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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衣:黑在美国 第四章 (25-32)

(2005-03-26 21:46:45) 下一个

第四章 契 机


25


程墨雨在三月十六号的时候,终于收到了C大发来的录取通知书。这样他就不必再为I-20担忧了。他在大楼门口取信的时候,开心地给了那看门的波多黎各老头一支香烟。吞云吐雾中,他笑着跟老头说:“伙计,我要走了。你想知道我要上哪儿去吗?”

老头慢慢吸着烟,笑着说:“伙计,据我所知,离开纽约的人,其实都是在逃避着什么。我想你也不例外。因为天底下没有比曼哈顿更吸引人的地方了。我情愿呆在这里给你们看门,也不愿意到遥远的南方去,做一个富裕的农场主。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告诉你,伙计?不管你要上哪儿去,至少你在纽约不是个混的成功的人!”

程墨雨笑着拍了拍老头的肩膀,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理由反驳老头的话。老头在曼哈顿已经呆了半辈子了,什么风浪都见过。程墨雨以为,他在曼哈顿的短短五年时间,已经足以让他明白,什么才是拼搏的意味了。尽管他在这里的时间,大多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他也曾想在无奈中杀出一条血路,但是到头来,却落得两手空空。

晚上时候,他一直在等待耿小袖回来,想跟她好好商量一下上加州去的事。说老实话,他不太放心小袖一个人留在纽约,这倒不是出于醋意——小袖的容貌,的确会让很多男人砰然心动的。在他看来,纽约是个吞噬人的地方,而小袖并不是个世故的女人。在他看来,她的成熟之处,只在于她的宽容与谅解的性格,至于在自我保护方面,她无疑就像一只绵羊一样,缺乏对险恶人心的防范。在小袖面前,他有时觉得自己很卑微,很龌龊,但是,为了生存,他又不得不具备这样的心态。

但是,小袖却不是这样的人。他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十点时候,小袖回来了。她显得有点疲惫,她将饭菜放在桌上,然后笑着说:“墨雨,我今天把我们的关系跟那个韩晋年说了,你猜他说什么了?”

程墨雨想了想说:“哪个韩晋年?是不是元旦那天跟我撞车的那人?他说什么了?”

小袖说:“他说你做事太认真了。就因为你的认真,那天他的一笔生意泡汤了,亏了三十万。”

程墨雨说:“废话,他撞了我,我能不认真吗?!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

小袖怕他又要借题发挥,就收住话头。她打开饭盒,跟程墨雨一起吃了起来。程墨雨说:“小袖,我去C大的申请已经批过来了。过两天我就要去洛杉矶了。有些事我们得商量一下。”

小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恭喜你了。看来今年我们还是挺顺的。什么事你尽管说吧。不过,好像走的太仓促了些!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呢。”

程墨雨说:“我想,你最好能跟我一起过去。这样我们可以互相照顾,也可以省去不必要的开销。”

小袖想了一下,笑着说:“墨雨,我想我还是晚些时候过去吧。我知道,洛杉矶那边打工不太方便,那里市区没有地铁,而我又不会开车。再说了,我现在在餐馆里干的还好,我想再干上那么半年,一年,有点积蓄了,然后再到那边去上学,这样不是更好吗?况且,你现在刚去那边,很多事也不方便。我如果跟过去了,反而会给你添麻烦的!”

程墨雨叹了一口气,伸手按着小袖的手说:“其实,我担心的是你一个人在纽约,会不会保护好自己?你看人的眼光跟我是一样的。我看人的时候,首先是把对方假定为一个坏人。而你呢,在你的眼中,这个世界上似乎就没有坏人了!你说我能放心你吗?!”

耿小袖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原来就为了这种事啊?好了,那我今后跟人家接触时,多留个心眼就是了。倒是你,你到了新的地方,也应该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了。别整天的老是跟自己过不去!”

程墨雨说:“我的想法,该怎么跟你说呢?!要不这样吧,咱们说好了,半年之内,你一定要过来!”他笑了笑说:“你知道吗,在美国,夫妻分居半年以上者,可以自动离婚的!”

