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浪漫(小说)(八)
·文 章·
三十三
郑子榕的灵感来自丽丽的一个电话。
确切地说,那天吃晚饭的时候来了两个电话。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是陈欣接的。其实他们家的电话现在都是瑞德接。那天因为陈欣坐得离电话机最近,她就顺手接了。谁知道她说了两声HELLO还没人答腔,她又用中文说了两声喂,对方就挂了。陈欣生气地骂了一句“神经病!”就接着吃饭。刚吃两口,电话铃又心急火撩地响起来。陈欣嘀咕一句:谁啊,这么讨厌。赌气似地伸手拿起话筒。当时郑子榕心就悬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无声电话让他想到李妮。可他又不便争着去接,那样陈欣岂不是要怀疑了吗?还好这一次是丽丽来的电话。说户头上的钱用完了,让家里再转点过去。丽丽上大一,陈欣和郑子榕都没经验,怎么生活费用这么高啊!不就一日三餐嘛,我们一大家子一星期也就一两百足够了。他们不知道丽丽在那里,一天两顿麦当劳,外加甜点,咖啡,冰淇淋,整个儿一全盘西化。别看麦当劳是快餐,一个汉堡包也就一块多加元,可把那几样要全了,比如薯条,比如可乐,比如色拉、冰淇淋和曲奇,不花十块钱是拿不下来的。丽丽不用减肥,她不会放着美食不去享用。何况她的身边还有洋人同学大把花钱的榜样呢。
得知丽丽需要钱,郑子榕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再打一份工。他和陈欣的工资,除去还房屋贷款,交丽丽的学费和住房费用,剩下的已经不多了。丽丽上的是名校,想进去的人打破头,根本没有奖学金。不能因为一点奖学金耽误了孩子的前途。这点道理郑子榕还是明白的。所以,丽丽上大学这件事他和陈欣保持高度一致。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这个书念下去。对他来说,晚上和周末,除了踢球和买菜,其它像看电视,上网,转魂的时间统统可以用来换钱。“只是谁还要我这把老骨头呢?”他解嘲地说。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去翠园。这样不就可以经常看到李妮了吗?他发现自从心里有了那个秘密,他真是越来越聪明了。难怪科学家说人类一生中只启用脑细胞的十分之一呢。这么想的时候,听到陈欣在说:“说得容易。失业率这么高,多少学专业的人还在家呆着呢,你能干什么?”郑子榕现在说谎已经非常自如了:“我们足球队一哥儿们在翠园洗碗,我问问他那儿需不需要人。”说完他看陈欣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估计她还不知道李妮就在翠园。而且,他发现足球队是一个很好的幌子,那里中国人来来往往,流动性大,陈欣也搞不清他说的是谁。就是知道,她也不会无聊地去找人对证的。郑子榕太了解陈欣了。在这一点上,陈欣还是颇有点大家子气的。因为这一点,郑子榕在他的哥儿们那里很有面子,大家都羡慕他有个通情达理的太太。
“那就试试看。反正你在家闲也是闲着。”陈欣没多想就同意了他的提议,“只是不要打太多时间了,每星期打两晚上够了。”
就这样,郑子榕在四十五岁这一年,重操旧业,跨进了中餐馆那黑乎乎油腻腻的厨房。这在洋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钱不够,那也应该是孩子自己,而不是人到中年的父亲去打工啊。或者申请银行贷款也是个办法。他们的洋脑瓜怎么也搞不明白,中国人的父母为什么这么刻薄自己而不愿让孩子去干他们该干的事情。据说有个加拿大女子想让她母亲帮她看孩子,那个母亲说,我的孩子我已经抚养大了,意思是该由你来抚养你的孩子了。他们就是这么泾渭分明,哪像咱们中国人,整天被忠,孝,恩,德搅和得稀里糊涂。
中餐馆永远需要洗碗工。何况是郑子榕还是个有经验的洗碗工呢。
翠园给他的时间是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晚上。餐馆最忙的时候。侍者喜欢这个时间,因为他们拿小费。而对洗碗工来讲,这段时间就像恶梦一样。无穷无尽的碟子,刀叉从前面运过来,那些装着剩菜,沾着客人口水的肮脏的碟子啊像战场上下来的伤员,惨不忍睹。洋人还特爱吃鸡球,浇上一勺浓浓的李子酱。到了洗碗工那里,鸡球没了,李子酱还在,红红的像伤员流的血。
郑子榕当然知道这两个时间去得做好脱层皮的打算,但他更知道干这行的规矩:这种时间,一般都是给新来的人。欺生吗?哪个地方不欺生?尤其是中国人聚集的地方。
