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绿色诱惑 49
耿小袖每天早上八点半,准时来到她的位于十二层的办公室上班。
他们推销部一共有六个人,都在一个宽敞的办公室里,每个办工单元间用纤维板墙分隔开来。耿小袖的办公单元位于窗口处,这样,空闲时,她可以惬意地眺望窗外的风景。
前段时间的短暂的培训已经结束了。说是培训,其实就是让她跟着他们部门的主管经理,见习一些与客户联系的操作过程,熟悉主要的客户,以及各种产品的特点,价位等。主管经理董广生是个五十来岁男人,他在这一行上已经干了十几年了,拥有众多的客户源,是公司里数一数二的人物。韩晋年对他也相当的客气。
耿小袖刚到董广生身边工作时,他对她冷眼相待。他觉得,韩晋年肯定是被耿小袖的秀色迷住了,因此轻易地就将一个毫无推销经验的女人,安排到自己的手下当差。而当他得知耿小袖以前只是在餐馆里打工,连工卡都没有的时候,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耿小袖凭着她的敏感,当然察觉得到董广生的这一切态度。而且韩晋年也曾经叮嘱过她,要她好好地跟董广生学,因此,她早已知道董广生的份量了。她本来就是个乖巧聪颖的人,在董广生身边的时候,每件事她几乎都是见缝插针,一得到机会就问个不休。她嘴巴又甜,左一个董总,右一个老专家的,叫的董广生不得不开心。几天之后,董广生的脸色慢慢地开始解冻了,反而是他主动要教耿小袖一些业务上的事了。
耿小袖正式上班几天来,一下子就联系到了两家新客户,让董广生刮目相看。韩晋年更是高兴,他笑着跟耿小袖说:“小袖,我看你也许天生的就是做生意的材料。你如果照现在这种势头做下去,今年我们公司的业务,至少会上涨半成。”
耿小袖听了这话,当然高兴。但是她的心里,仍然萦绕着一团阴影。正像程墨雨提醒她的,她现在还没有工卡,而韩晋年的公司对她来说,基本上还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包括韩晋年本人,她都不能完全地寄予信任。
她原想趁着前些日子离开餐馆时,静下心来先把GMAT考了,但是随着一脚跨入这个公司,一切又都得从头开始,忙不过来。另外,前几个星期周末的时间,又差不多都花费在学习开车上了。因此考试的事,只能先缓下来了。
她是这个周末刚刚拿到驾驶执照的。她没想到,自己的路考一次就通过了。而有的人是在考了五六次之后才通过的。耿小袖想,也许今年自己真的要时来运转了。
那一天特别忙,一个早上她就接了十几个客户的电话。午餐的时候,大家都去吃饭了,她还在办公室里守着。她泡了一杯咖啡,拿出抽屉里的一盒饼干,将就对付着胃口。下午的时候,稍微轻松了一些。这时,耿小袖觉得肚子饿了。
快要五点的时候,韩晋年打了个电话过来,要她下班前,等他一下。韩晋年笑着说:“小袖,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顺便谈一下有关你个人的事。”
耿小袖听了,心里有些不安。她想,韩晋年要和她谈的她个人的事,到底是工卡的事呢,还是业务上的事?
公司里的人陆续都走光的时候,她来到韩晋年的办公室。韩晋年正在接一个电话,他示意小袖坐下,不过小袖想了想,仍旧是站着。
韩晋年打完电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刚刚给澳洲的一家服装公司打了个电话。又是一天过去了。今天我想早点下班,出去轻松一下。小袖,下午我跟董广生商量好了,想提拔你做你们推销部的副主管经理。”
耿小袖没想到韩晋年说出这话来,她说:“韩先生,这合适吗?我到公司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大家会怎么看呢?”
韩晋年揉了揉眼睛,笑着说:“这主要还是为你的身份考虑的。这话我们吃饭的时候再说。今天你想吃意大利餐,还是日本餐?”
耿小袖笑着说:“随便吧,不过,如果能吃到中餐的话最好。”
韩晋年笑着说:“这话对头。要不咱们就吃川菜去吧。法拉盛那边有家刚开的川菜馆,据说辣的不得了。那老板我也认识,以前是做IT的,后来赚了点钱,不干了,夫妻俩干脆开了这家川菜馆,那味道地道。上那去的,大都是大陆来的学生和在附近工作的大陆人。小袖,你是四川人,应该不会怕辣吧?!”
耿小袖笑着说:“越辣越好!”
两人乘电梯下了楼。上车的时候,韩晋年忽然提出来要耿小袖来开车。他说:“ 小袖,你已经考过驾照了,我在旁边指路,你拿出勇气来,好好开车。”
耿小袖说:“可是,韩先生,我还没有真正的在马路上开过车呢,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韩晋年笑着说:“小袖,什么事不是从第一次开始的?在纽约,你就是要学会胆子大。没事的,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就当作还是在驾驶学校开车一样就是了。”
耿小袖犹豫了一下,终于上了那辆Cadillac的驾驶座。她把车子发动起来,然后猛吸了一口气,开着车子上路了。在车子开出一Mile多的时候,耿小袖已经找到感觉了。她的自信心上来了,身体也放松了。她伸手抹了抹额头,开始跟韩晋年聊了起来。
韩晋年笑着说:“小袖,我觉得你是挺有灵性的女人。你身上有很多的潜力,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我觉得,我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耿小袖也笑着说:“多谢韩总的夸奖。在这种夜色中开车,感觉真好!以前每到夜晚的时候,总是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赶,倒是错过了不少美丽的景色。”
韩晋年说:“小袖,你如果对自己的车技有把握的话,你以后就不必再去赶地铁了。我想把这辆Cadillac让给你开。这样的话,你上班就方便多了。”
耿小袖有点意外,她说:“韩先生,这怎么可以呢?!你已经够照顾我了,而且,这种高档车,我开起来都胆战心惊的!”
韩晋年笑着说:“你要这样说就小家子气了。不就一辆车子吗?而且,这车子不久前还被撞过了。你就开着试试吧。我另外还有两辆车子呢,平时都摆在车库里。”
耿小袖一听韩晋年提到车子被撞的事,就不再开口了。虽然韩晋年不知道上次跟他撞车的程墨雨,其实就是她的老公,但是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总有一丝内疚。现在韩晋年突然要把这辆车子给她使用,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50
耿小袖把车开到那家川菜馆前,却找不到停车位了。韩晋年要她把车开到餐馆后面去,那里有一个小型的Parking Lot。
两人把车子停下后,韩晋年带着小袖,直接从后门进了餐馆。餐馆里热气腾腾的,座无虚席,那喧闹的气氛,跟国内的餐馆没什么两样。
餐馆老板正在前门招呼客人,他看到韩晋年,远远地朝这边挥了挥手,韩晋年也抬手打了个招呼。不一会老板过来了,他笑着用四川话跟韩晋年说:“韩总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我给你腾挪张桌子去。”
韩晋年笑着用四川话跟他说:“张老板,你别忙,你随便找个角落,能说话的就行。”
耿小袖听他们说起四川话,觉得亲切。于是她也用四川话向老板问候了一句。老板一听高兴了,他打量了一下耿小袖,笑着说:“要得。咱们四川出美女啊!”
