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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沫: 迷惘的风

(2004-08-25 12:10:01) 下一个
迷惘的风 水沫 (序) 人生这条河,潺潺流过他们的生命,流过欢乐,流过忧伤, 流过希望,流过梦想。 追逐一个接一个的梦想,他们象风一样飘来飞去。从此岸飘到彼岸,又从彼岸飘回 此岸。在风中迷惘,在风中挣扎,得到了,又失去了。 十多年前,出国潮漫过长江两岸,挟着五彩缤纷的梦想,他们降落在美国这片神奇 的土地。这这里建立起他们梦想的家园。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时令进入二十一世纪,美国经济夕阳西薄,萧瑟一片。而中国 经济却旭日东升,独秀一枝,以迷人的风姿向他们展示新的梦想,新的希望,新的 诱惑。 国内广袤的舞台和诱人的机会,吸引着依然寻梦的他们。政府为了鼓励海归,给海 归人士大量优惠,一股海归浪潮汹涌席卷而来。这股浪潮冲击了许许多多在北美的 留学生家庭。 这个故事从2003年初开始。普普通通的家庭,普普通通的人,一个平凡俗套的故事。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金银忘不了 世人都道神仙好,唯有情爱忘不了” -- 摘编自<<好了歌>>-- (一) 宋晴站在候机厅里,向里面张望著。一会儿,张成走了出来,远远看见妻子,张成 露出了灿烂温柔的笑容。当初还不是凭著他的阳光微笑还有死缠烂追,才把A大系花 宋晴追到手的。宋晴也笑了,她朝他挥挥手。又是半年不见了,张成海龟已经快两 年,每年回来探亲两三次。张成过来拥了一下妻子,他们拿了行李,就开车回家。 徐莹见他们回来,笑著迎了上来,跟他们说五岁的马可已经睡了,九岁的丹尼还硬 撑著在等爸爸呢。宋晴谢过徐莹,徐莹告辞了。徐莹是他们的邻居,远亲不如近邻, 这两年她可是帮了宋晴不少忙。 丹尼跑了过来,一面嚷嚷著:“有没有给我带指环王!”张成笑著一把抱过丹尼: “少不了你的。”张成从箱子里取出指环王的光碟,还有他去日本时买的一些游戏 卡和漫画书。国内盗版快,指环王第三集美国还在影院放,国内光碟已经出来了。 丹尼抱著他的宝贝,欢天喜地地回屋去了。“好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宋晴跟 在后面喊了一句。 张成又到马可的屋子里看了一眼。马可酣睡著,小脸象满月一般安宁可爱。张成在 他额上轻轻亲了一口,悄悄地走了出来。 “老婆,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张成从箱子里取出东西。 “手袋!”宋晴的眼睛发亮了。名牌手袋是宋晴的最爱。张成去欧洲时给她买了不 少,PRADA,GUCCI,LV的,顺便也买了些秀水街的水货:“你玩著用。”宋晴爱不 释手。 接著又是玛瑙项链,翡翠手镯,都是张成出差时买的,宋晴眉开眼笑。张成从后面 轻轻搂住宋晴,柔柔地吻著她的耳朵。宋晴闭上眼微笑著享受这份柔情,然后她放 下把玩著的首饰,双手扶住张成的手,脸微微侧过来,两个人的唇相互咬住了,身 子也如藤萝般缠绕起来,相拥著进了卧室。 第二天张成因了时差,早早地醒了过来。起床时惊动了宋晴,她迷迷糊糊地问了声: “几点了?” “才五点。” “昨天为你包了馄饨,我起来给你煮去。” “不用不用,我不饿。你继续睡吧。” 宋晴也是睡意正浓,翻了个身又熟睡了。 清晨,宋晴起床后,为张成煮了馄饨,又为小孩做了法国土司,然后把两个小孩叫 起床。马可这些年不太见到父亲,跟张成很有些生疏了。“马可,爸爸给你带了好 多车。”张成讨好地说。