,却也不怎么当回事:在她心里,傅庸一直只是个小弟。

她甚至为自己有这么一个业余的小兄弟而感到欣慰,直到傅庸告诉她,他患上了尿毒症!

费宁知道,傅庸每个周末,还到99店里去打工,说是帮小宋出点医药费。她早就看出来,傅庸根本就不是打工的料,现在他果然倒下了,她觉得很痛心!但是她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了,无奈之下,她只好去找了程墨雨。在得到程墨雨跟耿小袖愿意帮忙之后,她的心情,才略微好过了些。

另外,傅庸还告诉她,他的父亲马上要到美国来探望他了。她没有想到,傅庸的父亲,原来是国内一个大城市的副市长。她看到,那个晚上傅庸在跟她提到他父亲的时候,那异样的神色,让她觉得十分的陌生!

在从程墨雨他们家回来的那天晚上,她照例去洗了个澡,然后给傅庸热了点水,要他早点睡觉。那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她身上异常的疲乏,就先回自己的房间了。

她刚躺下不久,就听到傅庸在她卧室门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她仰起身来,问道:“小傅,你还没睡?”

傅庸吞吐了一会,说:“费宁姐,我有话要跟你说!”

费宁愣了一下,问说:“你是不是觉得身上不舒服?”

傅庸声音沉闷地说:“是的,姐。”

费宁慌忙下了床,开了门,说:“那我赶紧给Emegency打个电话。”

傅庸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嘴里喷着酒气。他艰难地笑了笑,说:“不用了,姐。我只是心里有些难受!我想要你!”

费宁看着他的脸,心里突然害怕起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傅庸就一下子紧紧抱住了她,然后将热烘烘的嘴巴,狠狠地朝她脸上凑了过来。

98


费宁明白傅庸想要干什么时,本能地就伸手去推他。傅庸个头不高,费宁一下子就托住了他的下巴。傅庸还要将头凑过来,费宁想都没想,“啪”地就打了他一个巴掌。

费宁这一下出手几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傅庸被打得眼睛发昏,他踉跄了一下,退后一步,神志也开始清醒了。他呆呆地望着费宁一会,然后猛地摔了自己一个巴掌,返身就跑回了自己的卧室。

费宁慌忙关上门,心神不定。她回到床头,一下子就瘫软地倒了下去。

费宁自从跟傅庸住到一起的时候开始,就察觉到傅庸对自己有好感,而且,这种好感不像是一般的那种男性对女性的情愫,还有一股强烈的温情隐藏在里面。费宁觉得,在碰到这种事的时候,自己只能在处事上更加谨慎,对傅庸不即不离,不能向他作出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行为或者暗示。况且,他们两人要更紧密地在一起生活,根本就不现实。她已经过了三十岁,而傅庸才二十六七岁,他在很多事情上,都显得很幼稚,平时她也是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小兄弟来看的。有时候对他的关怀、照顾,也只是出于女性的本能。因此,她根本就没有往两人结合在一起这方面去想。

但是,刚才傅庸的唐突和鲁莽,一下子让她清醒了,就像一扇纸糊的窗页,忽然被捅破了一样!原先她还可以躲在窗页的后面,自欺欺人,以为这样就可以将别人家的热情遮掩过去。但是该发生的终于还是要发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她想,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令人难堪的地步,今后她又该如何跟傅庸在这斗室之中相处呢?看来自己只好再去找新的Roommate了。另外,自己方才打了傅庸他一个巴掌,肯定已经将他的心打碎了。傅庸平时表面上似乎不善言辞,为人随和,不拘小节,但是,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发现,傅庸的自尊心还是挺强的,而且也很敏感,只是他更善于掩藏自己罢了。她知道,像傅庸这种性格的男人,是更难接受一个破碎的面子的。

她觉得自己刚才太冲动了,现在细想一下,不免有些后悔。但是,如果不是自己的那一要命的一巴掌,傅庸他会放手吗?而且,那样很可能被他看作是自己对他的纵容,或者说是故作姿态,半推半就。

她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道:其实傅庸从骨子里来看,还是个老实人。但是他跟自己根本就不是一种人。自己以前之所以看上了程墨雨和周寒山,是因为他们的身上,都有着一种共同的品性让她动心,虽然她至今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而傅庸身上缺乏的,正是这种东西。她觉得自己对男人们的理解,其实还是非常肤浅的。不过,话说回来,男人们对自己又能理解几分呢?!

第二天是元旦,费宁直到9点多了才起床。昨天她已经跟他们快餐店里的一位师傅商量过了,今天想坐他的车到中国城去,买点东西,晚上好好地烧两个菜。不过现在她有点提不起精神来了。她正想跟那位师傅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不想去了,忽然手机响了。她一看机子,是个陌生的外地号码。

她奇怪地打开手机,却听到里面传来君慧的熟悉的声音。她就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神情一下子振奋起来。她问君慧说:“你现在在哪里?跟你打过两次电话,都不见你!”