小袖打了他一下,说:“好端端的,干嘛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到了加州后,要是四处沾花惹草,我可饶不过你!”

其实,耿小袖有着她自己的想法。她觉得她已经适应了纽约的生活,再大的困难,她都能顶得住的。而且她的GMAT考试的时间也已经约好了,就在下个月。GMAT考试只要过了650分,那么将来到加州申请学校读个Accountant什么的,机会还是挺好的。她想,如果她到了洛杉矶,她就不想再去打工了,干脆专心定下心来读书。所以眼下她必须将学费挣足了,到时侯才有回旋的余地。

程墨雨一边吃着饭,一边拿眼偷偷看着小袖。他搞不清楚,他是否真舍得将小袖留在纽约?!现在,小袖是他在美国的唯一的亲人。在小袖和他成亲后,来到美国的一年多时间里,他的日常生活内容充实了很多。但是,他也察觉到,小袖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低眉顺眼的女孩了。曼哈顿就像是一个大染缸,谁在这里走上一趟,都无一例外的会变色的。

那天晚上,他们上了床后,小袖主动地提出要来性生活。因为怕有小孩,程墨雨一直在性生活上持着谨慎的态度。他原先要小袖服用避孕药,但是小袖老是担心服用了避孕药后,身子会像女黑人一样膨胀起来。她要程墨雨戴套子,但程墨雨又觉得戴上套子做爱,那感觉就像隔靴搔痒一般。两下子僵着了,因此他们的性生活倒不是很勤奋的。

小袖一上床,就把自己脱光了,并且扭开了床头灯。看着小袖光滑丰润的肉体,程墨雨一下子就兴奋了。他将小袖抱在身上,如痴如醉。那天晚上,他们没有使用任何避孕措施。两人如鱼得水地折腾了约有一个小时,天翻地覆。

而隔壁的Patricia,在那天晚上离奇地也没有叩击墙壁。云雨之后,程墨雨轻轻抚摸着耿小袖的脸说:“上一次日本鬼子什么时候来的?”

耿小袖想想说:“好像就在这几天吧。”

程墨雨说:“要是怀上了怎么办?”

小袖说:“什么怎么办?生下来呗!”

程墨雨听了,一下子愣住了。

 

 

26


程墨雨将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装上了车,然后重重地一按车盖子。他把该带走的东西都带上了,这些东西差不多跟他五年多前来到纽约时一样,就两个箱子。

昨晚耿小袖在给他收拾行李的时候,还不住的偷偷抹着眼泪。程墨雨也知道,他这一去,可能再也不会回曼哈顿来了。尽管他在曼哈顿已经呆了五年,但是,他似乎还没有像小袖那样,对这里那么的留恋。

他点着一支烟,等着耿小袖下楼来。这时是早上九点半,今天他起了个大早。往常这时候,他还正在梦乡中呢。刚才在出楼道的时候,他跟那波多黎各的老头聊了几句,要他今后多关照耿小袖。老头说:“只要不是你太太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他都会看顾着。”

程墨雨一下子没弄明白老头话中的意思。这时他回味了一下,好像有点明白了。他顾自笑了笑。他以为,他没有理由对小袖不放心的。

他想顺路送小袖到她的“闽运”餐馆。尽管小袖不让他送,要他直接拐上78号高速公路,但是他还是执意要送小袖去上班。在两人将要分别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很想跟小袖说上一些话。

他觉得自己心里有愧: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送小袖去餐馆的。以往尽管是雨雪霏霏,寒风凛冽的清晨,他也没有送过小袖。

小袖下来了,她穿了一套藏青色的裙装,脖子上扎着一条碎花暗绿绸巾。正是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时候,在纽约穿得这么潇洒,无疑是走在了气候的前头。程墨雨知道,小袖这是穿给他看的。他心下里有点感动,大老远就笑着说:“都说要想俏,穿得少。小袖,你这身打扮,那像是去餐馆打工呢?!”

小袖笑着说:“我到美国一年多了,还没有正儿八经地穿过衣服呢!这衣服要再不穿,我都快成老太太了!”