上班那天,郑子榕翻出一套公司发的工作服穿上。干活儿就得有干活儿的样子。虽说想到要见到李妮,他恨不能穿上最好的行头。但这不是约会,是实打实的脏活儿累活儿,穿得跟公子哥儿似的不是找骂嘛。在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还是来加拿大以后跟洋人学的呢。一路上,他想像着李妮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开始肯定是惊奇。然后呢,应该是心领神会吧。或者面飞红霞。还真不知道她羞答答的是什么样儿。
没想到直到十一点下班也没见李妮的影子。又不便问人,郑子榕疑疑惑惑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了。
三十四
星期天下午五点,郑子榕又来到翠园。他知道李妮星期天上班。如果还是不见李妮,那只能怨命了。情缘太浅。
这次命运没作弄他。他进餐馆的时候,李妮正在前台那儿和领班聊天。由于李妮正好面对着大门,郑子榕一进来她就看到了。郑子榕的反应要慢得多。刚从阳光下进到阴暗的室内,他的眼睛还没完全适应。等他看清楚屋子里的东西时,李妮已经站在他面前了。“你可够积极的,餐馆还没开门呢。”显然,她把他当成客人了。郑子榕没想到他和李妮的再次见面是这样的。她对他太坦然了,太像一般朋友了。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默契。那天晚上的事情难道她都忘了吗?“你以为呢。我可不是来吃饭的。”看到李妮满脸疑惑,他心里有点得意:这个傻妮子绝对想不到我郑头也是情场勇士呢。他故作惊讶地说:“没人告诉你这儿新来一个洗碗工?”谁知道听了他的话,李妮眼里的疑问更大了“你来洗碗?你还用挣洗碗的一瓶醋钱?”郑子榕半开玩笑地说“闺女上学急着用钱,来挣点银子花花啦。”“可你哪儿搞来这么一套衣服?满像回事的。”“哪儿搞来?这是我的工作服?”“你的工作服?你不是……”李妮的眼睛瞪得老大。“我在废纸回收厂打工。分工不同,分工不同。”李妮“噢”了一声,说:“我还以为……”郑子榕刚想说你还以为我是贵族哪,大师傅司徒从厨房探出头来,“阿榕啊,来帮我切菜啦。”郑子榕答应着,对李妮说了声“对不起”就跑走了。
那天客人很多,李妮衣着光鲜地在前厅给客人端茶送菜,郑子榕穿着脏西西的工作服在厨房应付堆积如山的脏盘子,就像生活在两个世界里,根本找不到机会答腔。
晚上十一点,餐馆打烊了。前面的侍应生、领位和后面的帮厨陆陆续续聚拢到大厅的圆桌旁。郑子榕负责洗碗,所以落在最后。总算把手头的事儿忙完了,刚想坐下来喘口气,老板娘叫起来了:“阿榕啊,把地拖一下。”郑子榕只好拿起拖把和水桶拖起地来。等他拖完地坐上桌,别人都开始吃饭了。司徒做了一盘蒸咸鱼干,一盘辣油香笋。咸鱼的臭味儿和袋装笋的马尿味儿混杂在一起,成了一种特殊的不知名怪味儿。郑子榕想起陈欣做的巧手小菜,她跟广东朋友学的豪油芥兰,蒜茸豆苗,四川朋友学的干煸四季豆,麻婆豆腐。那么精致,美好。他有点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来这儿干做牛做马的活儿,吃这些像刚从泔水缸里盛出来的菜。这么想的时候,饿极了的同工们你一筷头他一勺的,盘子里的菜已经下去快一半了。郑子榕赶紧拿起筷子,和大家一起夹起菜来。可能是太饿了,这两样闻上去不太悦鼻的菜味道还不错,挺下饭的。
他忙里偷闲瞅了一眼李妮。她在他的斜对面,坐在那个瘦瘦高高的叫小林的女孩旁边,两人一边吃一边低声说着什么。翠园的侍应生中,只有她俩是大陆来的,其他都是香港人。大厨司徒来自中国广州。据说出来前在白云宾馆掌勺。听帮厨小金说,老板娘来自中国上海,嫁了个有钱的香港人。香港回归前夕,申请投资移民跑到加拿大来了。来了后开了这家餐馆。这几年经济不好,勉强维持而已。去年A城新开了赌场,这里的生意才兴隆起来。
吃完饭,打工的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了。郑子榕追上李妮,和她一起往外走。李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陈老师是你太太呀。你们俩真不像两口子。”郑子榕没想到她说这个,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他想问上个星期是你给我打电话了吗,还没开口,李妮又发话了:“陈老师可是个好人。课教得好,还特爱帮人忙。我们小刚可喜欢陈老师了,回家一做到中文作业就跟我念叨陈老师的好。还说下学期都不想升班,不知道行不行。”听她在那里左一个陈老师,右一个陈老师的,郑子榕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心里嘀咕,陈欣真像你说得这么好,不成活菩萨了?