君慧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很兴奋,她说:“你想象不出来吧?我现在在温哥华!”

费宁愣了一下,接着说:“凭你的行事习惯,你要说你现在在我家的门口我都相信!说罢,是不是离了?”

君慧说:“没离我上这儿来干嘛?!我刚刚下了飞机,在机场给你打的电话。终于换了一种全新的生活环境了,这里真是好地方,说是人间仙境,一点也不差!就是冷了点,现在还在下雪呢。你怎么样?找到新的实验室了吗?”

费宁鼻子一酸,笑着说:“还早呢。哪像你,什么好事都让你给占了。”

君慧说:“好了,我得先去找个住的地方了,先给你通个话,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趁着我现在还带了点钱过来。”

费宁想了想,说:“需要的时候再跟你要吧。有空别忘了常来电话!”

君慧把电话挂掉了。费宁怔怔地发了一会呆。最后她决定还是跟那位师傅去一趟中国城。她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该去学开车了。在LA,没有车子,真是寸步难行!

她出门时,忽然看到饭桌上压着一张字条。她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傅庸写给自己的。上面写道:

“费宁姐,我不是人!我真该死!我没脸见你了!我到99店打工去了。如果你不能原谅我,我以后就住到我的同学那里。如果你肯原谅我,就给我打个手机。”

费宁心里一笑,便拨了傅庸的手机号。

99


费宁来到他们公寓区外面的停车场,她跟她餐馆的那位师傅约好了,让她开车到这里接她。这时,她看到程墨雨和耿小袖也来到了停车场。

耿小袖一见到她,就有些惊讶地说:“费宁姐,你的脸色有点不太好。是不是还在为傅庸的病伤脑筋啊?”

费宁笑笑说:“不是,是昨晚上睡得晚了些。”

耿小袖叹了口气说:“这傅庸也是不走运,年轻轻的怎么就摊上了这种病呢?!他人倒是满实在的。不过,你也不必太操心了。我们说过了,有事大家一起帮忙。”

程墨雨在一边听耿小袖说的话的意思,好像是费宁跟傅庸有那么回事似的,便斜了她一眼,说:“你瞎扯什么呀!”

费宁也不理会,笑着说:“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你们两口子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耿小袖说:“我们想到长滩海边去逛逛,今天阳光明媚,那里景色一定不错。还有,墨雨他还没去过我们的公司呢,我想带他去看看。你呢,你今天还去打工吗?”

费宁说:“今天我休息,想去中国城买点东西。”

耿小袖说:“唉,去年元旦的时候,我还在纽约打工呢!没想到一年时间就这么过来了!”

费宁叹了口气说:“可不是吗!我来了也有一年多一点了!”

这时,远处有人按了一下喇叭,费宁看了看,说:“你们好好玩吧,我该走了,咱们回头再聊。”说着,匆忙地就朝那辆车子跑去。

程墨雨两人好奇地看着那辆大奔Van车上探出头来的一位瘦瘦的中年人,都不认识。两人于是上了自己的车,耿小袖说:“费宁也挺不容易的,身边没有个男人,总不是事。墨雨,你说,那个陌生人会不会跟费宁有什么关系啊?”

程墨雨将车发动起来,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说:“你把费宁当什么人了!就凭那副苦瓜脸,费宁宁愿跳楼,也不会跟他!”

耿小袖冷笑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以为谁是谁呀?!好像人家就看上了你一个人似的!”

程墨雨说:“大新年的,你省省事吧。”他将车开出了一段路后,突然想起来说:“操,我记起来那人是谁了!他是费宁打工的餐馆里的一个厨子。我在那家餐馆吃饭时,见过他。费宁怎么跟他来往了?!”

他皱着眉头,一副失神的样子。耿小袖忍不住冷笑道:“常在水边走,哪能不湿脚?!”

程墨雨冷不丁地看着她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耿小袖刚说完这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失口,脸色轻轻一热,就不再吭声了。程墨雨却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只是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有些怏怏的。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往南开了二十分钟,快到Torrence的时候,耿小袖突然笑着说:“墨雨,你把车子拐下高速公路,再往海边方向开,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程墨雨一边将车开下了高速公路,一边问说:“不是说要去长滩吗?怎么中途就变卦了?”

耿小袖说:“长滩下午再去,咱们先去商量个正经事。”

程墨雨把车子开到了靠近海边的一处小山上。两人下了车,程墨雨扶着耿小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这里的空气真不错,比市区那边好多了。环境也好。”

耿小袖笑着说:“这么说,你喜欢这里?!”

程墨雨苦笑一下说:“喜欢有什么用?你总不能让我搬到这里来住吧?!”

耿小袖笑着说:“我今天要带你上这里来,就是想告诉你,我想在这里买一幢House!”