程墨雨听了,心里难受。他拉开车门,小袖闪身进去。程墨雨将车子发动起来,他想来一段幽默的话,逗小袖开心。他说:“小袖,我给你说个笑话吧。这是前两天我在网上看的,把我笑坏了!

小袖笑着说:“什么笑话这么有趣?”

程墨雨说:“有个病人,去找医生看病,说他的肠胃扭曲了,原因是他听了朋友告诉他的一句话。那个医生心里奇怪:天底下哪有一句话,就能把一个人的肠胃弄得扭曲了的?!病人看医生不信,于是就把那句话跟医生说了。没想到医生听了后,笑叉了气,于是一命呜呼了!”

小袖说:“哪有这么损人的笑话?这不分明是瞎编的?”

程墨雨说:“后来官司打上了法庭。那病人将事情经过跟年老的法官讲了,老法官顿时就笑得两腿一蹬,死了!”

小袖的好奇心上来了,说:“那病人的朋友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程墨雨顿了一会,说:“算了,我还是不要告诉你那句话吧,免得你听了不开心。”

小袖说:“不行,我一定要你说!你不是说是笑话吗?!”

程墨雨在一个大十字路口停下,等着红灯过去。他说:“那病人的朋友跟他说,他说,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爱情的!”

小袖听了,忍不住一下子就扑在程墨雨的身上,嘤咛出声。程墨雨的眼圈也红了,他轻轻抚摸着小袖的肩膀,笑着说:“干嘛呢?又不是生离死别!我说了,不就是一个笑话吗?!”

小袖说:“我不希望这是一个笑话!”

程墨雨笑着说:“你看你,又往歪处想了不是?!好了,不说这些了。其实,没有笑话我们的日子也会过得好好的。只要你别忘了早点过来!还有,该花钱的时候,别记着省。我早说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小袖捏了一下他的臂膀,说:“说这些话干什么?!我听说,没有绿卡,那边的学费要比本地人高出一倍的。你不一样,拿的是奖学金。我要上学就得自费,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程墨雨说:“你在纽约上学,那学费不也是这样吗?你如果读MBA12门课,三十六个学分,一年半的时间,我觉得我们还是撑得下来的。小袖,你别想着学费的事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不相信我程墨雨有混不出来的那一天!

程墨雨把车开到了“闽运”餐馆,那时正是十点半,陈老板他们的车子也刚刚来到餐馆后面的停车场。耿小袖先下了车,跟陈老板笑着嘀咕了几句。陈老板的眼睛不住地在耿小袖的身上瞄着。过了一会儿,他腆着大肚子来到程墨雨的座窗前。程墨雨点着了一支烟,陈老板也掏摸出一支烟点上了。两人无言地对吸了几口烟。最后陈老板笑着说:

“哥们,真要走了?!”

程墨雨望着前方说:“是的,不走不行啊。”

陈老板说:“哥们,你尽管放心走好了。小袖我会尽心照顾她的!”

程墨雨将烟头弹射出窗外,冷笑着说:“师傅,要照顾小袖,还轮不上你!”

陈老板嘿嘿地笑着。程墨雨将车子发动起来。他本来想竖起中指,朝着陈老板比划一下,但是考虑到耿小袖,他又忍住了。他朝小袖挥挥手,一连按了三声喇叭,然后急速开车走了。

出了曼哈顿,程墨雨将地图展现开来。在他标示的地图上,从纽约到洛杉矶的路程,先走的应该是78号高速公路,然后拐上70号高速公路,再接到44号,40号,15号。他估算了一下,他这次远足的全程,该有三千多Miles。如果一切顺利,一个礼拜后他就可以到达洛杉矶了。

离开New Rochelle的时候,在大桥上,他突然产生了要把车子拐回去的念头。他觉得自己这时候特别的想念耿小袖。而在此前,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冲动。

过了大桥,他把车子停在路边,然后拨打了小袖的手机。小袖已经把手机关上了,可能正在忙着。程墨雨回头再看了曼哈顿一眼,就将车子拐上了78号高速公路。他把车速打在每小时80Miles,然后拉下窗户,点着了一支烟。中午的阳光照在玻璃窗上,光怪陆离。他拿出墨镜戴上了。

半个小时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将纽约忘在了脑后。

程墨雨觉得,78号公路是阳光明媚的。傍晚的时候,他来到了一个小镇。他有点累,不想再开下去了,他找了一家Motel 6,三十九块钱一个晚上。他一登记好,马上就给耿小袖打了手机。他说:小袖,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现在特别想你。我都想要回去了!

