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洁: 我在美国当老师
(2004-08-31 10:3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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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美国当老师
沈洁
我的老爸从教几十年,常以诲人不倦而自豪,引得我一直好奇:诲人不倦,缘于何因?
留美求学,有幸担任助教,心中暗喜,终于有机会尝试一下为人师的感觉了。一番工作与努力后,终于明白,诲人自有其乐,故亦乐此不疲也。
“我不明白”
美国学生有个习惯,课上课下有不明白之处,张口就问:“我不明白一问题,你能不能讲讲?”作为教员及助教,就一定要回答学生的问题,不管是简单还是复杂,以鼓励学生的自由思维。
短短两个月里,耳朵里常灌满了各式各样的“我不明白”,不免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突然“不明白”起来。果不出所料,终于有一天“我不明白”了。
那回刚考完第二次测验,我正在张贴答案和成绩单,一位女学生走来看了看答案,一脸的“不明白”,问我:“我不明白这道题为什么是这个定义?”我一看,是关于一个简单的小定义的,无非是用数学上的数轴表示一下即可。当即从头至尾把该定义解释了个底朝天,那学生仍是满脸的“不明白”,指着答案中的数轴说:“为什么B点的值比A点大?”我一下子也“不明白”起来了。谁都知道,对于箭头右指的X轴上的A、B两点来说,A在左,B在右,就连初学过点数学的人都明白,X轴的右端为大,左端为小,当然是B比A大。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上了大学的她居然不明白这一基本常识!
还有一回,课堂上讲了“72定理”,无非是将“72”除以某个变量即可。考这个定理,主要是想测试学生能否找出哪里所需的变量,而计算本身极为简单,如72除以4,连小学生都会做。待张榜时,一位学生风风火火、无限委屈地跑来询问教员:“我不明白答案为什么是18。”一边说一边递上他的考卷,俨然一副“众人皆醉,惟我独醒”的架势。我正好在一旁,用眼一瞥,忍不住心里嘀咕:他明明已经找出了正确的变量,考卷上也明明白白地写着72除以4的算式,但等号后面却写着结果23……教员看看卷子,又看看他说:“72除以4等于18,你有什么不明白”那学生一听,更是振振有辞地说:“所以你的答案算错了,正确答案应该是23,我已手算过3遍了。”这下教员也“不明白”了,惊异地瞪大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学生一看形势对他有利,连忙从书包里掏出计算器:“我算给你看……”一通猛按之后,他突然大叫:“噢,我明白了!”可他并没有告诉我们他明白了什么,这下子轮到我和教员两人面面相觑,我们真“不明白”了。
假装不认识
在开学之前的助教培训中,校方一再强调做助教要做得公平,平等地对待每一位学生,不能因其性别、年龄、种族及肤色等的不同而采取不同态度。为了杜绝不公平现象的发生,校规里严禁助教在任课期间与学生有任何私人交往(课程结束后则不受限制)。于是我不断提醒自己:要“一碗水端平”,对学生一视同仁。
然而,开学后的第一节课上,我就被一个女学生认出,她热情地向我问好。她叫玛丽安,我是未提任助教前认识她的。她曾不断劝说我皈依基督教,拿着《圣经》来给我启蒙、开导,并郑重其事地想把我介绍给牧师,我赶忙对她敬而远之了。谁知她竟成了我的学生,真是冤家路窄。好在她见我做了老师辈的人,倒也未敢再提什么入教的事。但她和我见面时的热情寒暄难免让人感到我对学生有亲有疏。于是我当机立断,以公事公办的姿态给以“挡驾”。第一次期中考试后,她打来电话,约我周日参加教会青年团组织的郊游。这不但是入教的“前奏曲”,更是违反了校规里的“不准私交”的规定。我想了想,冷静而坦诚地告诉她,我身为助教,不能与学生有任何私交;如果是有关课程的问题,我可以为你解决。自此,我们便似从未认识一般,形同陌路。
还有一次,班上一位香港来的男生一下课就来问我问题,张口就是一大嘟噜港式国语,面对周围一大群美国学生,我很自然地用英语回答了他。后来他又到我办公室来,还是一口港式国语,我只好告诉他:“这个学期我只能对你讲英语。”他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巧的是,当天下午在超级市场购物时又遇见他,他意一副不知眼该往哪儿看、腿该往哪儿迈的不自然相,我则笑着背过脸去,干脆假装不认识。
“下不为例”
教员乔是个幽默的老先生,很会调动学生的情绪,乐于倾听学生的各种意见。有一门课常有学生因各种原因缺考,给学生补考的任务就由我来执行。
按规定学生缺考及时补考,逾期则不再有权补考。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少学生都跑到乔那里找个借口要求逾期补考。每次,乔都是心慈面善地领着学生来找我,叫我给他们补考,并说:“他们有点儿情殊情况,你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不过,下不为例。”
第一次期中考试成绩分布后,学生们一见成绩不如意,都闷闷不乐,有的甚至想中途退课。乔为了安慰学生,也为鼓励他们继续学生,想了个主意:只要学生有信心在第二次中考试时比第一次成绩好,就请签字;第一次成绩作废,均以第二次的成绩为准,不论第二次是高是低。为了给学生们充分的时间考虑,也为了增加难度,乔决定把这主意先告诉学生,但不透露哪一天是有效签字日,故意让学生们紧张起来好好学习。终于有一天,乔拿来了签字纸、笔,当堂让学生签名,并说:“只在此节课上签名有效。”学生们个个精神紧张,如临大敌,有的签了又涂,涂了又签,几张大纸涂抹得像画一般。乔将几张“艺术品”小心地保存起来。
第二次期中考试来临了,一大早我整理好考卷、答题纸及等笔等,只待时间一到,当堂发卷。乔神色疲倦地走来,抱怨道:“你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有个学生昨晚9点钟打电话到我家,要求删除他的信心签名。我一想第二天就要考试了,就放他一马吧,于是答应了。谁知他凌晨三四点钟又来了电话,说他学了一夜,又要求把他的签名加上。我当时很生气,不同意再加他的名字,岂料他却教训我,说删除他的名字不符合原规定,是无效的。折腾了我一个晚上,没睡好觉。”我笑着递给他一杯咖啡,劝慰道:“乔,给他们一次机会吧,下不为例嘛!”说得乔直冲我翻白眼。
很快又到期末考试了,这次乔似乎下定决心绝不再迁就学习了。然而临考前,几位学生找到乔,嘀嘀咕咕地“泡蘑菇”,乔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不断地冲我眨眼。我解围道:“乔,下不为例吧!”
(现代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