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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衣:黑在美国 第六章 (41-48)

(2005-04-25 09:13:44) 下一个

第六章、刺眼的阳光


41


费宁在跟她的家里人通过电话后的第二天早上起来,突然间觉得全身酸软无力,脑袋晕乎乎的,而且还有浓重的鼻塞。

她听说过,很多人到了加州后,都会有花粉过敏过敏反应的。有的人成天的流鼻血,晚上鼻息浓重,只能张大着嘴巴,大口呼吸,第二天起来时,脸色浮肿,无精打采的。她想,自己是不是也患了花粉过敏了?!

她赶紧到洗手间去照了下镜子,发现自己的脸色不但没有浮肿的迹象,而且反而是消瘦憔悴了一些。她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发涩,就漱了口,然后喝了几口凉水,又躺倒在床上。她想,要不可能是自己昨晚上睡的晚了。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费宁觉得身上有些发烫了。她虽然对医理知道的不多,但是也明白,自己不是花粉过敏,而是感冒了。

她心里有些憋屈:怎么生病也不看个时候,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时候来了!现在离她交流培训的终结期,只有一个来月了,而且还有论文没写完。她想,今天肯定是去不了研究所了。如果真是感冒,去了反而让那些老外行动尴尬。

于是她吃力地拿起话筒,给Peter打了个电话。Peter一听说她感冒了,心里焦急,要她好好保重,赶紧去看一下医生。Peter说:“宁,如果没有人陪你去的话,中午的时候,我可以开车送你去C大的医院。可千万别小看了感冒!小事件有时候也会酿成大事件的,不要忽略了偶然性!”

费宁笑着说:“谢谢你,Peter,我知道如何照顾自己的。我们中国人并不太看重一般的感冒的。你放心好了,我的身体还吃得休。”

随后,她到微波炉热了一杯水——自从她来到加州后,她入乡随俗,一改以前在国内时都是喝热水,饮热茶的习惯,而是每天改喝凉水,甚至冰水。

她就着热水,服了两颗感冒药,还有消炎片。她从国内过来时,开了十几种常用药带着,以备万一生病了时用得上。她当然知道,美国这边虽然医疗条件先进,有着优越的医疗保险制度。但是,对于没有医疗保险的人来说,生病,尤其是得了大病,简直就是一种灾难了。而且美国一般药店,像CVSRALPHSSAVON等杂货店里配卖的药品也贵,有的还得有医师开的药剂方,才能买到药。因此有点不方便。

不过,当初她将这些药品装进箱子的时候,周寒山还在一边笑话她,说她这到底是上加州去呢,还是上非洲去?!

费宁躺倒在床上,然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这一睡下,也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两眼昏花,全身没劲。她摸了一下前额,心里不觉一凉:糟糕!那高烧烫手的紧,少说也有四十摄氏度。她想,看来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可能不得不上医院去了。

但是,一想到真的要上医院,她心里又犯愁了。国内医院的情况她是知道的,除非有熟人,不然的话,那门槛对大多数的人来说,无异于一道鬼门关。而美国的医院对她来说,虽说是未知数,但她觉得那些费用也无异于龙潭虎穴。那医药费用如果太高的话,单凭自己现在的经济状况,肯定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于是她想,还是先缓过今天再说吧,说不定熬上一夜就好了。自己还年轻,应该是可以撑得过去的,以前也不是没有感冒过。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再考虑上医院,也还来得及。不过,最好还是先打听一下这边医院的情况,以防万一。但是问谁方便呢?周围的人先不能打听,一打听起来,如果碰上热心人,那么他们肯定会二话不说,就将自己送去医院的。——说起来当然是救人要紧了,至于费用方面,还是留着以后再说。

她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先问在拉斯维加斯的方清凉。毕竟是自己的老同学了,这时候能听到几句安慰的话,比什么都亲切。况且,方清凉再急的话,今天也没法送她上医院去的。

她拿起手机,拨了方清凉的电话号码。一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响,她的泪水忍不住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她想起了在国内时的温暖,还有从小就呵护着自己,无微不至地关怀着自己长大的母亲。这时要是母亲在身边的话,自己哪里会受到这般委屈?!她现在都有点后悔自己的出国了。简直活受罪!

不过她很快也想到了周寒山。其实她觉得他对自己还是不错的,此时他要在身边,至少上医院这等事就不用她来操心了。她不能原谅的就是他欺骗了自己!因为,难道爱情就是互相照顾,而不需要诚信吗?要真是这样,周寒山选择同性,倒是正确的事了!

正想着,话筒里传来了方清凉高大的嗓门:“费宁,是你吗?今天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好事还是坏事?”

