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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永远的追忆

(2005-03-17 11:54:10) 下一个
(zt)永远的追忆
  
               ─茉莉─
  
  近日,由於受人提醒吧,忽然记起她来,一记起来就再难以搁下,在这午夜里
,由於无眠,坐在床头胡思乱想,她的音容笑貌居然这样清晰地展现眼前。
  然而,她早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
 
  这个世界上,我休想再有机会触摸到感受到她的温度,再听到她的话语,嗅到
她的气息,她去了一个我暂时无法理解的世界。
 
  在这午夜里,忽然感觉这不象是现实中的事,好像她一直还在那儿坐着,在我
老家的屋门口,她坐在一张小凳上,嘴里咬着那只烟斗--她最忠实的夥伴。而她
的面前必然有一堆待摘的青菜,或一件要做下去的活计。她也不着急,而是眯着眼
细细体会烟丝燃烧时带给她的滋味,双眼常常望向空中,透过老家梧桐树绵密的遮
掩,她沉思着,似乎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我常常是在院子里大声的唱歌,在屋里大声的唱歌,将电视的声音播到最大,
在那儿又蹦又跳,她看着我,只是笑,我知道她又笑我调皮,她望着我的样子现在
想来教人心碎,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呀!仿佛让人淌在温暖的水里,又惬意,又骄纵
,感受到自己被宠爱的感觉。我常常大叫一声:“姥娘!”在某个时候她惊愕地抬
头望着我,继而就笑了,说:一边去,别耽误我干活儿。然而我有时是绝意不让她
干成活儿,如果是夏天,她在树下缝着新洗过的被子,我是一定要赖在那里不走的
,我躺在不管她有没有缝过的被子上,闻着被子上发出的太阳的味道,缠着她讲过
去的故事。她会让我帮她将线穿进针孔去,一边开始讲那些或许已讲了无数遍的故
事,往往我就会在这故事和被子可爱的味道中稀里糊涂的睡着了。
 
  印象中她总在不停地忙碌,她沉默地在我家的各个角落出现,那奇怪的,瘦小
的身影去过的地方,那里一定是有什么在变动了,乱糟糟的变的有条理,脏的变成
了干净的。她的安静常常让人忽视了她的存在,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又从自己家里
赶来了,她在呢,放了学或下了班,一进门,先喊一声,她应一声,也不动,在那
儿忙着,大家心里就踏实了,各做各的事去。
 
  她就一直给人这种感觉,从我记事以来,她在的地方,总能让人感到踏实和温
暖。
  
  一度我们已不习惯没有她的生活,那几年她经常在我家住着,在我老家的院子
里,她常常种上向日葵。那一年初秋,葵花籽开始成熟了,但还没有到该采摘的时
候,我是调皮成性的人,每次去厕所必要去向日葵下揪几粒葵花籽来吃,我想自己
不能一下吃太多,要不然以后就没得吃了,於是给自己了规定了数量,去一趟厕所
揪几粒,这么来来往往,葵花籽由半成熟到成熟的过程就被我尝了个尽遍,到了它
们真正成熟的时节,那副尊容已经不能恭维了""所有的向日葵犹如患了秃顶病人
的脑袋,一只只顶着稀稀落落的几根“头发”。母亲仿佛此时才发现它们的样子,
她大发雷霆,弟弟摇摇头,我也赶快跟着摇头,并毫无楫5c色的说可能是邻居家的
小孩们来摘的。姥娘在一边坐着,默默地笑,说:种了不就是吃的?早吃晚不吃。
母亲只好作罢。夜里,睡觉前,姥娘对我说:每次揪五粒,还一边吃一边数,一共
吃了多少粒了?我大吃一惊,赶快央求她为我保密。她其实早知道我在吃葵花籽,
不过我一直不知道她早已发现了而已。我们就一直共守着这个秘密,我相信在另一
个世界里,她也一样为我守口如瓶。后来由於求学,离家远了,向日葵从开花到成
熟没有一粒被揪掉,然而她却是寂寞的了,我知道。有一年深秋回家,向日葵的成
熟的大花盘已摘好搁在了窗台上等我了,我一边起劲的吃,一边问她去了哪儿?怎
么没有见到?母亲说她回家了,过了春节才能再来。这大约是六年前的事儿吧。想
来竟如昨日。
 
  母亲告诉我,她去世的时候,大家都围在她身旁,她环看了一下四周,就喊了
一下我的小名,母亲对她说我出去了,她没有说什么,但我现在猜想她那时一定是
失望的,因为我知道,虽然我不是她唯一疼爱的人,但却是她最喜欢和信赖的人。
就连母亲因为我的任性也对我不够纵容,没有她那么喜欢我。而且她也知道我对她
的好,现在我却明白:我对她的好比起她对我的,就象一滴水之于大海,令我无颜
。记得在几年前的冬天,她在我家长住那时她已经开始剧烈地咳嗽了,大家都知道
是由於吸烟的缘故,於是劝她少吸,她却说:生死是命里注定的,谁能改变呢?夜
里她与我分头睡在一张床上,往往我就被剧烈的咳嗽声惊醒。模糊的视线中她将头
支在床上,一下下震耳欲聋的咳,我就赶快起来给她倒水喝。有一次,她喝过水后
还是不停地咳,我就想起别的屋里还有一些鸭梨,情急之下,外衣也没有穿,冒着
严寒就冲去将梨子拿来给她吃,她吃过后感觉好多了,我继而躺下睡了,梦中感觉
异常暖和,因此睡得份外香甜,第二天醒来,发现她将我的脚抱在怀里,她居然为
了暖我的脚而抱了它们一整夜......
 