小袖还在餐馆里,她笑着说:“算了吧。真没出息!别忘了你那两个箱子。”

程墨雨在餐厅里要了一客意大利面条,狼吞虎咽地吃下了。离开桌子的时候,他跟那位墨西哥的侍者说:“伙计,你放的辣味太重了。”

程墨雨到了房间,拨弄了几个电视频道,都是些索然寡味的节目。他想睡个早觉,明天早些出发。他去冲了个澡,正要躺下睡觉,突然隔壁的房间墙壁上,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声。他吓了一跳,以为是暴力行为。后来仔细听了听,原来是做爱的声音。

他暗地里骂了一声,心想,这老外做爱,都跟煤炭工人挖煤差不多了。

 

 

27


两天后,程墨雨沿着70号公路,到达伊利诺伊州跟密苏里州交界处的一个小城。在那里,他就要拐上44号公路了。

他觉得自己的这次长途旅行,有点仓促。在过了印第安纳州之后,路边所有的繁华与便利的条件,似乎都被抛在了漫长的高速公路的后面了。他穿过密苏里河的铁桥时,看到那静谧的,就像湖泊一样的河流,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光泽,心下喜欢。过了铁桥不久,那中部的开阔的气象风光,一下子展现在他的眼前。这里是跟纽约那种大城市截然不同的地方。一个小镇接着一个小镇,当地的白人居民热情而对外乡人充满了戒备。

程墨雨沿着河边开着,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独自一人作长途跋涉,实在是太孤独了,时间也变得十分的空洞。而且那漫无边际的远山和公路,既枯燥烦人,又像是要无休止地延伸下去,不知何处是个尽头。

那天晚上,他又在一家Motel 6 住下了。这种旅馆,在高速公路边上,可能是最Popular的,随处皆是。这家旅馆十分的洁净,它正对着密苏里河边,夜幕下的河流,带着蓝色的月光,一起缓缓流向南方。

程墨雨觉得自己有点精疲力尽了。几年来过分的静止的生活,给他带来的是身心的疲惫与懒散。不知不觉间,生气勃勃的青春,似乎正离他而去。这只有在他缓过劲来的时候,才能深切地体会到。

他冲过澡后,点了一支烟,然后想拨几个不能不打的电话。他最先拨的是小袖手机的。

他拨过去的时候,小袖正在忙着。这时是纽约时间八点左右,正是他们餐馆里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小袖说她过两个小时后再打过来。

程墨雨有点失望。他躺在床上,捏着手机,看看表,是六点十五分。于是他给C大的校区公寓管理处打了个电话。他在得到C大他的实验室批复他获得奖学金的那天,他就向C大公寓管理处申请要一套公寓了。对方告诉他,他可能要等到一个星期后,才能有准确的答复。但是,程墨雨还是希望自己几天后到达C大的时候,马上就能住进新的公寓。不然的话,他在洛杉矶举目无亲,到时候又只能住旅馆了。

此时,加州那边还没到四点半。程墨雨跟对方的公务员说了自己的情况。对方在Check了他的材料之后,告诉他,他非常幸运,因为这个星期正有一对夫妇要离开C大去别处工作,他们腾出来的公寓,将留给程墨雨备用。

程墨雨舒了一口气。他又拨了第三个电话。这是他上次跟方清凉通话时,她给他的费宁的电话号码。他拨通了电话后,心里有点紧张地等着。接电话的是个男人。程墨雨愣了一下,问对方是谁。那男人反问他是谁?程墨雨怀疑自己打错电话了,又拨了一遍。但是接电话的仍然是那个男人。程墨雨只好告诉他说,自己要找费宁。对方听了,缓了语气,说:“费宁她不在,她每天很晚才回来。你要找她,最好晚上十点后再打过来。”

程墨雨“哦”了一声,正要挂掉电话,那男人又问他说:“请问,你是费宁的先生吗?”