费宁强打起精神,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有点感冒了。”

方清凉说:“是不是流感啊?赶紧上医院去看一下啊!别酿出什么大病来!”

费宁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说:“清凉,我想问你一下,美国这边看病的费用贵吗?还有,如果住院,那医疗费用高不高?”

方清凉说:“一般的感冒顶多打个针,吃点药什么的。如果是重病的话,那费用就难说了。我以前见过像有的偷渡过来,没有身份的打工仔,他们生病的时候,如果住院什么的,就填上他们餐馆或者工厂老板的名字。他们出院时就溜了。到时候账单寄来的时候不买帐。要是查到老板本人,老板就说以前这人好像在这里打过工,现在不知上哪儿去了。当然,你就不用做这种缺德的歪事了。对了,宁宁,你买保险了吗?”

费宁喘着气说:“我没有医疗保险。原来我想只呆半年时间的,身体又没问题,何必去花那一千多块钱。”

方清凉叹了口气说:“这你就缺了个心眼了!在美国,车保险和医疗保险都是不该免的!不过不管怎样,有病你总该去看的。在美国,像你这样,到哪儿你害怕挣不到钱?对了,程墨雨知道你生病了吗?”

费宁说:“我不想让他知道,免得到时候欠他的情!我们现在没有联系。”

方清凉叹口气说:“我说宁宁,你真是死心眼!好了,你自己多保重。我这又离你太远了,帮不上忙。眼前我手头还有点事,得忙去了,回头再跟你聊。”说着,挂了电话。

方清凉挂掉电话后,正要出门,忽然想想有点不对劲:刚才听费宁说话时恹恹的口气,好像得的不是一般的小病!而且,她突然问起医疗保险的事,那就说明,她也知道她的病,已经足够得上医院治疗了!

方清凉想,都怪刚才自己急着要出去办事,疏忽了这事!于是她赶忙拿出手机,给程墨雨拨了个电话。

 

 

42


程墨雨刚到C大他的实验室那几天,忙得要死。他因为拿到过同专业的硕士学位,因此他跟他的新老板Jimmy Cloud说好了,免去了入学时的Rotation,直接就进入做试验阶段。尽管他已经做了三年的博士的试验项目和有着一年多的工作经验了,但一切好像又得从头开始,每天重复着同样的程序。

而他的新老板Jimmy,却不是个像他在NSNY的老板Steven那样,只会在小事上耍精明。Jimmy是个非常Tough,非常严谨的学者型的老板,平时对手下很和蔼,笑容可掬,但是在专业和工作上,却是一丝不苟。他们试验室共有十四个人,个个在专业上似乎都有一手。程墨雨知道自己这次摊上了正主儿了,因此从刚来的那一天起,几乎都泡在实验室里。他想,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了。好马不吃回头草。

好在自己的根底还在,只要肯付出努力,扎稳脚跟还是没问题的。事在人为,他觉得,天底下好像没有自己办不成的事。

这天下午三点多,他正在实验室里忙着看Paper,安排试验的程序,忽然接到了方清凉打来的一个电话。方清凉大大咧咧地说:“程墨雨,你和费宁的事就想这么了断了?!”

程墨雨皱着眉头说:“大姐,我这正忙着呢!怎么突然又扯起这事了?男女之间的事,当断的自然应该断掉。而且我跟费宁她现在都没有这份心思,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哪有你那么潇洒!她一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姿态,谁还敢跟她交往?!她不念老同学的情谊,我也省了这份心!咱们两清了。”

方清凉说:“好了,我不想跟你扯这事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费宁生病了,可能需要住院,现在正躺在她家的床上。你自己看着办吧!”

程墨雨愣了一下,说:“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找我,反而打到你那边去找我了?!我看不惯的就是她这种死要面子的脾气!”

方清凉说:“程墨雨,我可把话说清楚了啊,费宁她根本就不是要我找你帮忙的,你可别误会了她!帮不帮她的忙,那是你的事!”说着,她把电话挂掉了。

她舒了一口气。她知道,依他对程墨雨的了解,程墨雨是绝对不会真的不管费宁的。


程墨雨关上手机,坐在办公桌前发了一会呆。他想,女人真是要命的怪物,明明是需要自己帮忙的,却要拐弯抹角地绕上一大个圈子。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老婆爽快,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如果自己不知道费宁生病的事,倒也罢了。现在问题是自己“已经”知道了,这才是让他最难堪的!如果自己不知道的话,到时候人家提起来,嘴上关怀几句就可以了。既然知道了,又摊上费宁那种死要面子的脾气,这麻烦就来了。

他倒不是不想帮费宁的忙,而且说老实话,他刚才猛地听到她生病要住院时,心下里还真有点揪心。但是,如果他现在就去找费宁,到时候要是她来个不领情,那他这张脸还要往哪里搁?而可能更要命的是,费宁甚至会怀疑他的热心的动机:他是想趁火打劫,博取她的欢心,以便重续旧爱,沾她的便宜!