程墨雨吃了一惊,瞪着耿小袖看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说:“好好,先等我们小孩长大了再说。你总不能让我拿枪顶着这里住户的脑袋,叫他们把房子让给我们吧?!”

耿小袖说:“墨雨,我跟你说正经的!我在长滩那边认识一位爱尔兰人地产商,叫Johnny,他说这里有两幢房子正由他经手。其中一幢两室两卫的,现价是60万元。我看过那房子,是二十年前的,挺不错的。”她伸手指了指右边坡上的一幢两层楼的房子,说:“你看怎么样?”

程墨雨看了看,说:“好是好,但是钱呢?!我们现在的存款是多少,你比我更清楚。往后小孩生下来了,还得有多少花销?!我不是曾经要你不要生小孩了吗?你偏要!你总不能什么都要吧?活得分寸都没了!”

耿小袖笑着说:“墨雨,钱的事不用你担心。我们公司去年的效益很好,我将要拿到的Bonus的数目,可能会把你吓一跳!还有,这房子我们可以Down Pay啊。”

程墨雨皱着眉头说:“话是这么说,可我怎么觉得这里面老有什么东西不踏实呢?!我还在上学,读一个没头没脑的博士,你呢,就要做母亲了。这房子不能说买就买吧?!”

耿小袖说:“你呀,你是没有大气。别人能做到的事,为什么我们就做不到呢?!我们一不靠偷,二不靠抢,为什么就不能过着好日子?!”

程墨雨说:“好了好了,这事你看着办吧,我不管了。不过,有一点我跟你说明白了:你不能去求那个韩晋年,打他的主意。咱们不能欠他的!”

耿小袖说:“我欠他什么呀?!我拿的,只不过是我自己应得的那一份!”

两人上了车,重新开往长滩。程墨雨说:“小袖,我琢磨着,过了年后,你也该离开韩晋年了。我老觉得这家伙不对劲!而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他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难免不黑了心眼。”

耿小袖笑着说:“你不是‘墨’吗?我早就黑了心眼了!话说回来,我还真想离开他了。过些日子,自己开个公司,做房地产代理!凭着我的能力,我就不信玩不起来!”

程墨雨说:“那儿子交给谁来代理呢?!”

耿小袖说:“这不用你管!”

100


元旦早上,傅庸一大早就起来了。他唯恐弄出声响,惊动了费宁,只是匆匆忙忙地喝了杯牛奶,吃了块面包。

他要出门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又朝费宁房间门口望了一眼。他想了想,最后写了一张纸条,压在餐桌上。

他今天还要到99点里去打工,那是一家中国人开的杂货店。

他在那里做Cashier,平时是周六、周日两天到那里上班,每天从早上9点干到晚上9点,中间一个小时的Lunch时间。每个小时店里的老板按加州最低工资6.75$,再加上一块钱付给他,这样每天下来,他可以得到93块钱。累是累了点,而且,跟老外的那些杂货店VONS什么的员工每小时15块钱的工资比起来,差不多只有他们的一半,但是他已经心满意足了!他这算是到学校外打黑工,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的。要是被校方知道了,说不定就要被开除。这近一个月下来,他还真有点提心吊胆的。

不过一想到还在昏迷中的小宋父母的凄苦的脸,他觉得自己的冒险还是值得的,而且他目前对他们所能做到的,也就是这种事了。与其说是他想要帮助他们,毋宁说是他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的同样痛苦的内心。他跟小沈刚从国内过来时,就是Roomate;第二年小沈也过来了,他们三人仍住在一套公寓里。快四年时间了,大家朝夕相处,那份情感,如今随着一场车祸,突然烟消云散了。

据医院方面称,小宋清醒过来的可能性,除非出现奇迹,几乎等于零!小宋父母的心也绝望了,他们不想再在这异国他乡呆下去了,尽管这边的医疗条件先进,而且小宋的医疗费用,暂时还是由保险公司付的。他们打算过些天,就带着小宋回国去。

傅庸知道他们经济拮据,因此想在他们离开时,给他们一笔钱。今天元旦,他跟店老板说好了,他还想来打工。从“圣诞节”第二天起,因为店里缺人手,他每天都在店里打工。

他坐上BUS,到了99店的时候,才8点刚过。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才开店门。他在店门口边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过了不久,他们店的老板开着一辆大卡车来了。他看到傅庸,有点意外,随即就笑着说:“小傅,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卸一下货。”

傅庸心里有些不乐意,心想:明明是9店开工,怎么这时候就让我干活?!老板察觉到他的神情,笑着说:“你别不乐意,我另外算你工钱。这些货箱子你帮我抬到仓库里去,我付给你10块钱。”

傅庸看了看车上的箱子,虽然大,可是不像很沉,于是就答应了。两人花了半个多小时,将十几个大箱子都搬到了仓库里。

在将最后一个箱子搬进库房的时候,傅庸急着要放手,没想到老板还要将箱子挪进去一步,于是就在傅庸撒手的时候,那个箱子猛然朝他的脚上滑落下来。傅庸来不及闪开,箱子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脚背上。他痛叫一声,赶紧去推箱子。

老板摇摇头,笑着说:“读书人毕竟是读书人啊!这么点粗活,就把脚给砸了!”