程墨雨想跟他恶作剧一下,就笑着说:“是他的先生,难道就不能给她打电话吗?!”

对方冷冷地说:“我知道你的事了!亏你还有脸打电话来!”说着,重重地挂了电话。

程墨雨拿着手机,愣了半天。他想,费宁是不是跟她丈夫闹翻了?他赶紧拨了方清凉的手机。方清凉说:“你说什么?原来你这两个多月来都没有跟费宁联系啊?我还以为是你们俩又扯上了猴年马月的事了!你现在在哪里?”

程墨雨说:“你说的话我不太明白。我现在正在密苏里州呢!费宁出什么事了?”

方清凉说:“算了,不跟你说了。到加州后,你自己问她去吧。你去加州前,能不能先来一下拉斯维加斯?”

程墨雨说:“到时候再看吧。费宁到底出了什么事?!”

方清凉说:“我正忙着呢!”说着,她“啪”地就挂掉了电话。

程墨雨躺了下来,茫然四顾。他没见过费宁的丈夫,想象不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她家接电话的男人和方清凉的口气可以听得出来,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他想,这次到了洛杉矶,如果见到费宁,他该跟她说些什么呢?!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没有做上个好梦,他的手机就响了。是耿小袖打来的。他打了个呵欠,说:“小袖,回家了?”

耿小袖说:“还没呢,我正在的士上。气死我了!”

程墨雨听了,赶忙坐起来,焦急地问说:“小袖,出什么事了?!”

耿小袖说:“今天我跟我们的老板吵了一架。明天开始,我不想再到他那里去了!这个油桶!”

程墨雨笑着说:“你不去受他剥削,我更放心。要不你还是过来吧,我已经联系好住处了。到时你乘飞机过来。”

耿小袖说:“我跟那老板吵架的事,过些日子再跟你说吧。我在这里还是有机会的!我不信我离了他的餐馆,就在曼哈顿呆不下去了!”

程墨雨说:“那你想在那边干什么呢?”

耿小袖说:“墨雨,你还记得那个韩晋年吗?就是跟你撞车的那位。他要我明天到他的公司去上班。我已经想好了,反正别人能干好的事,我也一定能干好!”

程墨雨说:“你等等,小袖。你到韩晋年的公司去干什么呢?你这不是绵羊进入了狼窝了吗?!”

耿小袖笑着说:“墨雨,即便是狼窝,我也得闯一闯了!”

 

28


加州春天的阳光是明媚灿烂的,但是,费宁此时的心情,却没有Sunset大路那般写意。在她看来,这次来美国学习时间,并没有原先想象的那么美好。

原因都是出在周寒山身上。周寒山自从到江南电视台上班后,跟她的联系是越来越少了。有时她发了E-mail过去,周寒山也是隔了几天才回的。她每隔两三天,都要给周寒山打个电话,但是对方的语气,不是缺少了以前的关切,就是漫不经心的。有一次她打了周寒山的手机,而接电话的人,却是个女人。

费宁明白了,周寒山肯定是在躲着她。他要躲她什么呢?除了其他的女人,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隔阂的。

有一天晚上,她看了一天的书,苦闷的很,于是就给方清凉打了电话。两人聊了一会天。方清凉说:“宁宁,我看你这些年是白读书了!幸好你到了美国。你该睁开眼睛看看世界了。你去过南京的北京东路吗?就是靠江苏电视台的那一段路?”

费宁说:“那段路我常走的,我记得路边有很多的冬青树的。”

方清凉说:“其他的风景呢?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费宁说:“什么风景?我记不起来了。”

方清凉说:“所以我说你呀,真是闭着眼走路。那一带是Gay区啊!每天晚上,那里都有一帮男人打扮得很整洁,凑在那里,窃窃私语。宁宁,Gay是什么你总该知道吧?!

费宁笑着说:“这我知道。凉凉,你的意思是说,周寒山也到那里去过?”