可是,他程墨雨是那样的人吗?!

他盯着面前的一大堆的Paper,心想:况且,自己刚到实验室才这么些天,给大家一个良好的印象,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决定定下神来,不去管费宁的事。这样对他们俩来说,也许更为合情合理!

他拿起了刚才未看完的一份Paper,看了一页多,心情却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他习惯性地想要伸手到口袋里摸烟,忽然记起这是在实验室里。他有点焦灼起来,心想,要是费宁真的有了什么三长两短,那该怎么办?自己毕竟是她的同学和旧情人,虽然感情这玩意儿空空荡荡的,值不得推敲,但是以后在同学朋友们面前怎么交待?!说自己那时就在费宁的身边,却见死不救?!那他程墨雨成了什么人了?!

而且,此时他的心里,也的确有点在挂念着费宁的病况。

他想,要不自己就装作不知道费宁生病了,然后上她家去,就说借一样东西。不过回头一想,又觉得不对劲:那样费宁不就更要怀疑自己动机不纯了吗?!

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还是豁出去算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做起事情来,哪来这么多的婆婆妈妈?!大不了就担个脸皮厚的角色就是了!

于是他去找了Jimmy,跟他说自己的一个同学可能要住院,他得赶去送她上医院去。Jimmy听了笑着说,难得他这么热心。他要程墨雨先去忙他同学的事,实验的事可以先缓一缓。

程墨雨赶紧乘坐巴士,赶回他们学校的宿舍区,——跟在NSNY上班时一样,他还是没舍得掏钱买学校的停车位,每天照样坐巴士来往于学校与宿舍区之间。他一回到宿舍区,马上就把车开到费宁住处的楼下,然后“咚咚咚”地跑上楼去。

到了费宁公寓门口,程墨雨正要敲门,又犹豫了一下。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费宁的手机号码,然后咳嗽两声,说:“费宁,是我,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感冒了。好像刚从国内过来的人,都带有一些备用药品的。不知道你那里有没有感冒药?”

费宁正难受地躺在床上。她愣了一下,心想: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感冒了?莫非真的有流感?于是她问说:“我是带了一点药。你现在人在哪儿?”

程墨雨说:“快到你们公寓楼下了。”

费宁吃力地翻身下床,说:“你先在楼下等一下,过会我把药放在门口,你自己上来拿。”她顺手从桌上拿起两包感冒药,艰难地扶着墙壁,出去开了门。

程墨雨正站在门口,费宁吃了一惊,正要关门,他已经闪身进了门。程墨雨扶着费宁到大厅的沙发上坐下,说:“费宁,你弄明白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负责把你送到医院后马上就离开!”

费宁脸色苍白,本来就大的一对眼睛,显得更加乌黑了。她喘着粗气说:“谁说我要上医院了?是方清凉告诉你的吧?这家伙,又多管闲事!墨雨,你走吧,我没事!我要回房间睡觉了。”

程墨雨说:“费宁,我可告诉你,别的事你可以犟,比如说和我的关系。但是在你自己的身体上,可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他想起了上次在来加州的路上,方清凉告诉他的,费宁的家庭出现了不愉快的事。于是他接着说:“你看,像你这样,如今正值如花似玉的年龄,怎么能不好好地关照好自己的性命呢?!遇到一点不顺心的事就跟自己过不去,你对得起谁呀?!”

他本来还想说,你对得起你的父母吗?!但是,一想到当初费宁的母亲在他们俩中间插了一杆子的事,有些来气,就把这话给吞下去了。

费宁闭着眼睛说:“你想到哪里去了?谁心里不舒服了?!我是不习惯这里的气候,不小心感冒了。你走吧,别缠在这里了!”

程墨雨一听这话,忍不住上火了。但是他一看到费宁那付病恹恹的,楚楚可怜的样子,不觉又将火气压下了。他说:“你放心,反正今天这事我是不想让你报恩的。你也别自作多情了,我可是有妇之夫。感情这东西,我是再也不敢相信了。其实,两个人只要处得好,这辈子能互相照顾,就可以了。”

费宁听到程墨雨的最后一句话时,不觉想起了周寒山,于是把眼睛闭得更紧了。程墨雨说:“好了,咱们还是不说这些废话了!你准备一下吧,我们赶紧去医院!”