傅庸坐下来脱了鞋子一看,脚面上早已红了一块。老板递给他10块钱,问他还能不能上班?傅庸忍着疼痛说:“上啊!不就砸了一下吗?!又没伤到骨头。”

老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有种!以后有空,你就过来。”

傅庸心想:要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谁愿意来充好汉?!

今天来的没几个客人。傅庸站在收银台前,心神不定。他的脚面十分火烫,但是他的心思,却在费宁那里。他不知道费宁这时候起床了没有。如果她起床了,她看了他的纸条后,她会怎么想呢?!

昨晚上,他只不过喝了三瓶啤酒,就醉成了那个样子,早上醒来,真是追悔莫及。而且这事如果传扬出去,他在C大就别想呆下去了。当然,他倒不是担心费宁会将这事到处乱说,甚至知会警方。他最顾虑的是,费宁会有意无意地将这事告诉程墨雨。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对方的号码,心里忍不住长长地透了一口气。手机是费宁打来的。费宁笑着说:“ 小傅,新年好!”

傅庸整肃了一下情绪,笑着说:“你起来啦?!新年好!”

费宁说:“晚上你早点回来吧,我来炒两个菜。”

傅庸正要说话,费宁已经关掉了手机。

晚上九点,傅庸离开了99店,来到BUS站等车。站台边上就他一个人。这时,来了两个年轻的老墨,头上倒扣着棒球帽,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大束的玫瑰。

拿花的那人跟傅庸说:“伙计,想要这束玫瑰花吗?!”

傅庸看那花实在是很鲜艳,于是动了心,就问了一句:“多少钱?”

那人笑着说:“你身上所有的钱!”


傅庸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红玫瑰,一拐一拐地回到宿舍区。原本他打算今天晚上要去看一下小宋父母他们的,没想到却倒楣透顶了。先是一早脚面就被箱子砸伤了,刚才回来时候,身上又被那两个墨西哥人洗劫了一遍。今天赚的100块工钱,最后就买了那两个老墨的这一大束鲜玫瑰。

两个老墨临走时,一个还跟他Hug了一下,一个跟他握了握手,说:“祝你走运,伙计!”

他不好意思再去看望小宋父母了。他费尽地走到自己公寓的门口,想了想,终于还是敲了门。

101


费宁下午5点时候从中国城回来,稍微休息一会,洗了个澡,就开始打点晚餐了。

今天坐在那位餐馆师傅的身边,尽管她已经看得出来,他已经是认真地将自己满身的油味,进行过仔细的清洗的。但是她仍然能够凭借着自己的细腻,对他的身体感到恶心。她没有想到,这位师傅原来居然是国内某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他曾经隐讳地对她示爱数次,但是都遭到了她的婉言谢绝。

自从傅庸去99店打工之后,晚餐差不多都是由她来做的。她做什么事都喜欢力求精致,做菜也是这样,切个菜也要花上很长时间。因此晚上准备的五、六个小菜,她花了将近三个小时。

从中国城买菜回来之后,费宁觉得自己很悲哀。本来她到美国来修炼的目的,是为了跟美国主流文化切近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主流文化之门,已经朝她关上了。她觉得,过年之后自己即便上了电脑课,那也只是一种过渡而已。她离不开自己的专业。

以前在国内时,家里差不多都是周寒山做的菜,而且每每都会让她美不胜收。今天她炒的几个小菜,十分细腻,那香味早已经在楼道里飘荡着。

九点多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费宁以为是傅庸打回来的,忙过去接了。没想到手机里传出的,却是方清凉的声音。方清凉说:“费宁,我破产了!”

费宁笑着说:“我懒的跟你开玩笑了。今年可是新年第一天!怎么啦?遭罪啦?!开这种玩笑!”

方清凉笑着说:“我把拉斯韦加斯这边的房产给卖了,然后在LA罗兰岗买了几套房子。你知道的,现在加州的房子价格正在疯长!不过,我投资加州那边,主要还是想今后往国内方面发展。”

费宁说:“钱真是个累人的东西,够人折腾的。清凉,你现在想要回国去发展,可是君慧却从国内跑出来了。她今天刚刚到加拿大的。”

方清凉愣了一下,说:“她出来干什么?!我在这边都混成这个样子了 ,她还能混成什么样子?!她老公不是国内的大款吗?她不怕她走了后,她老公跟别人跑了?!”