回家的路上,开着车,郑子榕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郁闷。这个李妮哪根筋错位了,在我面前假模三道地装无知。是不是她还在生我的气啊。可她上次确实也太性急了点,就不兴人家思想斗争一下嘛。他想我可能真的是嘴太笨了,我为什么就不能直接了当地打断她?我可以问,上次你怎么突然失踪啦,还有,你丈夫的事儿后来怎么样了,你为什么要搬家,你搬哪儿去啦,你现在的电话是什么,等等,等等。这些问题憋在心里迟早要把我憋出病来的。下星期可不能让她逃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门厅的灯亮着,床头的台灯陈欣也给他留着。听到他回来,陈欣睁开眼,说累了吧,快洗洗睡吧。说完,翻了个身,又睡去了。她的身体卷屈在被子里,像一只温顺的小猫。郑子榕突然觉得自己挺无耻的。为了见到李妮,编了一个又一个谎言,居然连脸都不红一下。可怜陈欣还浑然不知呢,她的精明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啊。他忍不住低头吻了一下陈欣,蹑手蹑脚地拿了睡衣去洗手间。
三十五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到了周末。
星期六,天气非常好。阳光亮得像刚洗过一样。气温也有点回升。这种天气不用问,是属于网球的。连陈欣这只大懒猫都躺不住了,早上九点不到就爬起来,草草吃完早饭,带上瑞德去了网球场。像这种天气,连电话都不用打,球友之间有默契。
果然,陈欣赶到那儿的时候,小雅和另外几个女伴已经到了。来了却不打球,围在一起聊得正欢,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一星期不见,这些整天围着丈夫,孩子转的女人们在属于自己的这半天里,都觉得有好多话要讲。被老公斥之为婆婆妈妈的话,比如健身,美容,烹调,持家,理财,育子,都是女伴们在一起说不完,道不尽的永恒主题。这种分享的快乐,心灵的交流与慰籍是任何其它活动都代替不了的。
小雅被围在中间。她的嗓门高而细,属高频波段,所以一片哄笑声中,她的声音最突出。她说话又多又快,所以一般她一开口,就没别人说话的份儿了。看到陈欣来了,她中断了谈话,迎上来。陈欣一边交待瑞德拿个拍子去和小朋友玩,一边对卢小雅笑着说,“怎么今天这么积极?”小雅笑呵呵地说:“这么好的天,在家哪还呆得住嘛。”她满面春风,高高的个头穿了一身白色耐克运动服,很朝气蓬勃的样子,跟一星期前判若两人。“气色不错。有什么喜事,说来听听。”陈欣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问道。卢小雅把她拉一边,低声说,“你上次教我那招还真管用。杨光他回心转意了。”陈欣莫明其妙,“哪一招?”“就你说的攥太紧会碎的话。我想想也是,连孩子还不能管太死呢,何况他一个大男人!”“杨光回心转意了?”陈欣不相信。“可不是吗?每天抢着帮我做事。而且,我们都……”卢小雅的脸有点红。“你们怎么啦?”陈欣不解地问。“哎呀,你就别问了。就是那啥子了嘛。”卢小雅一急,四川话都说出来了。看她羞答答的样子,陈欣明白了,“你是说,他跟你温存了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他应尽的义务。”“可你不知道,我们已经一年多没那事儿了。我都快忘了我还是个女人了。”卢小雅的脸上泛着幸福的红晕,“现在好了。家和万事兴。我呀,正琢磨换大房子呢。其实,我早就想尝尝大房子是什么滋味了。你看老王家,俩口子工资都没我们高,人家都敢买。要不是杨光被那个狐狸精勾了魂,我们家可能早买了。就在我家附近新开发的那个小区买就不错。那里面全都是豪宅。全砖两层楼的,门厅放架三角钢琴没问题。前后草坪也大。小区中间还有一个人工挖的小湖,可有情调了。”“你老俩口住着的空巢,要那么大干什么?”陈欣打断她。卢小雅不甘心地说:“丫丫马上就有男朋友了。节假日什么的,还不得带回来?以后再结婚,有了孩子。一回来可就是一大家子呢。”“你的意思是为圣诞节那几天和那个还没影儿的女婿和外孙,养个大房子玩玩?”陈欣揶谕地说,“我跟你讲,按照风水理论,房子太大人气不足可不好。”卢小雅眼睛瞪大了:“真有这么一说?”“不信你可以试试。”陈欣脱掉外套,说,“好啦,开始打球了。”卢小雅拍着手对着那边聊天的队员叫道:“好了,好了,别聊啦。开始训练。”