费宁叹了口气说:“墨雨,我看还是算了吧。第一,我没有医疗保险,我怕到时候付不起医疗费。第二,如果住院的话,我也耗不起时间!我还是在家里再观察一两天看看。”

程墨雨急着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些事?!你看你这付气若游丝的样子,真还能撑?!这病要是耽搁了,不但攸关性命,而且到时候你要付出的时间和金钱,还可能更多!”

费宁躺着想了一想,觉得他的话也有些道理。程墨雨见她不说话了,就要来扶她起来。费宁缩着身子说:“我觉得有点冷!”

程墨雨四周看看说:“你带大衣来了吗?”

费宁说:“带了一件呢子大衣,还没穿过,在我房间的衣柜里。”

程墨雨到她房间的衣柜里翻了一会,找到了那件大衣,给费宁披上了,然后就来扶她。付宁弯着腰说:“我还是自己走吧。”

程墨雨说:“怕什么呢?!这是在美国!你看我像是那种喜欢占便宜的人吗?!要不我打911电话,叫辆救护车来。”说着作势就把手机拿出来。

费宁慌忙说:“算了,别添乱了。兴师动众的,那像什么呀!”

 

43

程墨雨扶着费宁来到车上,他仰放下前边的右车座,让费宁躺着。费宁吃力地说了声“谢谢”,就不再言语了。

程墨雨将车开往C大医院。那时正值下班的高峰期,到处都在堵车。程墨雨看着费宁惨白的脸,心里焦急。短短的几Miles的路,他开了约有四十分钟。到了医院,他将费宁扶到Emergency Room,挂了号。然后再等了十几分钟,才轮到费宁。

医生正在给费宁看病的时候,程墨雨跑到外面去吸了支烟。费宁的病况,似乎又勾起了他一些往日的回忆。但是他尽量压抑住自己的思绪,他知道,有些回忆是很危险的,也是很无聊的。既然大家都已经走过了十字路口,那么任何的回头,都注定是一种徒劳的感情折磨。他对这一点有着冷静的认识。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感情成熟的人。而上一次,费宁还没有来到美国时,他给她打电话,纯粹是出于好奇,而没有任何重续旧情的意思,至少他自己宁愿做这样的解释。他到加州来的主要原因,也并不是为了费宁,这点他心里十分清楚。

他觉得自己在感情上有点疲劳了。他想,自己的确该做些像样的事了。

他回到候诊室的时候,一个护士过来问他,费宁是他的什么人?程墨雨想了想,说是同学。护士说,费宁患的是急性肺炎,需要住院治疗。

程墨雨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费宁的病比他想像的还要严重!他慌忙问护士说,费宁需要住院几天?护士说:“那得视情况而定。不过你的同学身体抵抗力还算强健,而且病发后及时得到医治,病情得到控制,因此,问题应该不大。但是,我们不能确切地告诉你,她需要多长的疗程。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程墨雨听了,稍微松了口气。忽然他想起一个问题,忙问说:“小姐,我的同学的医疗费用估计得有多少?”

护士笑着摊着手说:“我想,这应该是财务部门电脑统计的事。顺便问一下,你的同学有医疗保险吗?”

程墨雨说:“非常遗憾,没有。”

护士说:“这可能有点麻烦。因为没有医疗保险的账单,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将是一个负担。她是C大,她应该清楚这一点。 ”

程墨雨听了,愣了一下。

费宁很快就被送到了住院部的观察室。费宁在挂了一瓶点滴后,精神略微好了些。她看到程墨雨还站在观察室里,失神落魄的,就说:“墨雨,你怎么还没走?可别耽搁了你自己的事。这急性肺炎算不得什么大病,以前我妈也得过。躺上两天就差不多好了。而且,医生说我的体质还好,不碍事。”

程墨雨迟疑了一下,勉强笑了笑说:“那我就走了。这里日夜都有护士照料,你有事尽管找他们。你出院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过来接你。”他担心费宁说“不用了”,就接着又调侃地说了一句:“做好人就要做到底。”

费宁说:“对了,墨雨,我还得麻烦你一件事。你记一个电话号码,是我老板Peter的,你把我的情况告诉他,代我向他请几天假。还有,你给我们公寓的小沈,小宋打个电话,免得他们以为我上哪儿去了。”

程墨雨知道费宁这种婆婆妈妈的细心,即便是到了眼下这种困境。他记下了号码,他将要离开的时候,似乎还想跟费宁说几句什么,但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说出来。

费宁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消失了,然后疲怠地合上了眼。这时,她的眼前一片昏花,好像有无数的刺眼的阳光,漫袭而来。她知道这是一种幻觉。身体虚弱的人,经常都会产生这种幻觉的。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其实,她对程墨雨的印象也不算坏,只是在和周寒山结婚后,她已经逐渐地将他排除出自己的心间了。而这个感情症结的销磨,曾经是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因此,她再也不愿意回到从前对程墨雨的那种感觉状态了。