费宁犹豫了一下,觉得暂时没必要告诉方清凉君慧离婚的事,就说:“可能有另外的原因吧。”

方清凉说:“好了,不跟你扯了。反正过两天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费宁说:“到时候要我去接你吧?”

方清凉说:“不用了。东西我让搬家公司搬过去,我自己再开车过去。不就三个多小时吗?!以后我们聊天的机会多了!程墨雨最近怎么样了?”

费宁说:“他太太过来了。他马上就要做父亲了!”

方清凉忍不住笑出声来,说:“我想象不出来,程墨雨抱着小孩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到时候他可别把香烟塞到小孩的嘴里去!”

费宁也笑了起来。正说着,有人在门外敲门。费宁说:“我们有空再聊吧,我有点事。”她挂掉手机,时候打开门一看,只见傅庸正笑嘻嘻地站在门外。

傅庸的手里,捧抱着一大束玫瑰花。而他的脸上,则是青一块,红一块的,满脸的疲惫。

费宁吃了一惊,赶紧将傅庸让进了屋里。当她看到傅庸怀里的玫瑰时,眼睛不觉有点模糊了。她问说:“小傅,你这是怎么啦?”

傅庸进了房间,四处找了找了一会,最后从柜子里拿了一个高大的沙锅出来,倒满了水,便将玫瑰放了进去。

傅庸放好了玫瑰,笑着说:“这玫瑰是两个墨西哥人硬塞给我的,我没有其它的意思。西班牙方式的浪漫,真让人受不了!”

费宁费宁知道,自己昨晚上肯定是很伤了傅庸的心的。这时候,她又是心痛,又是愧疚,说:“小傅,以后你还是不要再去那家99店折腾了,说实话,你根本就不是打工的料!打工是要牺牲面子的。”

傅庸忍不住拿起一块牛肉,放进嘴巴,含糊说道:“费宁姐,你不也是这样的吗?!反正我牺牲得起!”

费宁打了一盆热水,放在傅庸脚下,说:“你烫烫脚吧。”

傅庸坐了下来,将脚放到热水中,然后舒畅地透了一口气。费宁说:“小傅,你换肾的事,我跟程墨雨已经商量过了,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傅庸“咦”了一声,说:“费宁姐,好端端的,我干嘛换肾?!”

费宁说:“你不是得了尿毒症了吗?!”

傅庸突然笑了起来,说:“我倒忘了这事了!那是跟你开个玩笑呢!你看我像个病人吗?!”

费宁忍不住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说:“你要死了!我还以为是真的呢!你让我怎么跟程墨雨夫妇解释呢?!”

傅庸笑着说:“这种话可能也就你信!”

费宁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突然又觉得有点失落。至于失落的是什么,却说不上来。

102


韩晋年将纽约那边的一些杂事安顿好之后,就要飞到洛杉矶去,他担心耿小袖初涉商海,在那边把握不住公司的情势。尤其是上次谷石跟他说了君慧弄走过谷石的文件的事,让他心里一直不安。另外,自从耿小袖上次跟他摊牌之后,他对她的信任感,已经大打折扣了。他想,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耿小袖的事使他对女人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再精明的男人,也有被女人所利用的弱点!

许笠云没有阻止他。韩川上学的事已经安排好了,他们要送他上的是私人学校。 本来他们所在的学区还是相当不错的,但是许笠云却坚持要让韩川上私人学校。至于“亚美”公司的事,韩晋年则委托给了董广生看管,如果公司里有什么大的生意上的事,就向许笠云请示。

许笠云开车送韩晋年去的机场。韩晋年笑着说:“笠云,看来人生总会有些不美满的事啊!你看,你们刚刚到美国来,我本来应该好好地陪着你们的,可是才十来天时间,我又得到西岸奔波生意去了。但愿这一次一切顺利,到了夏天,我就不用再为那边的事操心了。”

许笠云笑着说:“小孩有我跟着看着,你尽管放心好了。只要你心里有我和小川就行。”

韩晋年笑着说:“笠云,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个女孩。可惜这些年来一直未能让你如愿以偿。我心里也很羞愧。”

许笠云叹了口气说:“像这种事是强求不得的。俗话说有福自然来。这事你也不必挂在心上了!”

韩晋年也跟着叹了口气。许笠云忽然又笑着问他说:“晋年,听说你们公司的那个耿小袖怀孕了?”

韩晋年一怔,随即笑着说:“你的消息倒挺灵通的!谁告诉你的?”

许笠云说:“都是女人,对这种事未免都会关心一下的。前几天跟董广生的太太一起搓麻将聊天时,她跟我说的。”

韩晋年听了,心里有些不快。他想:这个董广生看来还是靠不住的!居然连这种事都跟他太太说,幸好当初没带他到洛杉矶去!于是他笑着说:“我也是前些时才知道的。男人在这种事上,毕竟不如女人敏感。她估计现在大概有五个多月了。她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提出辞职的。”

许笠云说:“上次我们提到她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其实,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何况她的先生也是像你当初一样,是个苦读书的。晋年,你一定要善待人家!”