A城每个小区都有一个网球场,陈欣她们去的这个位于富人区,最大,条件也最好。它总共有四个场子,地上处理了一下,稍微有点弹性。每次场地的分配是,初学者,熟手,小孩。还有一个场子留给外来的人。洋人也有不少网球爱好者,有时候还会看到父亲带着小孩来,准备好多球,专门练接球。有时候是年龄相仿的朋友事先约好,各自开车来这里。可能因为小时候就开始打的缘故,他们的动作很漂亮,看上去不紧不慢的,仔细观察就发现一招一式都很见功夫。打过去的球紧贴着网,很冲,却又正好落在界内。
陈欣她们的训练是以减肥健身为目的,比较随意。为了保证大家都有机会上,常常是这一场比赛下来,输的一方下,其他人轮流上。这样既保证了运动量,又不致太累。场下的人还可以接着聊天。
陈欣让女伴们先打,自己绕着运动场跑了起来。卢小雅和杨光的问题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她还没有天真到相信自己那几句谁都知道的话能起扭转乾坤的作用。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杨光这么快就转过弯来了呢?如果杨光真的回心转意了,那我可就差点成了千古罪人了,当时还劝小雅离婚呢。她突然冒出个想法,就是在所有的人际关系中,夫妻关系是最复杂的。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签名画押之后就成了两口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一个锅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不光如此,还要谈情说爱。光谈还不够,还要做,既做了,就要承担后果。孩子成长期十几年的吃喝拉撒,学说话学走路学做人学本领全都是你们的事。朋友之间要维持几十年的友谊已属不易,何况还要加上这么多其它内容!这些内容当中,只要有一项两人观点不一致就能引起矛盾。这么复杂的关系岂是一个爱字所能维系住的。上帝在造人的时候,先造了第一个男人亚当,说你一人独处不好,就取了他的一根肋骨,造了女人来陪他。那时,他一定没有想到,人类并不具备足够的智慧来处理这么复杂的关系。所以人世间才会有这么多破碎的家庭,破碎的心。
她想起郑子榕,这个她一直认为是忠实可靠的男人。想起他这一段的反常表现,她的心一阵痉挛。陈欣对自己的这段婚姻并没有太高要求。同甘共苦,为孩子撑起一方宁静的天空足矣。至于这当中有多少爱的成份,只能随缘了。当初跟初恋男友分手的时候,她就断定今生今世不会再那么深地爱一个人了。一个人的心能够释放和承载的爱是有限的,她用掉了太多,剩下的只够维持一个平淡的家了。所以见了郑子榕,她没有太多犹豫,凭直觉就认可了他。加上正担心她嫁不出去的老母推波助澜,认识不到一年就结婚了。开始她以为这样的关系会比较轻松,没有的东西就不用害怕失去嘛。没想到,结婚以后,她对郑头的心越来越重。郑头这个人跟她的圈里人很不一样,有一种没被书本磨掉的活泛劲儿。他办事干净利落,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从不拖泥带水。而且他的直觉特别准确。外出旅行,有时候陈欣照本宣科失败,郑头能凭直觉把她带到目的地。结婚时间越长,她越体会到这种互补式关系的美妙。还有他男性十足的身材对陈欣也是不小的诱惑。他浑身上下一块多余的肥肉都没有。肩宽宽的,是那种漂亮的倒三角体形。结婚十几年,最让陈欣满意的是郑头这人不近女色。所谓“风流才子”,自古风流数才子,郑头一体育出身的“粗人”,不会吟诗作赋,不解风花雪月,正正经经过日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这几个月,郑头突然像开窍了似的,追求起浪漫来了。从他第一次露骨地讨好她,到见到李妮装做不认识,装病不吃晚饭,后又热切地要去翠园打工,陈欣怀着深深的忧虑看着他一步步走出她的视野。她不知道是否应该为自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理想孤注一掷。一想到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家会因此毁于一旦,一股又苦又涩的潮水就会突然涌上心头,几乎把她淹没。
她减慢了速度,改为快走。郑子榕对长相不是很看重,对身材却是相当苛刻。去年冬天,陈欣有点犯懒,运动少了些,刚冒了点发胖的苗头,郑子榕就如临大敌,整天唠唠叨叨。搞得陈欣又是练器械,又是游泳桑拿,赶紧把多出来的肉给折腾掉了。郑头本质上是个好男人,他只是需要时间长大。陈欣常常这么提醒自己。
她又想到她的计划。这是一出一着不慎,全盘皆输的赌局。在家庭保卫战中,所有的女人都是赌徒。