两人分手后有一段时间,她曾经认真地想过,她当初是不是真的爱过程墨雨?最后她认为,当初她对程墨雨的情感,也许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爱情,而只是一种感情错觉。她相信很多女人跟她的感觉应该都是一样的:多数时候,她们都把一种并非发自内心的,而是对特定男性的较深厚的情谊与新鲜感,错当作了真实的爱情,以此不断地折磨着自己。考虑到这一点,她在跟程墨雨分手后不久,心情也就不再那么碎裂了。她觉得她和程墨雨的三年多的恋爱关系,实际上更像是一场真正爱情来临前的彩排。它把她的感情磨练得更加成熟了。她甚至以为,男女们在结婚之前,最好都有一次像他们这样的爱情彩排。

但是,两人毕竟有着三年多时间的情感上的牵扯,曾经在精神上互相依赖。而分手的痛楚,不一定都得发生在男女的爱情之间。实际上,任何一种人际关系的割舍,都或多或少地冲击着当事人的情感。而程墨雨的身上,至少还有很多吸引女人的地方。她从来不否认自己曾经被程墨雨的外表吸引过。

不过,那时她看觑男人的眼光,早已越过了外表的障碍了。她觉得,这其实正是一个成熟女人的标志。尽管周寒山的外貌也不比程墨雨逊色。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是真正爱过周寒山的。周寒山看起来比程墨雨稳重,洒脱,深沉,这一些,她在程墨雨身上都是找不到的。而男人的魅力,正在于他是如何的用心去疼爱自己的女人,深入她们的内心。她曾经觉得,程墨雨在这方面显得既自私,又自以为是,让女人们难以忍受。他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虽然她明白,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善良的。就像上高中时,他们上演的那出后来看起来有点拙劣的“英雄救美”情景剧。

她和程墨雨分手的最初一段时间,她的确暗地里抱怨过她的母亲。她觉得她妈在他们两人的结合上,是棒打鸳鸯两下飞。其实,如果程墨雨是真心对待她的话,她最终说不定也会第一次忤逆她妈的意志,分配去了上海的。可是,程墨雨的漫不经心,却伤透了她的心!她甚至怀疑,程墨雨自始至终,也许根本就没有真心爱过她。而他至今似乎都没有真正的爱过谁,可能也包括他自己。

当然,费宁也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可能有些武断。因为三年多的时间,她并没有完全的了解程墨雨。而且,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是在变的。

如果说,当初程墨雨只是将她的感情击打得皮开肉绽的话,那么,这次周寒山的露丑,则是将她的心撕裂了。原先她对周寒山的为人的信任,对他的深沉内涵的迷恋,在她从方清凉那里获得了他的丑闻,随后又从她妈那里获得证实之后,一下子全都幻灭了!看来,自己根本就没有像自己曾经想象的那样成熟过。而她对周寒山能“用心去疼爱自己的女人,深入她们的内心”的错觉,如今看来,简直就像是对自己所谓“成熟”的反讽!

想想看,一个曾经跟自己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喁喁私语,情话绵绵的男人,却原来是个热爱暗地里跟其他男人干那种Bullshit的龌龊事的同性恋者!而她的身体,可能在无意中也沾染上了那些男人们的秽物,这能不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吗?!

她想,也许女人们都像自己一样,一辈子都生活在错觉中。有的女人至死都没有窥透自己男人的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东西,这还算是幸福的。因为人生本来也就是一种假设,所有的真实,其实都是相对的。

而自己呢?自己恰恰就不幸地被抖落出来了,就像赤身裸体地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示众一般,那种难堪,想起来都让人无地自容。但是,倘若现在周寒山继续在玩弄着他的面具后的游戏,她的母亲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容忍着他的行为肆虐,自己也还被蒙在鼓里,那么,如今自己的这种接近崩溃心态,会不会因此而得到解脱呢?

这无疑是一种两难的痛苦的假设!

她再想到,当方清凉在对自己讲述她妈发现周寒山的丑事时,将所有的细节都生动地描述了出来,真让她直觉得恶心!她怀疑方清凉是故意将当时的情景作了夸张的铺叙,因为那样的话,将给方清凉本人也带来极大的快感!这种快感同时来自于方清凉对现场的幻想般的参与,以及她设想着费宁受到重击时,她发自内心的愉悦。

她太了解方清凉了。方清凉从上中学时就跟她在攀比了,尽管她们还算是表面上的朋友,但是,她的每一次细微的失意,差不多都会给方清凉带来快感。

她想,自己回国后将所面临的最彻骨寒心的事情,就是应该如何去面对各种各色的眼光。这些眼光中有的充满了善意的同情,有的则是幸灾乐祸,而更多的可能还是冷漠。在现代散乱的价值观虚无的状况下,人们甚至对足以令人幸灾乐祸的事情,似乎也接近麻木了。她面对的将会是一个布满荆棘的冰窖!