韩晋年跟耿小袖听了,都笑了起来。老板给他们找了个靠窗的桌子。Waitress过来点好菜,耿小袖笑着跟她说:“请你来一杯冰水,一杯热水。”
韩晋年笑着说:“小袖,你真是细致!你还注意到了我的哪些生活细节?”
耿小袖笑着说:“这是秘密,可不能告诉你。韩先生,你看到你办公桌上的手巾纸了吗?”
韩晋年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他用手指着耿小袖说:“原来那盒纸是你放在那里的?你知道我有花粉过敏症,经常打喷嚏,因此就放了一盒手巾纸?小袖,我真该谢谢你!”
耿小袖笑着扭头看着窗外。这时Waitress端了水过来,韩晋年喝了口热水,说:“小袖,我们来谈你的事吧。”
耿小袖端着杯子,笑着说:“我心里正不安着呢!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韩晋年笑着说:“当然是好消息了,不然我打个电话告诉你就得了。是这样的,小袖,我想给你办L-1卡。”
耿小袖瞪大眼睛说:“L-1卡?韩先生,什么是L-1卡?是绿卡吗?”
韩晋年笑着说:“不是绿卡,不过它跟绿卡却有着很大的关系。L-1卡是一种跨国公司签证,是美国政府发给跨国企业的经理级主管人员,以及对公司的运作或者在国际市场有特殊知识人员的。我想给你办的,是经理级的主管人员身份。所以,我已经跟董广生商量过了,先提升你为推销部的副主管经理。”
耿小袖说:“可是,韩先生,我可不是什么跨国的经营人材啊?!”
韩晋年笑着说:“这个还不都是做出来的?你知道,我们公司挂名的是台湾亚美集团在美国的分公司,因此属于跨国公司。我们公司的股份,只占亚美集团总股份的40%。因此,在正式任命你为推销部的副主管经理后,你就有条件申请L-1卡了。关于你的材料,我可以叫人去弄一下。小袖,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耿小袖说:“是F-2。刚刚从H-4转成F-1的。”
韩晋年点点头说:“F-2是可以转成L-1的。这么说,你先生还在读书?”
耿小袖说:“是的,还在读博士。”
韩晋年笑笑说:“真是难得,这年头能坐下来搞研究的人不多了。明天你把相关的材料给我,到时候我请人去办。公司这边,你好好工作就行了。等到L-1批下来后,你就可以申请绿卡了。”
耿小袖说:“韩先生,我怎么听着有点玄。这事真的能成吗?!”
韩晋年笑着说:“在纽约,没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事,只有你怎么去办的问题!只是多花几个钱罢了。”
耿小袖说:“韩先生,你对我这么好,真叫我不好意思。你如果是想要让我做什么,你就直说吧,能做得到的我就做,做不到的我会当面推辞的,免得我心里不安。而且,如果我先生知道了,他也会不高兴的!其实,绿卡对我们两人来说,还是次要的事。”
韩晋年听了小袖的话,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他说:“小袖啊小袖,如果你抱的是这种想法,那你就算是看低韩某了!我赏识的是你的才华和个性,没有别的。我替你办的这些事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图的你什么?美貌?在纽约,美女如云,只要我开口,我何愁没有红袖相伴?所以,你还是别往歪处想了!”
耿小袖不好意思地笑了:“韩先生,我倒没有其它的意思。其实,我对人有着很强的依赖感的。在家的时候,依赖父母,跟我先生结婚后,又依赖我先生,现在到你公司上班了,难不成又要依赖你了?!”
韩晋年笑着说:“你这话说的有趣。小袖,我喜欢的就是你的这种坦率的心理。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的放松,就像处身于山泉野涧之间,享受着懒洋洋的阳光。”
耿小袖听了,怔了一下。
在这以前,她对韩晋年始终是抱着戒备的心理的。她知道自己的长相是自己优势,但是,如果不小心,这种优势就会变成难以补救的伤痛。在到韩晋年的公司上班前,她也考虑了很久,最后应承下来,无非是觉得自己还是能把握的住自己的。她觉得自己只有在程墨雨身边的时候,心理才会彻底的放松,虽然程墨雨在她看来,多少还带着孩子气。她想,跟男人接触是一件很累的事。男人跟女人接触的时候,不免都带有性的幻想,而她们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在跟男人接触的时候,最关注的还是男人对自己的欣赏角度。韩晋年的这一通话,似乎把她的戒备心理挤了出来。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喝了一口水,笑着说:“我倒看不出来,韩先生还有这种情趣。平时老见你忙忙碌碌的。”
韩晋年听了耿小袖这话,他的神色,忽然显得有些忧郁。他望着窗外,过了一会,说道:“小袖,其实,人的外表只是个面具,每个人都深藏在这副面具的后面。小袖,像你这样一眼就可以看穿的女人,如今已经不多了,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地方。生意场上是不讲情面的,但是,我从你的身上,似乎看到了生意场的另一种可能。如果大家都是透明的,又有诚信,不是可以减去许多不必要的猜疑吗?我希望你以后就凭着你自己的感觉,好好做起来。”
这时,菜已经上来了。耿小袖望着那几个菜,呆了一下。她说:“韩先生,要不是今天上这儿来,我还真难以想象的出来,在美国,居然还有这么地道的川菜!”
韩晋年笑着说:“这菜吃起来那才叫地道呢!小袖,你想喝点酒吗?”
耿小袖说:“可以呀。不过我过会还要开车呢。”
韩晋年说:“你可以少喝一点。”他把Waitress叫了过来,要了一瓶“剑南春”。几杯酒下肚,韩晋年的脸上,开始荡漾起熠熠的红光。他说:“小袖,你知道吗?你长的很像我中学时的一个女同学,她后来成了我的第一个恋人。”
51
耿小袖脸色唰地红了。她说:“韩先生,你喝多了!”