韩晋年点点头,心里有点乱。他不明白许笠云为什么在这时候突然提出耿小袖的事,莫非她已经察觉到什么了?!但是,这件事只有他和耿小袖知情的。他听到许笠云又笑着问他说:“晋年,那耿小袖是什么时候怀上小孩的?”

韩晋年一听这话,知道许笠云是真的有点不放心自己了。他笑着说:“笠云,你看,我怎么好意思问人家女人这种事呢?!好像是……去年七月的时候吧,那时候她刚从纽约过去洛杉矶,跟他丈夫可能也就是小别胜新婚那么回事,说有就有了。现在大陆过来的留学生在这边生小孩的事多的是!”

许笠云笑着说:“晋年,跟你开个玩笑,你别介意!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你也正在洛杉矶忙着吧?!”

韩晋年一惊,但是他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他知道许笠云根本不可能知道实情,她只是不放心自己罢了!于是他笑着说:“笠云,你还真是会开玩笑!我自己家里的花还侍弄不过来呢,哪里还有什么闲心去四处插柳!”

他心想:这次自己到了洛杉矶后,一定要当机立断,早点将耿小袖的事妥善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他太了解许笠云了。只要她想干成什么事,她就会想方设法地将事情办成的!

许笠云笑着说:“早就听说洛杉矶的罗兰岗有个‘二奶村’,什么时候有空你带我去见识见识!”

韩晋年此时已经可以肯定许笠云的疑心了!他说:“那谷石的新一任太太,现在就住在罗兰岗等着生小孩呢。他这小子,也亏他才干得出这种荒唐事!”

许笠云笑笑说:“我见过他原先的那位太太,那可不是个吃素的人!”

韩晋年默然无语了。即便此时他想再自欺欺人地往侥幸的方面去想,他也无法说服自己不相信,许笠云的话意所指了。他忽然觉得身上很冷,赶紧缩了缩身子。


韩晋年一到达LAX,他马上就给Johnny打了个电话,说要赶到他那里去。然后他叫了一辆Taxi,匆匆忙忙地就往长滩奔去。

Johnny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看到他神色有些不对,不像以前见过的那么从容随和,于是感到十分意外。他说:“韩先生,也许只有一件事能够让我看到你现在脸上的异常的表情:是不是谷先生那边出事了?!”

韩晋年先顾自去倒了一杯热水,喝上两口,稍微镇静了一点。他笑着说:“Johnny,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合伙的时候,曾经一起高举酒杯说过的一句话吗?”

Johnny想了想,笑着说:“只要我的脑袋还在我的肩膀上,我就不会忘记那句话,而且,我想我可以用我的脑袋担保那句话:我们相互之间绝不出卖,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完这话,他的眼神忽然有些黯然了。他的心里正在迅速地作出猜测,试图判断出韩晋年为什么突然提起了这句在他看来只是走过场的话。

韩晋年脸色舒展开来了,他微笑着说:“Johnny,我想委托你在LA帮我看一幢房子,最好是远离中国城的。”

Johnny问说:“你能告诉我你想承受的价格?还有房子的年代、结构?”

韩晋年说:“大约60-80万之间的。至于房子本身,我想你应该比我更在行。”

Johnny问说:“是你太太要过来了吗?”韩晋年笑着摇了摇头。Johnny笑着说:“我明白了。我在Torrance海边,刚好还有两套房子闲置着,有一套也许你看了会满意的。即使你不满意也没关系,因为这套房子未来的新房东会十分满意的!”

韩晋年有点不解。Johnny笑着说:“我曾经带你的耿小袖去看过那套房子,她一下子就像遇到新情人一样喜欢上了它!”说着,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话不妥,便又笑着说:“我想,韩先生,你给她的,将是一个非常美妙的梦境!”

韩晋年不想再跟这个精明的老狐狸隐瞒什么了,实际上,现在他也瞒不住Johnny了。他笑着说:“Johnny,我们是朋友。这件事,只能你跟我两人知道!我想,这关系到我们俩利益的基础!”

Johnny笑着说:“韩先生,你知道,我没有跟无关紧要的人分享秘密的习惯!”他顿了顿,接着说:“韩先生,我没想到你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会变得如此的慷慨!我甚至在为你感到心痛!”

韩晋年叹了口气,说:“你知道,Johnny,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女人和金钱更为重要的东西!”

Johnny“哦”了一声,惊诧地微侧着脑袋,显示出很想听到韩晋年解释一下他的论断的样子。韩晋年猛喝了一口热水,沉沉说道:“ 那就是我们中国人的面子!”