这个冰窖让她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她一边想着,紧闭着的眼睛看到的,是一片刺眼的阳光。那种感觉,就像站在LA的迷人的海滩边上,望着慢慢向西沉落的夕阳。夕阳的光色,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她的眼角,不觉渗出了滚烫的泪水。她睡着了。

值夜班的护士来到费宁的床前,这时,她看到了一幅非常生动诡谲的情景:一张美丽的脸孔上,微微露出因潮热带来的红晕。它的嘴角挂着笑容,而它的眼角,则沾染着露珠般的泪水。

护士摇了摇头,轻轻走出了房间。

44


费宁醒来的时候,看到窗帘中透射进来些许灿烂的阳光。沉睡了这么长时间,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她想。

她的精神已经好了一些,只是身上还是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床边悬挂着葡萄糖瓶子,滴液正缓缓地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落,就像晶莹的泪珠一般。

她转过头,看到房间角落的柜子上,摆放着一大束鲜丽的康乃馨,心下不觉一爽。

这时,值班护士走了进来,见她醒了,就笑着说:“小姐,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有位先生来看你了,那束花就是他送的。”

费宁一下子就想到了程墨雨,心想:“他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细腻了?!说过了叫他不要再来了,偏偏还要来!”于是她问护士说:“那位先生走了吗?”

护士说:“还没有,正在外面大厅里坐着呢。他说要等你醒过来!我可以请他进来吗?”

费宁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护士出去了,随即带了一个人进来。费宁一看,有些意外:来的人不是程墨雨,而是她的研究所的导师Peter。

她正要欠身坐起来,Peter忙赶上一步,来到她的床前,轻轻按住了她,笑着做了个不必介意的手势。费宁说:“Peter,你怎么来了?你那么的忙!”

Peter的年纪约有五十左右,一张瘦削的脸,十分精神。他的前额顶略微有些谢了,这使他看上去显得很成熟,也给人一付踏实,开放的感觉。他笑着轻声问费宁说:“宁,你看上去气色还不错。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费宁笑了笑,说:“感觉比昨天好多了。我想,再过两天我就可以出院了。我没想到,在我最不该生病的时候,却住进了医院!”

Peter笑着说:“你不必去想这些事,你就好好养病吧,都怪我昨天疏忽了,没有及时把你送到医院来。学业上的事你就不必担心了。我看过你的论文提纲了,这两天我想搜查一些对你的论文有用的资料给你。因此你先不必急着出院。你知道,急性肺炎要是转成了慢性肺炎,那还是比较麻烦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的了,包括荣誉!”

费宁微笑着说:“谢谢你的忠告,Peter!可是,我不想在医院里多呆下去,另外……”

Peter笑着说:“这并不是你想不想呆下去的问题。你知道,在美国的医院,如果你的病开始起色了,即便你想呆下去,医生和护士也会将你撵走的。因为说不定还有其他的病人在等着。”

他顿了顿,随即又夸张地眨眨眼,笑着说:“当然了,这必须是在你偿付清你在医院里的费用之后。不然,Doctor和护士小姐会不高兴的。”他说到“Doctor”一词时,故意用了重音。因为在英文中,“Doctor”同样兼有“大夫”和“博士”的意思。

Peter说这些话,本来只是想调侃一下,让费宁的心情轻松轻松。但是费宁听了,心情却一下子黯淡下来。她马上又想到了住院费用,便把眼睛掉到了别处。

Peter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的变化。他忽然问说:“对了,宁,你有医疗保险吗?”

费宁摇了摇头。Peter脱口说了声“Shoot”,随即笑着说:“这有点糟糕,当初你不该忘了这事的。你的Foreign-Student Advisor难道没有告诉你这事吗?!”