韩晋年微笑着说:“小袖,我没有喝多。我只不过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而已。我不是个恋旧的人,但是唯有这件事,我至今仍然耿耿于怀。”
耿小袖给韩晋年添了点酒。她发现韩晋年喝酒的时候,都是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的,于是她倒酒的时候,就只给他倒了半杯。她不知道韩晋年的酒量有多大,只怕他喝醉了,到时候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韩晋年接着说道:“我们是在八十年代初的时候高中毕业的,那时我们都考到了上海,她上了一家艺术学院,我上了一家名牌医大,四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那时候国内的大学生毕业分配还是很走俏的,我到了上海的一家科研所。但是,没想到有一天,我的女朋友却突然向我提出,她要去日本留学。你知道吗,像她所说的留学,其实就是到日本去打工。那时上海正流行一股留学日本风,她也想赶上这股潮流。”
韩晋年喝了一杯酒,继续说道:“当时我没法说服她,她是个犟脾气的人,说走就走。而且走了之后,连个讯息都没有了。像她一个艺术院校毕业的,到了日本后能干些什么呢?两年后,我获悉了她在日本自杀的消息。这是我意料中的结局,因为她的性格虽然犟,但是内心却极度的脆弱。不像你,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柔弱,内心里却很坚强。——我因为她的自杀,内心里感到非常的内疚。”
耿小袖听韩晋年提到她的性格,不觉得脸上一热。她说:“她的境遇虽然有值得同情的地方,但是她的自杀,跟你并没有什么联系啊?!”
韩晋年叹了口气说:“其实,她说的留学深造什么的,都是屁话!说白了还不是想多赚点钱,改变一下生活环境吗?!她的虚荣心很强,又好打扮。这些在现在看来,实际上不能算是女人的弱点。而我那时做为一个男人,却不能给她带来这一切,你说我能不感到内疚吗?!”
耿小袖笑着说:“所以,你后来就到美国来了,而且最后放弃了自己的专业,投身于商海赚钱。韩先生,你能做出这种抉择,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像我先生,他即便是饿死了,他也要死在他的专业上。我倒不是说他热爱科研,而是他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韩晋年笑了笑,说:“我做事是从来不瞻前顾后的。我来到纽约的第一天,我就觉得我应该成为这里的主人,而不是过客!现在我做到了,但是旧往之情,却再也难以重温了!”
耿小袖端着酒杯,低下头,悄悄泯了一口。她想到程墨雨曾经跟她说的,他在机场碰到韩晋年和他的太太,儿子的事,于是出于好奇就问说:“韩先生,你现在有了这么大的产业,的确很不容易。那么你的太太呢?她现在跟你在一起吗?我想她一定是个不平凡的人。”
韩晋年端着空酒杯,慢慢摇着。随后他突然一笑,说:“我们已经离了!倒是清静了不少。孩子也跟她走了,他们现在都在台湾。她觉得纽约太挤,太乱。”
耿小袖不再说话了。她默默地又给韩晋年倒了半杯酒。她想,原先她以为韩晋年是有妻室的人,因此在跟他交往上,还可以坦荡一点。然而却没想到现在韩晋年是孤鳏一人,而他明显的对自己也抱有好感,看来以后在跟他接触时,该注意些分寸了。
正想着,韩晋年忽然说道:“小袖,我想我们下月初的时候,一起去一趟洛杉矶。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要在那边办个分公司的事,我想马上着手干起来。你适应一段时间后,我就把那里的业务交托给你。”
耿小袖听了,高兴地说:“韩先生,这真是太好了!我正想到加州看看呢。”
韩晋年笑着说:“我知道,你先生就在那边。这下你该高兴了吧?!”他故意叹了口气,说:“谁让我喜欢做好人呢!君子好成人之美。”
两人吃过饭,耿小袖送韩晋年回家。韩晋年笑着说:“我好长时间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了,感觉挺舒服的。”
他的家位于东曼哈顿的海边,是一幢三层楼高的House。屋子里没有灯光,看上去黑乎乎的,一看就是没有人在家。韩晋年笑着跟耿小袖说:“小袖,今天晚了,我也不请你进去了。以后有空的时候,再来我家坐坐。”
耿小袖原来还担心韩晋年要请她进去喝茶什么的,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不觉舒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对韩晋年的戒备,似乎是多余的。
她开着车往家里走。一路上,她绷紧了神经,唯恐出了什么差错。将近四十分钟的路程,她开了约有一个半小时。
回到公寓,耿小袖发现自己身上粘满了汗。她赶紧先去冲了个澡。回到房间,她正想给程墨雨打个电话,把她和韩晋年过几天要去洛杉矶的消息告诉他,忽然,她听到有人在轻轻敲门。
她忙打开门一看,只见Sofia正泪眼兮兮地站在门口。
耿小袖有些吃惊,忙把Sofia让进屋里,问说怎么了?Sofia说:“小袖姐,我已经不在‘闽运’餐馆干了。”
耿小袖问说:“为什么?你不是才在那里干了一个月吗?!”
Sofia说:“我被阿莲骗了。原先她跟我说好的,说我到了他们餐馆,我是做Waitress的。但是干了没两天,阿莲就说我的英文不行,不能点菜,她就让我到厨房洗碗。那个陈老板不是人,还是我的老乡呢。我忙死忙活的已经够累了,一没人的时候,他就对我动手动脚的,讨厌死了。”
耿小袖听了,忍不住骂了句:“这狗东西!那么后来呢?”
Sofia说:“后来算工钱的时候,他只给我一千块钱。这还没有我在衣厂的时候赚得多呢。我去跟阿莲讨个公道,没想到阿莲却跟我说,我就值这些钱!你说气人不气人?!”
耿小袖叹了口气,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Sofia说:“我有个同乡在拉斯韦加斯,前天她打电话过来,要我过去。她说那边满地上都是美元,一千块钱,几天时间就赚到了。”
耿小袖皱了一下眉头,说:“你同乡在那边是干什么的?”