三十六
星期天,郑子榕又准时出现在翠园。
他打算好今天无论如何要争得发言权,把心里的疑惑跟李妮挑明。可好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李妮直到餐馆开门前两分钟才匆匆赶到。郑子榕自然没机会跟她说话。而且,李妮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对郑子榕投过来的目光置之不理。
九点多钟的时候,有一个李妮的电话,是企柜安米接的。当时李妮正在厨房上菜,一听有电话找她,脸色马上变了。她放下手里的托盘就往前台跑。由于跑得太急,差点摔倒。郑子榕多长了个心眼,看看手里的活儿不多,就也跟着去了前台。李妮接过电话听了没两分钟,就急急地说了句“我马上到。”把电话挂了。郑子榕正想问怎么回事,李妮先发话了:“老郑,帮我跟玛丽请下假。我得马上走。”玛丽是老板娘的英文名子。郑子榕赶紧关切地问:“出什么事啦?”“小刚发烧,现在在东区医院。”李妮简单地回答了,胡乱套上外衣就冲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郑子榕有点心烦意乱。首先,他不希望李妮的生活再出什么差错。自从那天在李妮家两人情不自禁地有了肉体上的亲密接触,郑子榕就总觉得他欠李妮一份责任。这是一笔他永远不能偿还的债务。如果李妮生活得很幸福,他心里会好受一点。同时,他又希望突然出现一种像上次水管子坏了那样的非正常情况。只有这样才能消除李妮对他的陌生感,再次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今天小刚生病按说正中他的意,奇怪的是李妮没有请他帮忙。他有点后悔上次该出手的时候没出手,看来幸运之神只给一次机会,失去的就永远失去了。只是他对李妮拒绝他明显的暗示百思不得其解。除非她对他郑子榕并非真的感兴趣,那天是一时冲动。否则就没法儿解释她的突然失踪和后来的刻意疏远。还有,今天她在上班,是谁照看小刚?还把小刚送医院了。一般的BABY(SITTER是不会擅自处理这类突发事件的。也许,这才是她在我面前装无辜的真正原因?
想到这里,郑子榕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定是李妮的生活中出现了另一个能够帮助她的人,所以我的关心才显的无足轻重。而且,这个人很可能是男性。只有强有力的男性才能满足像李妮这样的单身女人情感和生活的双重需要。
郑子榕心跳加快。他迫不及待地想去医院,去解开这个谜团。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剩下来的两个小时就变得无比漫长。长得几乎让他失去耐心。看到老板娘转来转去盯着人干活,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厌恶,想:要是李妮有主了,老子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受这个不是人受的罪。餐馆打烊的时候,他连饭都没吃,就开上车直奔东区公立医院。
东区有一个很大的SHOPPING(MALL。中间有一大片玻璃屋顶的圆形活动区。活动区的中心是一个音乐喷泉,四周放了一圈沙发。再往外是架得高高的儿童游乐火车。是那种称得上豪华的购物中心。冬天没什么地方可去的时候,郑子榕和陈欣喜欢带上瑞德来这里连吃带玩过上一天。从翠园到东区走快道很方便,也就十五分钟就到了。这段路平时开车从没觉得有多远,今天却好像特别忙。先是有两辆大卡车,把两条道都占了,没法儿超车,只好跟着慢悠悠地往前挪。A城有三家大汽车组装厂,这种运新车和零件的卡车司空见惯。难怪A城人抱怨这些卡车使的A城人的生活水平下降了不是一个量级。但大家也不得不承认,正是这些汽车组装厂给A城的职业市场注进了活力。为了不妨碍市内交通,这些卡车常常是半夜三更的时候上路。刚从餐馆出来的郑子榕正好碰上这个高峰。
郑子榕气喘嘘嘘地推开病房的们,呆住了:张小波和李妮坐在小刚的床沿,一个在给小刚量体温,另一个在削苹果。好一个温罄的三口之家!
"Please thank the readers for being interested in my novel. I'm still writing the next section. Hopefully I can finish in the next couple of days."
Than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