方清凉说:“鬼知道呢!不过有一次我的确在在那里看到周寒山的,正跟一个男人勾肩搭背的,恶心死了。”

费宁心里震颤了一下。但是她根本就不相信周寒山会是方清凉说的那种人。因为每次周寒山跟她在床上来事时,都充满了激情,那排山倒海般漫上心头跟肉体的感觉,她至今回味起来,仍然觉得麻酥酥的,心底下说不上来的湿润。她想,一男一女,如果真的没有感情,哪里会有如此生动美妙的景象。

到了二月底的时候,费宁跟Peter已经共同署名,发表了一篇论文。论文在学术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费宁想将这篇论文的观点,作为她在国内攻博的毕业论文。她给杜宇教授发了E-mail,谈了自己的看法。杜宇给她的回信是:

“论点突出,资料翔实。有些话,还是等你回来后再说吧。”

费宁觉得,老师基本上还是将她这四个月来研究的成果给毙掉了。她没有将杜宇的意见给Peter提起,她觉得,在对文化的理解上,中西方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差别。这差别,是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

有一次Peter费宁提起,如果费宁愿意的话,她可以留下来,在他的研究所里做博士后。费宁觉得这个建议倒是挺适合她目前的状况的。在这边呆了几个月,她觉得自己开始喜欢上美国了,主要是那种开放的学术风气。如果自己再在美国呆上一年半载的,肯定会有很多的收获。

但是她没有立即答应Peter,说要再考虑一下。她马上给周寒山打了电话。周寒山的回答让她觉得十分的意外。周寒山笑着说:小宁,你如果觉得呆在那边舒适,那你就呆在那边好了。

费宁紧紧搂着话筒说:“寒山,你是在说气话吗?!”

周寒山笑着说:“费宁,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气话了?!”

费宁呆了一会,说:“寒山,我想问你一句话,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去北京东路的?”

周寒山顿了一会,说:“宁宁,你问这话干什么?!你是不是跟君慧通过电话了?!我不会是那种人的!宁宁,你要相信我!”

费宁绝望地放下了电话。 她觉得,她跟周寒山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周寒山刚才提到的君慧,让她一下子掉到了谷底。虽然周寒山是Gay的形象,她还不能十分的确定,但是,周寒山方才问她的是不是跟君慧通过电话的话,却让她失望透顶了。

她没有想到,爱情会是如此的脆弱!她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初恋的情人程墨雨。难道男人们除了骗取女人们的薄如蝉翼的信赖之外,就没有其它的正经事了吗?她原先以为,中国的男人,虽然不上路子,但还不至于浅薄到失去自信的地步。现在看来,她的想法错了。

她在泪雨中,抱着枕头,度过了一个夜晚。

第二天,她就答应了Peter的要求。Peter非常高兴,他拥抱过费宁后,笑着说:宁,可惜诺贝尔奖项里,没有历史奖,不然的话,我们该去预定飞往斯德哥尔摩的机票了。

费宁笑着说:“但是,Doctor Peter,眼下我最想去的,还是中国。那里有我的儿子。

三月底的时候,费宁接到了傅庸的电话。傅庸说:“费宁,你知道吗,原先跟你们一起住的那对夫妇,他们马上就要搬走了。不过,我打听了一下管理公寓的公务员,她说,马上要搬进来的也是个中国人。他是从纽约过来的。这两天我的哥儿们一对出去旅游了,你可以先到我这边住下。等纽约那边的人过来了,您呢,照搬回去。”

费宁谢过了。

 

29


程墨雨是在41日那天到达C大的。众所周知,那天是些自以为智商智商较高的人,想通过讨巧的形式,来达到自己在心理上的优越。不过时间一长,大家都麻木了,那种恶作剧也就没那么好玩了。

程墨雨以为,恶作剧跟幽默是两码事。所以他决定今天不相信任何人的超乎常理的话。他为自己的决断,回味了一番,有些得意起来。于是在进入5号公路的时候,他不觉加快了车速。他开到了80Miles。他觉得,这是个合理的车速。

没想到,他开了不到20分钟,后面一辆警车亮起警灯,警笛追上来了。他那时是在快车道上,警车紧盯着他的车屁股。他心里一凉,慌忙将车拐到路边。然后掏出了驾驶执照,拉下车门,等着警察过来教训他。他觉得,美国的警察有时候太像是那么回事了,唯恐没有找到出事的主儿,来显示自己的重要性。不过,有的时候,如果真离开了警察,你可能还会陷入更糟糕的境地。因此程墨雨觉得,自己在警察面前卖乖,是最好的分解办法。反正实在不行了,大家还可以在法庭上见。