马可爱车如命,一见张成拿过来五颜六色一大堆玩具车, 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乖乖地让爸爸抱了一阵。一时间满屋子欢声笑语和食物香味, 弥漫一片温馨。 张成和宋晴一起送小孩上了黄色的校车,他们在车下向两个孩子招手,孩子们也笑 著挥手。车子渐渐远去了,张成牵著宋晴的手,缓缓往家走去。冬日的阳光暖暖地 照在宋晴笑意飞扬的脸上。 张成两个星期的探亲假,因为孩子要上学,他们就不准备去外面度假。宋晴也请了 假。回到家里,宋晴就开始洗碗收拾。张成让宋晴宠成大少爷一般,家务活一概不 做。不过宋晴干活时总喜欢他陪著说话,尤其最近见面次数少了,张成每次一回家 总是尽量和宋晴在一起,宋晴走到那他跟到那。 阳光照了进来,屋子里窗明几净,几盆绿色植物和一些挂画点缀著雅致,恰到好处 的饰物透著主人细腻的匠心。 “老婆真能干,家里管的这么好这么干净,小孩也管的这么好。”张成嘴甜,不过 这话却是说得由衷。 宋晴听了,心里既酸又乐。这两年她一个人管这个家也不容易。当初她是坚决反对 张成海龟的,可张成执意要去。她轻叹一声:“有什么办法。你是甩手就走,这个 家还得有人管。” “是呀,我们这个家可是全靠老婆撑著。”张成继续吹捧。 宋晴回头笑嗔一句:“你呀,就会花言巧语。”她一面说一面利索地洗著碗,这回 眸浅笑使她平添几分妩媚。三十五岁的她依然丰姿绰约。 张成看著妻子,继续笑道:“我就是除了会说几句花言巧语,其他啥都不会,笨呢。 好在老婆聪明漂亮又能干,干啥都干得好。” 宋晴是个柔性的人,一下就让张成给逗乐了,只是还忍不住笑著数落一句:“你会 做不会做都一样,一年没几天著家的。碰到车子坏了房子要修,我还真抓急。” 张成听了,也轻叹一句:“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在美国就好像呆在笼子里一样,心 里闷的慌,没法施展手脚。国内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大展宏图,做自己想做的事 情,我没法不去。”张成以前在美国一家公司里做个小经理,很有些郁郁不得志。 后来受聘到国内一家大公司做CTO,主管全公司的技术方向,志得意满。宋晴和张成 为此事也时有争执。 “你心里就是只有事业。早知如此又何必要成家?”宋晴说道。 这次张成却不争了,他沉思了一下说:“也许我真的不该成家的。宋晴,我对不起 你。” 宋晴听张成这么说,反而一时语塞。当初追求自己的人那么多,要不是张成坚持不 懈,从大一追到大四,自己才不会跟他呢。如今这丈夫有和没有差不多,家里上上 下下都要自己操心。这轻轻巧巧一声对不起,不是太迟了吗?唉,也只能是嫁鸡随 鸡、嫁狗随狗了。 张成见宋晴低头不语,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宋晴,我对不起你。你要记住,不 管发生什么事,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永远不会变。” 宋晴有些奇怪地看了张成一眼。宋晴是个敏感的人,她觉著张成这次好像有点不一 样,以往他们总是争吵,张成要宋晴去中国,宋晴要张成回美国,这次张成不提这 些了,却说了那么多的对不起。 张成和宋晴在美国也有十二年了。宋晴在政府部门有份轻松稳定的工作,张成在一 家大公司做经理,他们在当地最好的学区买了红砖大屋,两个孩子聪明可爱,小日 子过的美滋滋的。可偏偏张成是个雄心勃勃的弄潮儿,十二年前出国潮涌,他一毕 业就来了美国,几年来从技术员升做经理,似乎再升无望,尤其这两年美国经济萧 条,许多想做的事情都无法实现。恰遇中国经济一枝独秀,海归潮涌,在一个海外 招聘交易会上,他觅了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便不顾宋晴的反对,坚持著回国了。 