Sofia说:“她说她是酒店里的分牌员。我想后天就过去。小袖姐,到时候你能送我去一下灰狗车站吗?我的行李不多。”
耿小袖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难受,她笑着说:“祝你好运,Sofia。到时我送你去车站。”
52
韩晋年回到他的房子,来到二楼。二楼是个宽敞的大厅。大厅的右侧是他的卧室,左侧是他的办公室兼书房。
他先打开了大厅的电灯,然后来到书房,坐在电脑桌前。每天他回家后,都要到这里来坐上半个或者一个钟头,倒不是为了读书,而是想让自己清净一会儿,将当天的事情梳理一下,然后再考虑一下第二天准备要做的事。
说是书房,其实并没有几本书。他觉得,读书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它会麻木人与社会接触的神经。真正事业有成的人,都不是读书读出来的。书籍有时反而会害人。这是他来到美国后最大的感受。
所以,他的宽大的书桌上,只摆放着一台电脑,还有一个他和妻子,儿子的合影的镜框。他跟他妻子结婚已经有十五年了。他是在来到美国的第二年认识他的妻子的。那时,他对女人基本上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他的前女朋友的自杀,一直是他心理上的一道阴影。他觉得,自己如果没有宽裕的经济条件,就不要去想结婚的事。
那时他正在纽约的一家大学读博士,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同校的一位来自台北的女生许笠云。那时,他还不知道许笠云家里的强大的实业背景,他还没有从从前女朋友的自杀的阴影中恢复过来。他觉得,浪漫与爱情对他来说,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后来,随着他与许笠云的接触越来越频繁,他开始改变了自己的初衷。他觉得许笠云跟他想象中的那些台湾女人不一样,她是个懂得尊重男人的女人。但是,许笠云跟他的接触,受到了许家的极力反对。他们不希望许笠云嫁给一个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大陆穷学生。不过,许笠云对他却一往情深,一年多后,他们结婚了。结婚之后,韩晋年才知道,许笠云原来是台湾举足轻重的实业亚美集团的总裁的小女儿。
他本来是想靠着自己的力量来拼搏出一番事业的。但是,许笠云的父亲在跟他接触过之后,发现他是个难得的商业人材。
于是,韩晋年在拿到了MBA之后,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亚美集团在纽约分公司的主管。许笠云的确是个贤惠的妻子,也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在韩晋年接管公司之后,她对公司里的事基本上一概不管,而且,她还学会了做一手可口的川菜,让韩晋年美不胜收。
按理说,韩晋年应该感到满足了,不管是在事业还是家庭上,特别是在他们有了一个小孩之后。后来,许笠云因为不太习惯纽约的生活方式,就回台北去了,隔上两三个月才来纽约一趟,住些日子,或者韩晋年隔一段时间跑一趟台北,住上那么两三天。
韩晋年觉得,他们现在夫妻的关系,就像是在放风筝一样,飘飘荡荡的,但是仍然有一根线在牵扯着。他跟许笠云之间,其实相互尊重的地方更多一些,而在感情上,却似乎缺乏热烈的激情。许笠云是个个性比较封闭的女人,她的长相,足以让男人们怦然心动,但是,韩晋年总是觉得,他跟许笠云在床上云雨的时候,总是不能找到一种和谐的快感。他觉得,这是他生活中最大的欠缺。
婚姻是不能替代爱情的。韩晋年有时想,也许他的情愫,早已经在跟以前女朋友相处的时候,挥霍殆尽了。
他怀疑过,他对许笠云除了经济上的依赖外,还有感情上的依赖吗?他不认为他在感情上是依赖许笠云的。这让他感到不安,因为可以说,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有很大部分是许笠云给他带来的,虽然后来公司的发展,主要是得力于他的良善的管理。倘若自己在感情上对许笠云有所不忠,他的心理就难以摆脱愧疚的谴责。
这使他的心境,充满了孤独。
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耿小袖。他在见到耿小袖第一眼时,心里就大吃了一惊:眼前的这个女人,活脱脱的就像是他从前的女友!尤其是在气质上。后来在跟耿小袖接触多了之后,他又发现,耿小袖身上那种善解人意的体贴,似乎还有某些许笠云的影子。而这样一个在他的眼里算是不可多得的女人,居然却在餐馆里打工,这让他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他以为,自己应该帮小袖的忙的。说起来,耿小袖也算是他的半个老乡。他在小时候跟随父母去了四川搞三线建设,那里人杰地灵,但是山川虽好,却一贫如洗。童年的磨难,让他对人心与人的价值,始终抱着很失望的态度。尤其是在他的前女友在日本自杀后,他发现,这个世界是黑暗的。
他想,耿小袖应该是不会让他失望的。他看到了耿小袖身上的那种不动声色的乖巧,这在生意场上,绝对是一种良好的EQ。他考虑到,假如他要想在美国这边开辟另一个天下,以疏离亚美集团的话,那么,洛杉矶应该是他未来发展的最好的选择。而要在洛杉矶设立分公司,那么,没有比耿小袖更好的管理人选了,尽管她还只是初涉商海,现在对业务还不是很熟悉,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造就,她一定可以独当一面的。
他还考虑到,如果耿小袖有朝一日成了他的情人的话,那么,眼前很多的困难,似乎都将迎刃而解。到了秋天的时候,他就将有所收获了。有什么比一个情人来管理自己的实业,更能让他放心的呢?!将感情和利益融为一体,这是最保险的投资。
不过,他不想背叛许笠云,他也不想亏待耿小袖,当然,他更不想亏待自己。
他来到大厅里,倒了一杯加州的River Crest红葡萄酒,一边摇晃着,一边拎起电话筒,给耿小袖拨了个电话。
那时耿小袖刚刚跟Sofia聊完天,她接到韩晋年的电话时,有点意外。她问说:“韩先生,有事吗?晚上你喝了不少酒,应该早点睡。”
韩晋年笑着说:“打扰你了,小袖。我只是想知道一下,你到家了没有?你既然已经到家了,我就放心了。”
说着,他马上就把电话挂掉了。他本来是想跟耿小袖聊会天的,但是,既然她已经讲话说绝了,他也不想勉强了。他在任何时候,都把自己掩饰地非常得体,富有风度。他觉得掩饰自己对一个男人来说,不是虚伪,而应该是本能。不懂得掩饰自己的男人,不算是成熟的人。
他来到浴室,打开冷水,冲了个澡。接着,他给在台北的许笠云打了个电话,他告诉许笠云,过两天他要到中国大陆去一趟。他还问了一下儿子的情况,许笠云告诉他,他们的儿子整天吵着要来美国上学。许笠云说:“晋年,我知道我不该将你一个人扔在纽约。孩子也长大了,过些日子我就回到你的身边。”
韩晋年心里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许笠云过来后,对他来说,应该算是福气呢,还是霉气?!
53
程墨雨听到耿小袖要到加州来的消息后,又惊又喜。
他接到耿小袖的电话时,已经快十点了,也就是说,耿小袖是在东部时间将近深夜一点的时候,给他打电话的。他有点吃惊。那时,他正跟傅庸在聊天。他现在跟傅庸成了无话不谈的室友。傅庸是乡下出来的,人厚道,聪明。程墨雨是个好卖弄的人,他经常在通过与傅庸的漫谈中,输出自己的人生经验。他的对女人的见解,让尚未真正接触过女人的傅庸,几乎要高山仰止了。
程墨雨感到高兴的是,他终于又可以见到耿小袖了,这对他的胃口和床上的饥饿,都是个很好的填补机会。他现在差不多一看到快食面,就要头胀了。快食面做起来方便,但吃起来却很容易让人产生自己是难民的错觉。程墨雨觉得,大多数的中国男人,跟他一样,都有爱恨交加的体会。
他询问过傅庸的意见。傅庸也对快餐面深恶痛绝,他甚至还在网络上发了一条讨伐快食面的打油诗。程墨雨跟傅庸有几天时间里进行了短暂的合作,他们商量好两人轮流做饭。但是不到一个星期,两人的合作就出现了不愉快的裂痕。原因是程墨雨嫌傅庸炒的菜油太多,味道太咸。而傅庸则抱怨程墨雨炒的菜吃起来老是塞牙,咽不下去。后来两人只好好合好散,又各做各的菜了。
每次程墨雨盯着傅庸炒的菜直皱眉头的时候,他心里就想:要是耿小袖在身边的话,自己至少不会再去吃这种只会长膘的菜了。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就跟傅庸说:“哥们,你实在不能再胖下去了!”