那辆警车在他的停车处前面约有100百英尺的地方停下。警车的前边,是一辆房车。

程墨雨一想,忽然明白过来了:感情自己是做了冤大头了。警察追赶的可能是那辆房车,而自己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妨碍执行公务的人。他正要摇下窗户,那边的一个身材高大的非裔警察朝他走过来了。于是他只好又把车窗摇了下来。

警察说:“请你出示驾驶执照。”

程墨雨照办了。警察看了证件后说:“好了,我给你开一张警示单子。你知道的,这一断路线的限速是70Miles的。先生,你不介意我察看一下你的后车箱吧?!

程墨雨把后车箱打开了。非裔警察查看过后车箱,然后开出记录单子,递给程墨雨,笑着说:“先生,欢迎你来到加州。”

程墨雨接过单子,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的。他想,这也许算是“愚人节”的一个小插曲吧。虽然有惊无险,但毕竟还是尝到了一点不快的滋味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程墨雨到了LA。他刚找到C大,就接到了方清凉打来的电话。

方清凉告诉他,费宁可能跟周寒山出现了感情危机。程墨雨稍微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幸好你今天不是在告诉我费宁的电话号码呢!好了,清凉,我得马上上公寓管理区去了。今天要拿不到钥匙,晚上我得露宿街头了。清凉,你也老大不小了,干嘛跟我开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玩笑?!据我所知,他们俩还真是最好的一对,虽然不是最理想的。”

方清凉生气地说:“墨雨,你以为我真有那份闲心啊?!信不信由你!”

程墨雨继续笑着说:“清凉,你是不是以为我来加州,是为了来重续旧情什么的?实话告诉你吧,我的心早就凉了!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我这是逃难来的?!”

方清凉说:“那是你的事。我的意思是,你如果能多照顾费宁一点,就别错过了机会。”

程墨雨笑着说:“我照顾她,谁来照顾我呢?!”

方清凉可能生气了,“啪”地就关掉了手机。

程墨雨冲着手机,摇了摇头。他来到C大公寓管理处,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拿到了公寓的钥匙。

他来到他的住处的时候,正是傍晚。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浑圆的艳红,正被西方的乱七八糟的建筑物所吞没。程墨雨突然意识到,从此之后,他可能就看不到日出了!这时,他又有些怀念纽约了,还有他跟小袖终于没有完成的到长岛观看日出的计划。那可能是他们在纽约的最大的遗憾了!

他将行李搬上了楼。在进公寓房间的时候,看到门口一边贴了一张小字条,上面写着:“嘿,你好!我叫Linda,我原先是这公寓的住户。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跟你Share住屋。

在字条的后面,附着那叫Linda的女人的电话号码。

程墨雨乜了一眼那电话号码,觉得有些眼熟。他把小字条揣进裤袋,然后打开了门。他一下子张大了嘴巴:那房间宽敞明亮,跟他原先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他心里乐了,想到,马上就给郑小袖打个电话,逗她过来。

他将两个箱子拖进屋,还没有把东西摆弄出来,就慌忙坐在地板上,拨了郑小袖的手机。小袖那头关机了。

程墨雨想到了那张小字条,于是摸了出来,给那位叫Linda的女士拨了电话。程墨雨说:嘿,你好,我是219的新房客。我刚刚看到你的纸条。我想跟你谈谈,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

对方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我马上过去。听先生的口音,像是中国人吧?!”

程墨雨笑着说:“不好意思,我的确是中国人。小姐也是中国人吧?——糟糕!你等等……”

他手忙脚乱地找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电话通讯录小本子,很快就查到了那电话号码的主人:费宁。

程墨雨登时半瘫在地上,精疲力尽地说:“费宁,你好。你说我们之间,这该算是机遇呢,还是巧合?!”