在国内他身居高位,运筹帷幄,有一种优越感、权力感和事业的满足感,这种感觉 对男人来说相当重要。 宋晴留在美国,主要也是为了孩子。马可年纪小,一回国就水土不服,总是过敏生 病的,让宋晴心疼不已。丹尼不会中文,回国跟不上。尽管有国际学校,但国际学 校比美国的私立学校还要贵,又没有私立学校的教学质量,而且丹尼喜欢美国。两 个小孩是宋晴的心肝宝贝命根子,宋晴的心围著他们转。就是宋晴自己也喜欢美国, 她喜欢美国绿草如茵的干净,喜欢美国私人空间的安宁,喜欢她用点点心血装饰的 美丽的家,她不愿意离开这个已经稳定熟悉习惯的环境。 宋晴的好友洪燕曾经担心地问她,这么两地分居,时间久了会不会出问题呀。她也 问过张成,张成总是坚决地说,不管今后怎么样,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永远不会变, 你永远都会是我的妻子。宋晴想自己鞭长莫及,也只能放羊吃草,只要不是认真的, 她也就不计较了。有时她还开玩笑对张成说,你要是外面有了人,不如不要让我知 道,免得我烦心。不过今天宋晴什么也没问,张成突然又说起这种话。宋晴的心里 闪过一丝疑惑。 (二) 快乐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一晃,张成的假期已过了一半。张成帮宋晴把车子房子该 修的地方都修好了,还陪两个孩子打球玩车看电影,也常常带宋晴出去逛街跳舞下 馆子。家里飘扬一阵愉悦的暖风。 这一天阳光灿烂,张成心血来潮问宋晴,想不想去兜风。宋晴斜他一眼,这大冬天 的,兜什么风。张成开的是宝马330ci,当时他一个人逛车市,看着喜欢就买了回来。 宋晴为这事生了好大的气,买车也不会和她商量一下,都是有家小的人还买个两门 车,这敞篷车在东部的气候又特别不适用,奢侈浪费,华而不实。可是张成就是这 样的人,任性的象个大孩子,海龟这件事他也这样自作主张地走了。 张成死皮赖脸地说,就想在美国的高速公路上过把瘾,国内路窄人多,他也没有跑 车。宋晴总是拗不过头,就跟着他去了。张成在高速公路开到时速近100迈,还把车 蓬敞开了,冻得宋晴把大衣领子帽子都竖起。“哈哈,过瘾,过瘾。”张成畅快地 大笑大喊。“小心吃罚单。”宋晴嗔怪一句,也被他感染的笑起来。 日子就这么轻快地飞扬着,可宋晴总觉著张成有点不对劲。他有时显得神思恍惚, 心不在焉,国内的电话也特别多,还常常欲言又止似的。“工作太忙。”当宋晴问 起时,张成回答道:“公司这些人好像我不在就做不下去似的,什么都要来问。真 够累的。”有好几次宋晴看见张成在家还要给公司开电话会议。唉,老公也是挺不 容易的。她忙著给张成炖鸡熬汤地进补。 一天半夜,宋晴起来解手,发现张成不在身边。她走下楼,听见张成在书房打电话。 “别想太多了,好好养身体。”她听见张成温柔的声音。过了一会,她又听见张成 亲热地说:“我也想你。再过一个星期我们又会在一起了。”如一盆冰水从头淋下, 宋晴四肢冰冷,全身发软。其实她也是千百遍想过这种可能,然而事到临头,却依 然天昏地转,痛彻心肺。 宋晴踉踉跄跄回到卧房。一会儿张成也回来了。 “你干什么去了。”宋晴在黑暗里突然发话。 “给公司打电话。”张成撒谎都不用打草稿。 “是给公司吗?”宋晴冷笑起来。 “还能给谁?”张成反问。 宋晴停了一会,低低地说:“我听见电话了。” 一阵沉默。 “还是那句话。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永远不会变,你永远都会是我 的妻子,只要你愿意。”张成终於开口道。 “她是怎样一个人?” “她叫李晓月,开始只是一个朋友。这件事有点意外。本来说好是因为寂寞在一起 玩玩的,谁知就陷进去了。” “陷多深?” “她怀孕了。” “你让她生?” “本来我不想她生这个小孩,生下来也没个名分。可是她执意要生,说她和孩子都 不会计较名分。”