程墨雨一放下电话,马上就高兴地对傅庸说:“哥们,我老婆马上就要过来了!这下可以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美食了!”
傅庸听了,也感到十分的高兴。在随后的半个多小时里,他都在摩拳擦掌地聆听程墨雨对美食的天花乱坠的。他们两人对美食的谈论,引起了肚子的饥饿。后来傅庸去泡了两包快食面,两人吃了后,才上床去睡觉。
那个晚上,程墨雨却睡不着。他觉得这次耿小袖来得有点突然。他一直都是将耿小袖看做是一个依赖性很强的,对生存环境不是那么敏感的女人。因此,这次耿小袖忽然提起说她要跟韩晋年一起到加州来,他倒不觉得相当的意外。
让他感到吃惊的是,那个貌似谦谦君子的韩晋年,他如何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将耿小袖玩弄于股掌之间?!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他觉得依着耿小袖的伶俐和乖巧,她并非是那种会成为男人刀俎上的肉块的女人。但是,他对那个跟他撞过车的男人韩晋年,却一直保持不信任的心态。他想,韩晋年也许比他原来想象的还要有心计。他是个捉摸不定的男人。如果韩晋年果真是这种男人的话,那么,他是斗不过他的。耿小袖的处境,可能就更危险了!
他暗地里期盼着,韩晋年不会是他现在想象的那种男人!
他觉得,女人在看男人的时候,总是喜欢在视野里设置上一道镀上了水银的镜子。而男人看男人,却是直接的。他从韩晋年忽闪而过的眼神背后,看到了韩晋年对耿小袖的居心。这种鸟事,对他来说,如今似乎已经麻木了。
问题是耿小袖会如何去对待她身边的男人的。但是,他觉得,耿小袖应该是会处理好她跟这个韩晋年的关系的,这是他对耿小袖的信任与自信。否则,他以为,他也没有必要让自己的最后的良知觉醒了。世间万事,其实多是无奈的。这是他在跟费宁几年交往后的结论。而对耿小袖,他觉得自己既然将她带到美国来了,自己就是她的保护人。他有责任让她过的更幸福。
但是,如果耿小袖背叛了他,他肯定也会义无反顾地抛弃她的。这是他的为人准则。当初他跟费宁的决裂,几乎也是出于这种心理。他尊重别人,但是他更尊重自己。
耿小袖的班机是在第三天的晚上十点半到达的。程墨雨十点的时候就开车到LAX候着了。从纽约过来的航班,正在降落。程墨雨在出口处看到韩晋年和耿小袖走了出来,便在远处伸出右手招摇了一下。
三人见了面,程墨雨笑着说:“韩先生好!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
韩晋年笑着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程先生,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吧?!”
程墨雨笑着说:“韩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快六年前的纽约肯尼迪机场,那时,你正跟你太太和你家小孩在一起呢!韩先生总不至于忘了吧?!你的太太风度优雅,你的儿子讨人喜爱。因此我印象深刻。”
韩晋年怔了一下,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程墨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六年前跟眼前的这个咄咄逼人的男人见过面。但是,他却记起来了,那天,他的确是带着许笠云跟他们的儿子,从台湾回到纽约的。
韩晋年顿时心理紧了一下。他笑着亘程墨雨说道:“程先生,这我倒没有想到,原来你早就在注意着我了!在美国,任何事情都充满了变数。正像你在肯尼迪机场所见到的那个幸福的家庭,不过,它现在已经解体了!”
程墨雨笑着说:“我那时也只是一时的印象而已。韩先生就别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说实话,我对你们的家庭不是很感兴趣。我也不希望别人对我的家庭感兴趣!韩先生,你们这次到LA来,不知道要呆多长时间?我想我该尽一下地主之谊。”
韩晋年笑着说:“程先生,你不会认为我们这次到LA来,只是旅游的吧?!”
程墨雨笑着说:“韩先生看上去的确是个闯荡过江湖的人!不过,这不关我的事!尤其是你们生意上的事。”他转头跟耿小袖说:“小袖,咱们该走了吧?!韩先生也累了。”
耿小袖笑着拢住他的手臂说:“墨雨,我们还是先送韩先生到他的住处吧。到了那里后,我再跟你到你的公寓。”
韩晋年笑着说:“我已经在HILTON酒店开了个两个房间,我们可以一起过去。我给你们俩开一个房间。”
程墨雨笑了笑,说:“韩先生,好像没有这种必要吧?!”
耿小袖也笑着说:“韩先生,我看我还是跟我先生一起回去吧。你到酒店后,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再跟你联系。”
程墨雨带着耿小袖回到他的公寓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傅庸正在玩电脑,还没睡。他见到耿小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队程墨雨说:“嫂子长得真漂亮,乍一见之下,我还以为是费宁呢!”
程墨雨心里一沉: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致命的事!上次他打电话要耿小袖挪钱的时候,他告诉小袖,自己的同学是个男的。他忘了叮嘱傅庸这事了。而傅庸一开口就将耿小袖和费宁比,要是小袖再追问下去,他的谎言不就被戳穿了?!尽管他在主观上并没有欺骗小袖的意思。
他顾不得责怪傅庸,只是瞪了他一眼,就慌忙把耿小袖让进屋。耿小袖笑着问傅庸说:“你就是墨雨的Roommate吗?谁是费宁啊?”
程墨雨急得拼命朝傅庸干瞪眼。偏偏这时傅庸的注意力都在耿小袖身上,他笑着说:“是程墨雨的一个同学,也住在我们宿舍区里。程墨雨没跟你提过吗?!”
这时,程墨雨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题傅庸两脚。他觉得要是耿小袖反应过来,他就是有三张嘴,也解释不清了。问题不在于,费宁是个漂亮的女人,而在于他告诉过耿小袖,她是个男的,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是什么?!而他知道,耿小袖在此类事情上,又显得特别的死心眼。他心想,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于是,他忙笑着跟耿小袖说:“小傅他还没结婚呢。整天一见到女人就要瞎夸几句。你什么时候给他看一个。”
耿小袖不说话。傅庸说:“程墨雨,你可别这样说!我什么时候见到女人就夸了?!我可是说了嫂子的实话!”