 

30


费宁给自己取的英文名字正是Linda。

她在接到程墨雨的电话后,脑子里一片混乱。最近她睡眠一直不好,有时一天只睡三个多小时。她的神经有些衰弱了。刚听到程墨雨的话时,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她赶紧掐掉了手机。放下手机后,她呆想了一会,突然间又意识到了现实的严重性。

傅庸告诉过她,明天他们屋里的那对就要回来了。这时傅庸还没有回来,费宁想到了一个主意,她拨通了傅庸的手机,笑着跟他说:“傅庸,我想请你帮个大忙,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傅庸笑着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就不用提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了!”

费宁笑着说:“晚上我想请你吃顿饭。你有空吗?”

傅庸笑着说:“嘿,是这事啊?!其实呀,以前我说的要你请我吃饭是句玩笑话。帮点小忙算什么呢?要说帮忙,还是那对已经离开的刘姓夫妇。费宁,我看这饭还是免了吧?!”

费宁笑着说:“今天刚好那位纽约过来的屋主到了,刚才给我打了电话。我想请你们一起出去,吃顿便饭。你看什么时间合适?”

傅庸想了想,说:“那好吧。走的时候,七点前吧,你们再跟我打个电话。”傅庸顿了顿,又问道:“那屋主是男的还是女的?是独身还是单身?”

费宁说:“是个男的。好像已经有对象了。”

费宁又拨了程墨雨的手机。她说要请程墨雨晚上七点出去吃顿饭。

程墨雨正在整理房间,他选了个靠西的房间,作为自己的住屋。他听了费宁的话,笑着说:“算了吧,老同学了,晚上的这个饭还是我来请。你想想,我到老美都五年多了,而你到这边还四个月不到。我多少总该尽地主之谊吧?!”

费宁笑着说:“哪有这个理!我还想请你帮一件事呢!”

程墨雨想到费宁要住到他的公寓的事,就笑了起来:“这算什么帮忙呢?!反正我另外一个屋空着,你搬过来住不就行了?!唉,费宁,我说你啊,都这么些年了,你这脾性怎么还像原来那样!这不是在美国吗?!”

他笑了笑,又说:“好了,晚上见吧。我正想看看你变成什么样子了!”

晚上七点,费宁跟程墨雨,傅庸在住区门口见面了。

费宁是最先来到那里,不一会是程墨雨来了,他东张西望了一会,终于看到了费宁,慌忙就走了过去。他正想伸出手去,却见费宁笑着对他说:“墨雨,你好!没想到你也到加州来了!”

程墨雨尴尬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去年的时候就想过来了。你好象没怎么变啊!听说你成家了?还有了小孩?!”

费宁笑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我都不小了。其实该变的,还不都是人的心态吗?!听清凉说,你也有对象了?”

程墨雨说:“独木桥嘛,谁都要过的。”

费宁说:“你太太现在哪里?她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程墨雨点上一支烟,说:“他正在纽约那边读MBA呢。混吧。”

两人突然间都觉得没话说了,相互笑了笑。

程墨雨低着头抽烟,一口接一口的。费宁在一边偷偷地打量了一会他,只见他眉目似乎依然,但是神色间,从前的那副似乎对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样子,好像有点淡然了。她看不出来程墨雨在性格上有很大的变化。可能他只是将以前对什么都看不惯,却又不想努力去改变的脾性,更加夸张了些。

不知怎么,她觉得有点辛酸。以前她以为曾经以为,爱情或许会改变人或者环境的。但是,自从有了两次爱的挫折之后,真正的爱情,只能埋没在内心底处,它一旦被打开了,那无疑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她想,以前自己真的曾经将爱情交付给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了吗?!如果是的话,那么她跟如今正和自己陷入婚姻危机的周寒山的关系,又该如何的解释?!难道爱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真的是这样的话,她是无法接受的!她需要一个真正的感情归宿。

她再乜了一眼程墨雨。忽然,她发现程墨雨猛然抬起头来,朝她笑了一下。费宁慌乱地调转过头去,她悄悄抬手抹了抹眼睛。

那个眼神对她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有几次还让她痛心过。此时,她情愿相信,自己根本就没有爱过这个男人!

刚好这时,傅庸笑眯眯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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