103


方清凉到了LA后,因为自己位于长滩的房子正在装修,要过经旬之后才能搬得进去,于是她干脆就跟费宁住在一起了。

不过,当她第一次见到傅庸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惊讶得半天说不上话来。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简直难以想象,费宁居然会跟这么一个相貌平平,谈吐毫无过人之处的半大不小的男人住在一起。她私下里忍不住问费宁说:“费宁,你最近精神状态没有什么问题吧?!你看上他了?!”

费宁迷糊了一会,才明白了方清凉的话意。她笑着说:“清凉,你说什么呀!这是人家出面租的房间呢,我这不正跟他Share吗?!人家可是个好人。”

方清凉叹口气说:“费宁,你呀,见谁都是好人!当初周寒山在你眼里难道不是个好人吗?!这年头,我最怕的就是挂在嘴巴上的好人了。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就告诉我他是坏人,我反倒不怕。坏人你就用坏心眼对付他就是了。美国满街上都是这种坏人。可是,那些满嘴巴都说自己是好人的人,你什么时候在他面前跌了跟头都不知道!费宁,你得小心些了!你看看程墨雨吧,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费宁笑着说:“其实,他再怎么坏,但是他在你的心里,他都是个好人!”

方清凉一时说不上话来了。在那遥远的中学时候,当她突然获悉程墨雨成了费宁的女朋友之后,她也开始关注起那个吊儿郎当的男同学。她发现他的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吸引人的东西。但是她那时根本就看不起程墨雨,她的梦想,在漫无边际的远方。

不过,每一次她失意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都会想到程墨雨,那个叼着香烟,一副玩世不恭的破败形象。她曾经抱着枕头,泪如雨下地想象着去年程墨雨被关在拉斯韦加斯警局中的情形:她觉得自己是喜欢程墨雨的。

她对费宁的玩笑话,难以置辩。而且,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觉得自己这次将所有的产业转移到加州来,难免没有程墨雨的因素。

她一直觉得,都是费宁将她的希望抹黑了。

之后几天,傅庸白天差不多都呆在学校,费宁也是昼出晚归,而方清凉则是每天都往长滩跟罗兰岗那边跑。晚上有的时候傅庸跟方清凉先回来了,两人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各忙各的,没什么其他的闲话好说。

那天是星期六早上,方清凉昨晚上跟费宁说好了,要带她出去遛车的。车子由费宁开,方清凉押车。费宁开了几次车后,自我感觉良好。她的笔试早已经通过了。

她们8点多起来的时候,看到傅庸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傅庸本人好像已经吃好了,正忙着要出去。费宁问说:“小傅,这个周末你还去99店吗?”

傅庸低着头,搔搔头发说:“不去了。今天我要去一下机场。”说着,他赶紧就出门去了。

费宁跟方清凉一边吃着饭,一边咀嚼着傅庸的话,忽然发现不对头。她记得几天前傅庸跟他说过,这些天小宋父母就要送小宋回国去了。她心里一震,忙跟方清凉说:“清凉,我想跟你借五千块钱。”

方清凉鼓着嘴吃下一片煎鸡蛋,说:“我以为什么事呢!你拿支笔来,我开支票给你。”

费宁说:“我不要支票,我想要现金!”

方清凉说:“你疯了,我身上哪来这么多的现金?!”

费宁说:“要不,你把车子借给我。我要送送他们!”

方清凉迟疑地将车钥匙掏出来给了费宁,费宁马上就跑出门去。

她开着方清凉的车子,来到以前小沈、小宋还有自己住的那幢公寓的楼下。这时,她泪眼模糊地看到,傅庸跟程墨雨正抬着躺在简便的担架上的小宋,沉重地从楼上走下来。小宋的父亲提着两个箱子跟在他们的后面。小宋的母亲软塌塌地扶着楼梯走了下来。她双目无神,就像是大病初愈一样。

大家把小宋抬上了程墨雨车子的后车座。程墨雨和费宁对看了一眼,然后又都默然无语了。

这时,方清凉跑过来了。费宁一把抱住了她,忍不住抽泣起来。

程墨雨笑着跟她们说:“费宁,清凉,你们真想哭的话,也不要在现在哭。你看人家谁还有眼泪呢!”

他随即大声招呼着傅庸说:“傅庸,别耽误了时间,我开我的车,你开着那辆方清凉还是费宁的车子。记住了,哥们,咱们这是在送朋友回家!”

程墨雨坐进了车子,他望了一下大院四周,忽然按住了喇叭。那喇叭声远远地传扬出去,像是在传达一种深刻的警示。程墨雨接着苦笑了一下。他在后视镜上,往后面方清凉的那辆车子看了一眼,突然看到,坐在方清凉车子驾驶座上的,却是费宁!