程墨雨想,再跟傅庸拗下去,事情可能会更糟。他跟耿小袖说:“好了,小袖,不早了,你先去冲洗一下吧,不然头发干不了了。”
他把耿小袖的行李箱拉进自己的屋里。小袖看了屋子,笑着说:“这边的房子满宽敞的。看来我得早点过来了!”
程墨雨不知道小袖的最后一句话是说的真话,还是另有所指,一语双关。他心里忐忑不安。耿小袖拿了衣服,上卫生间去了。
程墨雨赶紧来到傅庸的房间,怒冲冲地说:“哥们,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你在我老婆面前提费宁干什么?!真是没事找事!你以为你这张嘴巴很伶俐是不是?!”
傅庸不解地说:“嘿,哥们,我提一下费宁又怎么啦?!她不是你的同学吗?!而且,你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程墨雨忍住气,说:“我告诉过我太太,费宁是个男的!”
傅庸一怔,琢磨了一下说:“这事是有点穿帮了!你该早跟我打个招呼啊!可你为什么要跟你太太说费宁是女的呢?!”
程墨雨说:“这事现在跟你说不清楚。你记住了,要是我们夫妻间吵了起来,都是你给惹的!”
傅庸懵住了,呆在哪里。
程墨雨回到屋里,整理了一下房间。不一会耿小袖冲好澡,来到客厅沙发上,搓着湿漉漉的头发。这时,傅庸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了。他刚才听了程墨雨的话后,心里越想越不安。要是程墨雨两口子真的因为他的话而产生感情危机,那就麻烦了!于是他决定跟耿小袖解释一下,替程墨雨圆个谎。他笑着说:“嫂子,你不知道吧?我刚才给你提到的那个费宁,她是程墨雨实验室的。我见过她两次,人挺好的。上次她还生病了。”
程墨雨在房间里听到这话,那个气的!他恨不得冲出去掐住傅庸的脖子!他觉得,方才傅庸说了几句穿帮话如果说还只是一时疏忽的话,那么现在他又自作聪明地回头来圆谎,简直就是将他往火坑里拽了。他赶紧来到大厅里,想制止傅庸的话头。
耿小袖听了傅庸的话,似乎是漫不经意地问道:“这么说,小傅,那个费宁也是学生物的了?”
程墨雨急得冲着傅庸直摇头。傅庸误会成了程墨雨要他做否定的回答,他想了想,不知该做如何回答,就愣住了。程墨雨对耿小袖说:“小袖,不早了,准备睡觉吧。今天你一定累了。”
两人回到房间,程墨雨关上门,搂住耿小袖,就想亲嘴。耿小袖轻轻推开他,坐了下来,板着脸说:“墨雨,你为什么要骗我?!就是关于那个费宁的事。”
程墨雨笑着说:“小袖,你别听小傅瞎扯。我跟费宁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
耿小袖说:“既然没有什么,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费宁是个男的?!”
程墨雨说不上话来,他觉得,这时候他越解释,耿小袖越不会相信他的话。于是,他跟耿小袖说:“小袖,这事还是明天我再跟你解释吧。”
耿小袖说:“墨雨,我是不是你的妻子?”
程墨雨苦笑着说:“你看你这话问的?!你不是我的老婆,那谁是我的老婆?”
耿小袖说:“既然这样,我要你现在就把你骗我的原因告诉我。不然我马上就到HILTON酒店去!”
程墨雨叹了口气,说:“是这样的,我跟费宁是中学时候的同学,我们已经有六年多没见面了。这次她是作为交流学者到美国来培训的,——这个消息是我们的另一位在内华达的中学同学告诉我的。上次她生病了,我想帮她一下。平时我们很少交往。我之所以说她是男的,不过是不想让你误会而已。”
他本来还想说,他是怕小袖多疑,到时候反而造成两人间的隔阂,不过最后他还是没说出来。他怕小袖在这件事上越扯越远。
耿小袖笑着说:“墨雨,你看我像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你到加州来上学,不会是因为费宁的缘故吧?!”
程墨雨有些生气了。这是他的一个潜意识的心病,他最怕别人来揭他的这块伤疤。他说:“我根本就不是冲着她到加州来的!我到加州来的原由,我早就跟你说了。小袖,你别把我看成那种人好不好?!”
耿小袖笑着说:“好了,我不提这事了。可是,你在内华达州有个中学同学,这事你也从来没跟我提过啊?!”
程墨雨苦笑着说:“小袖,你到美国来两年时间,可她已经到美国八年了。你又没见过她。我没必要什么事都跟你汇报吧?!”
耿小袖笑着说:“好了,别说了。我被你骗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有点累了。”说着,她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
程墨雨望着耿小袖刺眼的胴体,忽然觉得,刚才的热情不知什么时候消退了。他脱掉衣服上了床,抱住了耿小袖。都说小别胜新婚,可是程墨雨意识到,这条古老的俗语,对于现在的他并不适用。倒是耿小袖一下子就来劲了,程墨雨疲于招架,始终找不到感觉。
他想,自己的性心态是不是老了。最后的一下,让他非常的失落。他凝视着小袖陶醉的桃花般的脸,心下十分茫然。
55
第二天一早,程墨雨因为昨天晚上有个实验还没有做完,因此想赶早到实验室去。他跟耿小袖说:“小袖,不知道今天你和韩晋年有没有什么安排?我可能要到下午才能回来。因此今天白天就不能陪你了。我现在的老板在实验上对我们盯得紧,我又是刚来的,不能含糊。晚上的时候,我再带你去中国城吃饭。”
耿小袖看程墨雨跟在曼哈顿时相比,的确是勤快认真了许多。那时,他早上不过十点是不会起床的。于是她笑着说:“墨雨,难得你现在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了。我跟韩先生今天还没有什么安排。你忙你的去吧,不要顾着我了,我又不是什么客人!你现在午饭在哪里吃?”
程墨雨说:“大多是在快餐店里吃,我懒得再像以前那样每天带饭去。有的时候系里有Seminar讲座,我就顺便去蹭口饭吃。”
程墨雨走后,耿小袖也睡不下去了。她起来洗漱过了,闲着没事,就把程墨雨穿过的衣服和床单整理了一下,想送到洗衣房去洗,她在屋里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足够的Quarter。于是她想跟傅庸换上几块钱。
傅庸也是一大早就起床了,正在吃着由牛奶与面包组成的简易的早餐。他到屋里找了一下,也没有找到足够的Quarter。傅庸笑着说:“真是抱歉,嫂子。我只有乘车时,才记得去换Quarter。要不这样吧,我到我朋友小沈那里去换几个给你。”
耿小袖笑着说:“如果太远的话就算了。我过会自己到附近的商场去换。”
傅庸笑着说:“不远的,就百来米的路呢。对了,昨天说的那个费宁,就跟他们住在一起。”
耿小袖一听,想起昨晚上程墨雨的话,顿时来了兴趣。她笑着说:“既然程墨雨的同学也住在那里,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想看看我跟费宁什么地方长得相像!”