费宁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他告诉过我了。不过,我觉得自己身体好,就没有特别的加以注意。”

Peter点了点头,笑着说:“不过,我希望医疗保险的事,不至于影响你的治疗。你就好好休息吧。我得走了。”他又开玩笑说了句:“只要护士小姐愿意,你就在这里一直住下去,直到你厌烦了为止。”

Peter走后,费宁尽量让自己不再去想令人不愉快的医疗保险的事。她想到了自己刚刚开了个头论文。她的论文的论题是《农民起义抑或宗教战争?——非理性的太平天国》,她想把它作为在国内的博士毕业论文。后来她把提纲给Peter看过了,Peter 对她的论题也很感兴趣。他说他希望费宁在回国之前,能把论文初稿写出来,到时候他将向有关的权威刊物推荐。Peter刚才说他将帮她找一些相关的资料,她听了后,当然高兴。因为Peter在这方面掌握有相当广泛的知识。

费宁去年底刚到C大东方研究所时,对她的指导老师Peter的印象,并不是很好,觉得他为人过于浮夸,在学术研究上,也是目无权威,对她的导师杜宇的一些理论观点,也颇有讥弹。后来她在跟他接触了一段时间后,才逐渐改变了对他的偏见。她发现,Peter的那种对历史的大胆怀疑和对学术权威的严厉的批评态度,正是他们治史的人所应该具备的。

Peter是波罗的海边上的小国立陶宛(拉脱维亚)裔,小时候随他的父母移民美国。他是历史学和建筑学双料博士。有一次,费宁忍不住好奇地问Peter,他为什么要选择两个看起来完全不搭杠的专业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Peter笑着说:“宁,我想,如果你深入地去研究一下世界各地的古建筑,比如你们的故宫,我想你就不会提出这么有趣的问题了。很多古建筑都是历史的缩影。”

费宁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费宁想起,有一次Peter曾经认真地跟她说过,如果她愿意,她可以留下来,在他的研究所里做博士后,而不必急着回国去。而那时费宁还在一心想着回国,想着幸福的小家庭,因此就委婉地谢绝了Peter的好意。

但是,她想,如果现在Peter再向她提出同样的建议的话,自己还会拒绝吗?!
 

 

45


星期一那天中午,程墨雨到快餐店吃过午饭,回到实验室。他忽然记起来,费宁进医院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了,不知道现在病况怎么样了?这些天忙,也没顾得上给医院那边打电话询问。他那天临离开医院的时候,曾经答应费宁到时候去接她出院。

于是他给费宁所在的住院区打了个电话。医院里是不允许使用手机的。

接电话的是个女护士。程墨雨向她问了费宁的情况,那个护士查了一下病人档案。她告诉程墨雨,费宁恢复的很好,明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程墨雨要她转告费宁,说自己是她的同学,明天下午他会到医院接她出来的。

打完电话,程墨雨忽然又想到了费宁的住院费用的事。费宁那天是匆匆忙忙的上医院去的,她的身边不知道带了信用卡或者支票本没有?而且,他想,即便有的话,她手头上的钱也不会太多的。这样的话,她可能就尴尬了。

程墨雨觉得自己应该多带点钱去,以免到时候大家难堪。至于费宁的偿还问题,他暂时还不想去考虑。

于是他打开电脑,Check了一下自己的账户。 他发现自己的Checking账户上,只剩下八百块钱不到了。他粗略地盘点了一下自己从离开纽约到洛杉矶这将近二十天来的开销,觉得这数目好像有些出入。他对自己的收入,支出以及存款什么的,老是一笔糊涂账。在跟耿小袖在一起的时候,账目上的事,差不多都是小袖料理的。这次因为是独自一人到洛杉矶来,因此不得不多关照了一下账户。他粗略地估算了下,路上几天的住宿,共花去了近三百块钱,然后就是到了C大后,交了一千三百块的房租,又买了三百多块钱的简陋的二手家具。后来傅庸又开一张六百五十块的支票还给他,作为Share房租的费用。大笔账就这么一千三百块了。而小笔的花销,林林总总的估计也该有三百多吧。

他记得离开纽约时,他的Checking账户中还有四千八百多的,现在账户上怎么只剩下八百块钱了呢?那就是说,在他离开之后,耿小袖一下子就用去了两千块钱了。除去她交房租的六百块钱外,难道剩下的还有一千四百块钱,全都被她花掉了?平时节俭到出门的时候连一杯饮料都舍不得喝的耿小袖,如今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大手大脚了?!

他觉得有点不可理解。眼下这账户上剩下的八百多,别说交住院费,就是他和小袖两个人熬到月底,估计都有点难了!于是他马上拨了耿小袖的手机。

耿小袖好像正在跟一个男的在说话,耽搁了一会。程墨雨心想,这男的大约就是耿小袖现在上班的公司的老板吧?就是上次撞了自己车子的那个韩晋年。听耿小袖的笑声,他们好像聊得正得趣。程墨雨听小袖笑着说:“韩先生,我得出去接个电话。”

程墨雨笑着说:“小袖,在忙什么呢?看你笑得多带劲,我都快要吃醋了。”

小袖笑着说:“我正跟韩先生谈我的业务培训的事呢。经过一个多礼拜的培训,我的业务知识长进了不少。还有一个礼拜我就可以结业了。然后就正式上班。”

程墨雨“嗤”了一声,说:“不就是做生意吗?还培训呢!做生意的只要能蒙人就行了。看你还有模有样的!赚钱是靠培训出来的?!小袖,你别给我一口一声韩先生,韩先生的,我对他没好印象,免得我晚上睡不着觉!”