程墨雨慢慢地开着车子,费宁也慢慢地开着车子跟着他。坐在程墨雨身边的是小宋的父亲,他正在默默地抽着烟。小宋的母亲,瘫软在车子的后座上。

在漫长的路上,程墨雨终于忍不住向小宋的父亲要了一支烟。

这时,他透过后视镜,看到了正神情紧张地探头探脑的费宁,他终于笑了起来。

程墨雨发现,如果不是时间在他和费宁身上的渗透,那么,费宁就将像九年前她跟在他自行车屁股后面一样,茫然无措地快速骑驶向那个积重难返的中学。中学的时光,就像雪花飘融一样。

那时,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兴奋的感觉。他们的兴奋,就是通过闪烁无定的心理,去捉弄这个世界而促成的。那时世界在他们的眼里,非常的严酷。但是他们毫不犹豫地走进去了。世界让他们眼花缭乱,但是他们选择了梦想,而不是机会。

程墨雨一边笑着,一边流着眼泪。

他忽然看到身边的小宋的父亲正惊讶地望着自己,于是便羞涩地笑了一下,然后拿起烟头抖了一下烟灰。他把烟灰抖在了方向盘上,他在伸手去擦烟灰的时候,突然不经意地按响了喇叭。

这时,前面正在行走的一辆大卡车听到了程墨雨的警告声,程墨雨的车子却已经滑入了那辆车子的下面。

紧跟在程墨雨后面由费宁开着的车子,猛地就将车子刹住了。费宁看到前面的状况,痛叫一声,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拽了一下。

104


这时,前面正在行走的一辆大卡车听到了程墨雨的警告声,程墨雨顾虑到后面由费宁开着的车子,猛地就将车子转到了右边的Line上。费宁看到前面道路上的状况,惊叫一声,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拽了一下。

小宋的母亲此时紧紧地搂住了小宋。她忽然看到,小宋居然醒转了过来,神志专著地望着她。她痛哭失声了。但是小宋随之又闭上了眼睛。程墨雨本来心中也是一阵欢喜,见状后又难过起来。他知道,方才小宋骤然睁开眼来,只是出于一种生命的本能,而不是神志的恢复。他研究的是这方面的东西,因此明白,小宋其实正像一块将要燃烧尽的木炭一样,她的生命的光芒,即将熄灭。

他觉得生命是脆弱的。在目送小宋他们乘坐的飞机缓缓冲向天空时,他为生命感到无比的悲哀。

下午他要跟耿小袖一起去看一下位于Torrance的房子。耿小袖已经跟Johnny联系好了,他们三人主要是去看看房子的结构,还有装修布局等。于是他赶着回去,接了耿小袖后,两人一起海边。


费宁在送走小宋和她的父母后,跟傅庸一起回他们的校舍区。傅庸叹着气说:“我给小宋父母他们一笔钱,本来是聊表心意的,可他们硬是不肯收下。费宁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从头到尾就是在做一件蠢事?!”

费宁心里难受。她笑了笑说:“你知道,钱现在对他们来说还不是最重要的。这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了。对于绝望的父母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珍惜的了!我们能做的,就是自己好好活下去。刚才小宋母亲就是这样跟我说的。她一下子又让我想起了我妈,还有我那可怜的儿子!”

傅庸说:“真是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啊!跟别人比起来,我也应该很知足了!”

费宁苦笑一下说:“毕竟,你身上还没有什么破碎的经历,你当然应该过得比我们好!”

傅庸忙着说道:“费宁姐,我可没有其它的意思。”

回到公寓后,方清凉说要去一趟长滩。她跟费宁说:“我在那边联系好了一家房地产公司,下午要跟他们见个面。你要想练车,可以跟我一起去。”

费宁来到LA已经有一年多了,还没有去过长滩。而且今天她开过车后,自我感觉良好,此时正是跃跃欲试的。两人说好了,在高速上,由方清凉来开;下了高速,由费宁来开。

周六下午,405的交通堵塞状况稍微好了一些,但是两人开到长滩,仍然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方清凉带着费宁来到她要接洽的那家“川年”公司。费宁看了那公司的名头,觉得有些眼熟。不过在美国这边华人的公司的名字,大多是大同小异的,她也不在意。直到她跟随方清凉进了公司总裁的办公室时,才吃了一惊:接待他们的,正是韩晋年!

韩晋年乍然一见到费宁,也是十分的意外的。但是他很快就镇静下来,笑着跟费宁说:“这位可是稀客!平时想请都请你不到呢!”

方清凉讶异地问费宁说:“费宁,你跟韩先生以前见过?!”

韩晋年笑着说:“虽然只是一面之交,不过我对费小姐已经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费宁问方清凉说:“清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方清凉笑了笑说:“这事说来话长。我们在纽约的时候就相识了!”她走上两步,轻声对韩晋年说:“你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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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vrolet 回复 悄悄话 哥们儿,你这个弯转的可够硬的了。看103结尾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要把程墨雨写死,担心了半天。他虽然不能说代表绝大部分留学生的状态,但也是可以在很多人身找得到的影子。写的有意思,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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