  她的左邻右舍也同样喜爱她,这从她去世后出殡的阵容上就可见一斑,这是母
亲后来告诉我的,那天,出殡的队伍出奇的长,她的邻居们,邻居的孩子们,几乎
都跟着去了坟边,几乎都哭了。这些说来别人是不太相信的,然而我信,凡接触过
她的人也一定都信。但是我却是无限哀伤的想到了:在这个长长的送行的队伍中却
没有我。
 
  那时我已离开故乡一个多月了,后来我知道在所有为她送行的人中,只有我一
个亲人没有在场,甚至我的弟弟也从大学里赶了回去。
 
  我在遥远的异乡知道她去世的消息,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出来,那晚在住处的窗
前,久久不能成眠,我当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然而又分明知道这是一定要发生的事,因为她患肺癌已到晚期,我最后一次见
她时她已瘦得不成样子,缩在被窝里犹如不见。而我不过是故意而为之,一意孤行
的在她的病中离开了她。
  
  我的外公在十几年前就因病去世了,我常常想他之所以去世的那么早一定是由
於他的脾气太糟糕。他年青的时候是个十分有魄力的人,领了一帮人闯关东。在东
北生活了十四年,我的母亲就在那里长大,从东北回来后,他在当时所在的公社做
了建筑业的总工头,名声和他的脾气一样大。这在他去世后多少年他带起来的那些
徒弟口中可以得到验证,他们记得他的功劳的同时仍对他的糟糕脾气持有相同的印
象并对此心有余悸。我一直很怕他,怕他换金牙时发出的滋滋的声响,怕他一瞪眼
时的模样,而姥娘之于他就象一尊沉默的塑像,全身上下透着一团和气。于其说她
忍受着外公的脾气,倒不如说她一直认为男人就该是这副样子。她照顾他极其周到
,周到的让她的子女们无法容忍:母亲说起来时总是叹气,叹息姥娘一生的命运,
总是在为别人着想,常常忘了自己。这也是人的一生。
 
  姥娘的一生育有四个子女: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我的舅舅是姥娘心口永远的
牵挂,舅舅想当年因为喜欢一个高中的女同学而逃避外公为他订下的婚事,一气之
下只身去了东北,一呆就是三年才回来,那时外公已经是没有多少实权的老人了,
无法为他再撑起多少门面,而他好像经过了一场脱胎换骨的历练,变成了一个成熟
的人。姥娘什么都没有说,她为舅舅操办了婚事,还是以前外公相中的那个姑娘,
这就是我现在的舅母。事实证明她是个贤淑的女人,而且长得也美丽。舅舅结婚后
事业开始篷勃发展,并且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这就是姥娘的宝贝孙子--小璞。
他已十八岁了,今年刚刚考取了大学。这个孩子性格极象姥娘。每每看见他就想起
了她,让人想掉泪。在他考大学前我总想尽我的所能来帮他考到好的学校,现在想
来原来不过为了弥补我对姥娘的愧疚之情。
  
  我所处的这个城市是嘈杂的、浮躁的,人与人之间似乎只存在着利益的关系。
我亦是一个自私的人,不然我不会在她病重的时候离她而去。前些日子看一篇文章
,叫《永远有多远》,讲了一个女人白大省的故事,她一生都在为人着想,却屡屡
遭人唾弃和利用,最后她对人生伤心失望。这使我想起了姥娘和与姥娘一样的女性
们,她们一生都在为别人做着什么,她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出於什么动机,她也
不盼望任何结果,但她一直都这么做。我常常想去做一个新女性,一个有自我的人
,似乎我永远都无法成为一个永远都为别人而生存的人,在我所在的这个城市中,
人人都怕受到别人的伤害而宁愿去伤害别人,也许已经没有一个人会象白大省和姥
娘那样无怨无悔一生如一日地去爱身边的人们,去无休止的为所爱的人付出,付出
,付出,而从来不求回报。这种沉默而殷实的爱离现代人太遥远了,人们可以酣畅
淋漓的恨并发泄,却毫无勇气去爱别人,人与人之间似乎要一直这么下去。
 
  我的血管里还流着她的血,它们是温暖的;我的模样中还有她的特徵:宽阔的
额头,挺直的鼻梁......我的胸怀中还蕴藏着她给的温柔的爱,这一切使我的内心
深处蓄着温柔,它不会轻易地给人,更不会轻易地给那些对爱对生活无动于衷的人
,我知道我比姥娘那个时代的人要自私了,但是这个社会不欢迎廉价的爱和付出,
我只好穿上一件变色的衣裳。
 
  没有与她告别我一直很内疚。而且由於种种无聊透顶的原因我也没有去她的坟
上看一眼,但我相信她会原谅我,原谅我这颗容易感动和时时牵挂别人的心,她知
道我很粗糙但也很细致。她已经教会了我宅心仁厚地去对待人生中的种种事。
 
  受伤的时候想她是剂□
'7d药,使我更加朴素和脚踏实地,丢掉不必要的虚荣。我没有理由放弃我自己,因
为我知道,她最大的快乐就是她所有的子嗣都能快乐的生活,为了她的快乐,我没
有理由不去好好生活。
 
  生命就是如此,一代人取代另一代人,这中间蕴藏着多少无奈的别离和想念的
伤痛。然而我们还是要继续,不管现实有多么沉重,而思念有多么悠长。
  

  写这篇文章是因为自私,来安慰我那因为愧疚而忧伤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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