小袖不高兴地说:“好了,不跟你说这个了。我们老板说了,我一开始正式上班,他就Pay我工资,每个月两千五。虽说钱不多,跟在餐馆里干差不多,不过,我一个月多了四天的休息时间,而且,这里的活也不累,环境也好。”

程墨雨皱了一下眉头说:“好是好,但是你现在连工卡都没有,到时候怎么报税?还有,你打的是黑工,人家到时候要是不买账怎么办?”

小袖笑着说:“韩先生可不是那种人,我看人还是有点眼光的。他说到时候会想办法帮我办工卡的。墨雨,你在那边怎么样?还是那么懒散吗?”

程墨雨叹了口气说:“别提了,这回算是捡到了一块硬骨头,在这实验室这三年多时间做下去,恐怕只剩下半条命了!小袖,我说你什么时候早点过来吧,咱们将就两年,你干脆把学上了,免得夜长梦多。现在还不是我们赚钱的时候。对了,小袖,我们Saving Account上还有多少钱?”

小袖说:“大约三万五吧。对了,墨雨,有件事我正想告诉你。上个礼拜我到法拉盛的一家华人驾驶学校报了名,每个周末去学习开车,学费是八百元。估计我再学两个礼拜就可以上路了。”

程墨雨笑着说:“我说呢,你什么时候想开了,开始学会花钱了!学开车时一定要当心,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不是不知道曼哈顿那些人开起车来,一个比一个横!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我有一个同学,也在C大,她上个礼拜生病住院了,我明天要去接她出院。她没有医疗保险,所以我可能要先垫些钱,帮她结账。现在我们Checking账户上只剩下八百块钱了,我想,你能不能从Saving账户中转两千块钱到Checking来,帮我一下忙?”

耿小袖说:“既然是你的同学生病了,你帮他的忙自然是应该的。那我过会还得赶紧上银行把钱转过去,不然明天你还开不出账来。——咦,你那位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我以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程墨雨想了想,笑着说:“是个男的。他刚来美国没多久的,跟我也有好几年没见面了。”

小袖说:“墨雨,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特别是不要熬夜!我尽量争取早点过去。”

程墨雨关掉手机,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告诉小袖,费宁是个男的,倒不是存心要骗她,而是觉得如果说出费宁是个女的,只怕到时候小袖又要生疑。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对的,反正自己不做亏心事就是了。而且事情明摆着了,他跟费宁两人的关系,还隔着一块生锈的铁板。

第二天下午两点,程墨雨离了实验室,回到宿舍区,开了车子,来到C大医院住院部。他匆匆忙忙地正要去费宁所在的住院区,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是费宁打来的。他心里有点奇怪:住院部不是不让打手机吗?

只听费宁说道:“墨雨,对不起,我应该早点给你打电话的,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上医院去了?”

程墨雨说:“是的,我刚到,正在你们楼下。”

费宁说:“糟糕!墨雨,真对不起,我刚离开医院不久。刚才是我的指导老师Peter来接我的,他也是突然来到医院的,说是要给我一个意外惊奇。”

程墨雨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说:“费宁,你有没有感到惊奇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吃了一惊的。——你医院的帐结清了吗?”

费宁说:“结过了,是Peter代我结的帐,算是我借他的。这次一共花了将近四千块钱,相当于我两个月的助学金了。真没想到会这么贵!不过,我想我是可以还清这笔帐的。”

程墨雨本想将自己挪帐的事告诉她,忽然间又觉得,自己这次从头到尾所做的事,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无聊。于是他便把话咽回去了。

他想,他跟费宁的关系,到此应该可以打住了。

 

 

46


费宁正在住院区等着程墨雨来接自己的时候,突然见到Peter来了。她有些意外,问Peter说:“Peter,你怎么知道我是今天出院的?”

Peter
笑着说:“昨天我给你们住院部打过电话的。我之所以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宁,你不会介意我的唐突吧?!”

费宁叹了口气,心里笑道:“平时看Peter function forumSelected() { var forumId = $("#forumId").val(); if(forumId == null || '' == forumId) { alert('请选择论坛.'); } else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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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分明月 回复 悄悄话 为什么没有40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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