傅庸笑着说:“我那是开玩笑说的话。其实,在我看来,天底下长得漂亮的女人,好像都一个样。”
耿小袖笑着说:“你这话倒是新鲜。”
傅庸忽然想起什么,说:“不过,你们俩见面方便吗?”
耿小袖笑着说:“大家心里都坦荡荡的,有什么不方便的?!况且,昨晚上程墨雨已经把他们的事都给我解释清楚了。”
于是傅庸便带着耿小袖上小沈他们的公寓去了。到了他们公寓楼下,耿小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打开手机,原来是韩晋年打来的。傅庸告诉耿小袖小沈的房间号,就先上楼去了。
韩晋年告诉耿小袖,他今天临时决定要先去一趟长滩市,跟一位地产商见面。他说:“如果今天我们谈得拢的话,那么明天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看我们公司的办公地点了。那位地产商是我的一位朋友介绍的,对LA这一带的房子很熟。小袖,你就好好跟你先生呆一天吧。如果一切顺利,我想后天晚上就飞回纽约。怎么样,你们夫妻昨晚上处得还好吗?”
耿小袖听了韩晋年的最后一句话,愣了一下,就笑着说:“韩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韩晋年笑着说:“我的意思是,你先生对我好像有些误会。我希望我们之间不至于产生什么不愉快。”
耿小袖笑着说:“韩先生,你多虑了。程墨雨他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他是信任我的!”
韩晋年笑着说:“既然这样,那么我就放心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耿小袖上了楼。来开门的是费宁。两人见了面,都愣了一下。费宁忙把耿小袖让进屋,仔细地打量着她。傅庸笑着说:“好了,你们聊吧。小沈跟小宋都已经出去了。我也得走了。”
傅庸走后,费宁笑着对耿小袖说:“程墨雨的眼光真是不错,亏他还舍得把你一个人留在纽约。程太太,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你在国内的时候是个医生吗?”
耿小袖刚才第一眼见到费宁,不觉一震:眼前的这个女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漂亮。随即心里马上掠过了一丝说不上来的不安。她也觉得费宁有点眼熟,但是记极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女人的敏感与直觉,让她暗地里对费宁产生了戒备心理。
她觉得,程墨雨跟费宁之间的关系,可能并没有他解释的那么简单。她笑着说:“墨雨他哪会把我放在心上呢!我在国内南京时,的确是个医生,不过只干了不到一年就辞职了。费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当过医生?”
费宁笑着说:“我说怎么看你眼熟呢!程太太,你还记得你在医院时,给一位患了急性肺炎的中年女人看病的事吗?她就是我妈。后来,因为我妈的氧气管掉了下来,护士没有注意到,我姐姐还跟你吵过一次架,把你给气哭了。因此我对你有印象。没想到你现在却是程墨雨的太太了!真个是巧!不过,你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一身的女生气。”
经费宁这么一说,耿小袖也记起来了。那时她刚毕业不久,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都给折腾成半个老太太了,还女生气呢!都怪我那时临床经验不足,不过你姐姐的脾气也太火爆了。”
费宁说:“她那人,从小到大都这样。前些天我也得了急性肺炎,还是程墨雨送我去了医院的。我还没有好好谢他呢。”
耿小袖笑着说:“你们都是十来年的老同学了,这样的小忙,说什么‘谢’字呢!上次程墨雨因为你们出院时结账,手头拮据,要我转些账到Checking Account,我就说了,你们同学帮同学是应该的。同学间的情谊,最难能可贵!”
费宁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她心想,程墨雨只告诉过她他要接她出院的事,却没说起他还想为她垫付医疗费。她心里一热,想起半年来自己对他的冷漠,不觉有些愧疚了。她叹了口气,说:“墨雨他是个好人!”
耿小袖说:“当初我也就是图他心眼还好,不然的话,我哪敢跟着一个陌生的大男人上美国来受罪?!”
费宁怔了一下,说:“这么说,你们俩是经过别人介绍认识的?”
耿小袖笑着说:“说起来,我们的媒人还是墨雨的母亲呢!不过,我觉得经过别人介绍的婚姻,未必就比不上自己谈上的。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谁说不是这样的呢?!”
费宁想起自己跟周寒山的事,心头一酸,觉得耿小袖的话很有道理。这是她跟周寒山正式提到离婚的事后,听到的最切合自己心思的话。于是她对眼前这位看上去要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女人,另眼相觑了。可以说,她的两次刻骨铭心的恋爱,如今都失败了。而自己初恋的情人,不正是眼前这个漂亮乖巧的女人的丈夫吗?!如果他们当初结合了,依照她和程墨雨他们两人的性格,他们的婚姻未必就会是美满的。而耿小袖的性子看上去,似乎与程墨雨挺对称的。她有点凄然地笑了笑,说:“你说的这话,别人可能不觉得怎么样,但是,我却是看透了。程太太,我真羡慕你们!”
耿小袖笑着说:“费宁姐,你要不介意的话,我就这样称呼你吧。你也别叫我程太太,叫我小袖好了。不知道费宁姐成家了没有?”
费宁长叹一声,说道:“我小孩都三岁了。我跟我原来的丈夫倒是谈了三年多的恋爱,现在已经离婚了。昨天刚收到的离婚协议书。”
耿小袖有些意外。因为程墨雨没跟她谈过这事。她抱歉说:“真对不起,费宁姐。我不知道你的伤心事。那么,你交流培训到期后,你想回国吗?”
费宁说:“本来还想回去的。在收到离婚证书后,我已决定留下了。天无绝人之路!”
耿小袖倒是没有想到费宁会说出要留下来的话。如果费宁留下来,而她又是离过婚的独身女人,——准确地说,是一个让任何男人见了,都会怦然心动的俏美佳人,更凭着她跟程墨雨的老同学的那层关系,她即便是不去往坏处想,也难以摆脱心头的一缕淡淡的隐忧了。她可以把人往好处想,但是她却把握不到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发展,就像费宁跟她的前夫一样。
她了解程墨雨的性格,但是,她能把握得住他的性格的张力吗?!她的心情有些不平静了!
56
费宁见耿小袖忽然间默然无语,目光黯淡,她以为是自己说的留在美国的事触动了耿小袖的什么心思,但是她还没有往程墨雨和自己的关系上想。她笑了一下,说:“刚开始考虑要离婚那会儿,我心里也是十分的难受,胸口像是被撕裂了一样。后来想开了,觉得与其凑合着过下去,若即若离的,倒不如一刀两断了的好!”
费宁的话,此时在耿小袖听起来,似乎句句都是在说她和程墨雨的事。
她心想:费宁这么说,是不是有意的在旁敲侧击,让我也想得开一些,好到将来她和程墨雨有了什么关系之后,我不至于过分伤心?她这些未雨绸缪的话,不是更隐藏了一层她和程墨雨之间的特殊的关系了吗?他们俩是中学时的同学,又住的这么近,而且又都是人样出色的,时间一长,程墨雨的心中还会有她吗?况且,她跟程墨雨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两年。虽说方才她说了自己选择的恋爱婚姻,未必比别人介绍的稳固的话,但是,那也只是一种可能而已。她又想起了程墨雨离开纽约时给她讲的那个笑话: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相信爱情!
她想:在程墨雨的心目中,自己是不是也跟那个笑话里的相信爱情的人一样的可笑呢?!
于是她笑着说:“费宁姐,我不明白你说的‘与其凑合着过下去,若即若离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费宁想了一下,又见到耿小袖忽然阴郁的神情,恍然明白过来,耿小袖是将她的话理解成她对他们夫妻关系的影射了。她不觉笑了起来,说:“小袖,你可能误会了,我的话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说的我自己的事!”
耿小袖笑着说:“那么,你以为我刚才想的你的话指的还有另外什么意思?是我跟墨雨的关系吗?!费宁姐,我可没有往这方面上想。我跟墨雨的关系挺好的,可能是你误会了!”
费宁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耿小袖比她想象的要有心眼的多!她早已经不是三年前军区医院里的那个刚工作不久的,受不了委屈的年轻医生了。看来美国的确是个能让人脱胎换骨的地方,而相比之下,自己的心理,倒反而显得幼稚了。在周寒山面前是如此,在耿小袖面前也是如此。而她对程墨雨的感觉,虽说有着先入为主的把握,但她已经不敢相信他还会是八年前的那个他了。难道她所理解的所谓“成熟”,就是用密密麻麻的心眼堆砌起来的心理防护板吗?!
她觉得,她有必要将以前她和程墨雨的那段关系跟耿小袖解释一下,免得耿小袖对她和程墨雨目前的处境,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于是她笑着说:“小袖,其实,我跟墨雨虽说那样了三年多,但是我们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几个月。而且……”
耿小袖听了,还没反应过来。她疑惑地问说:“费宁姐,你们既然是同学,怎么在一起的时间只会有几个月呢?”
费宁还以为耿小袖说的是一句带刺的话,就笑着说:“我们俩是初中时候的同学,到了高中后就分班了。那时我跟墨雨还没有什么关系,他告诉你我们俩的事的时候,可能把那段他假扮是我男朋友的事,也说成是真正的那种关系了。”
耿小袖听了,尽管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她已隐约预感到,程墨雨可能对她隐瞒了一些极为重要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将可能对她产生巨大的冲击。她掩饰住自己的紧张心绪,强颜笑着听费宁将下去。
费宁继续说道:“实际上,我们俩真正开始好起来,是在我们上了大一之后。刚开始是书信来往,后来寒假的时候,我们就确定了关系。那时我们都想的不多,对感情的理解也比较单纯,因此还能将关系维持了三年多。直到毕业分配的时候,因为我们的去向不一致,再加上一些别的原因,就分手了。”
耿小袖听到这里,脑袋里“嗡”的一声响,眼前突然一片苍白。原来程墨雨跟费宁两人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恋爱故事,而最让她受到震击的是,两年以来,程墨雨居然一直对她守口如瓶,只字未提他的这段浪漫史!她有几次还问过程墨雨有没有谈过恋爱?程墨雨都推说没有。要不是费宁误打误撞,以为程墨雨早已经将他们俩的以前关系告诉了她,此时只是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才将这段故事向她解释一遍,她至今还要被蒙在鼓里!而程墨雨之所以不敢将他们俩的故事告诉她,那就说明,他是做贼心虚。他们俩的关系肯定是到了非同一般的地步了!费宁的话,本来是想遮掩他们的亲密关系的,没想到却欲盖弥彰了!
她心里气的直哆嗦。她气的是程墨雨居然将他的过去隐瞒的这么严实!——如果他肯对自己明言那一段故事,她想也会原谅他的。但是他却什么都没跟自己说,他母亲对她也是滴水不漏。她受不了这种欺骗。她更气的是,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在程墨雨身边,呆了两年!她想,程墨雨对自己完全是不尊重的!
费宁看到耿小袖的脸色飒然变了,以为是自己的话,勾起了她的不愉快。便笑着说:“小袖,你知道的,我跟墨雨断了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任何的联系。后来,我就结识了我的前夫,落入了一个真正的圈套!”
耿小袖问说:“费宁姐,我想问一下,你们两人分手的主要理由,就是因为毕业时候的去向纠纷吗?”
费宁想了想,笑着说:“可以说,主要是因为这件事。你知道,墨雨是个犟脾气的人,他一定要留在上海。而我这边呢,主要是我妈不让我离开南京。当然了,还有我们俩性格的不合等等。”
耿小袖冷笑说:“那么,现在你们俩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费宁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解释,反而让耿小袖的疑虑更深了。她一时不知所措,就说道:“小袖,难道以前墨雨没跟你说起过我们的事吗?!我们真的只是一般的恋爱关系,没有发展到……”
耿小袖冷笑说:“他呀,他哪会将这种风流美事说给我这样的不解情趣的小女人听呢!至于你们的关系发展到何种地步,我也不感兴趣。因为那时我还不是程墨雨的妻子。不过,现在情况可不一样了!”
费宁当然听得出来耿小袖的话外音:现在你要是再跟程墨雨纠缠不清,那么她就不客气了!她知道,耿小袖对她和程墨雨的疑虑更深了。她没有想到,程墨雨居然根本就没有将他们俩从前的关系,告诉耿小袖!看来,今天是自己惹祸了!
她正不安地考虑着如何消除耿小袖的猜疑,只听耿小袖突然问说:“费宁,你说你跟程墨雨断了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那么,我再想问一下:你的手机号码的最后三位数是920吗?”
她刚才忽然想起了去年底她洗衣服时从程墨雨口袋里搜到的那张写着一行数字的纸条,当时她相信了他的解释,是一些实验数据。这时她想确定一下。
费宁想了一下说:“是的。不过那是我在国内时的手机号……”
耿小袖猛地吁了一口气,心想:看来这些都是缘分!自己发现程墨雨跟费宁的旧情,都是在洗衣服的时候。看来冥冥之中,的确自有公道!
(本文由作者授权连载. 版权所有,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