张成想起李晓月,一双幽深乌黑的眼睛望著他,轻柔的声音带著 坚决:我想要这个孩子,她的身上有你的一半我的一半,是一份属於我的永远的纪 念。 张成心里本来也是只有宋晴,从大一就认定此生只爱宋晴。但是这两年因为海龟的 事两人一直争吵不休,难免有些伤了感情。张成有时觉得宋晴根本不理解自己,一 个男人没有事业他的人生还会有多大的意义?一个人在国内也是非常不容易,忙了 一天回到住处,只有冰冷的家具和空寂的四壁。尤其是出差回来,空荡荡的屋子里 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发出寂寞孤独的气味。所以当李晓月接近他时,他没有办法抵御 那片柔柔的温暖,而且李晓月总是理解他鼓励他,静静地聆听,痴迷地凝视,充满 爱意,有哪个男人能够逃脱温柔女人浓情织就的网呢?张成没有说这些,那太刺激 宋晴。 宋晴冰雪聪明,即便张成没有说,她也猜到她遇到劲敌了。这个女人不像是简单的 傍大款的庸脂俗粉,倒象是那种柔情如水敢爱敢恨、会让张成认真了的红粉佳人。 “你打算怎么办?”宋晴直本主题。 “我也不知道。”张成迟疑地说:“其实我希望我们能够象以前一样。我会象以前 一样每月寄钱,按时探亲,这里还是我的家。晓月不是个计较的人。” 宋晴听张成唤晓月那么亲切,心如刀割。她冷冷一笑:“这么说她安心做二奶,你 想让我安心做大奶了。” 张成没说话。红颜知己听起来浪漫动人,说穿了确实就是大奶二奶那么俗。 “不要太责怪我。我一直都是希望你陪我回国的,可你一直不肯。一个人在国内很 孤寂。”张成想为自己辩解。 “我还不是为了孩子!你就只知道为自己著想。”宋晴心里冒出一股火。这两年她 辛辛苦苦为这个家操劳,看别的女人都有丈夫疼爱著,她却要独自承担所有的家务 和教养孩子的责任,到头来却连丈夫都被别人抢了大半去。她越想越恼,不由得又 生气又伤心地发作起来:“你给我出去,我不要看到你!”她把张成推了出去,反 锁了门。 宋晴在黑暗里无声地流著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张成在外面的沙发上辗转反侧,转到左边,又转到右边。 天亮了,该是小孩上学的时间。宋晴依旧没有出来。黄色的校车从门口驶过去了。 张成上去敲门:“宋晴,开开门,小孩要上学了吧。” 里面没有反应。张成拿了一根铁丝去开锁,捣鼓了半天。宋晴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开门干啥,锁要让你搞坏了。你不可以送他们去上学吗?” 张成毕竟内疚。他拾掇小孩起了床,随便吃了点牛奶面包,就开车送他们去学校了。 张成回到家,宋晴没了踪影。他看见桌上一张便条:我需要一个人好好想一想,我 出去旅游几天。这个家你就管几天吧。 张成读著纸条,望著桌上的狼藉发愣。窗外风起,黄褐色的落叶在空中飘荡。 (三) 宋晴开车到了机场。她给大学的好友洪燕打了电话,然后就买了张当天的机票,飞 到了迈阿密。 冬日的迈阿密依然烈日炎炎,洪燕在机场接了她。一年没见了,洪燕似乎越来越年 轻。她的头发染成深红,眉毛修的细细弯弯,身穿一件CK JUNIOR的恤衫,小巧玲珑 的她看著象个大学生一般。 宋晴戴著一副宽大的墨镜,却依然是掩饰不住的憔悴。 “出什么事了?”洪燕对宋晴的突然来访有点奇怪。 “出了一点事。”宋晴答道:“到家再跟你细说。”宋晴和洪燕是知己密友,无话 不谈。 洪燕的丈夫江文涛正在家里做菜,他们的女儿在看电视。看到宋晴进来,江文涛跟 她打了个招呼。江文涛在大学做教授,学术上颇有建树,家务活也揽下大半,把洪 燕养的白白嫩嫩,娇娇俏俏,著实让宋晴羡慕。当年江文涛对宋晴也有几分意思, 只是宋晴高傲的天鹅一般,周围环绕的人又实在太多,江文涛就想从宋晴的好友洪 燕那儿找点情报。谁知他一接触洪燕,两人就互相吸引,那份投缘默契仿佛天作之 合,两人恩爱甜蜜一直至今。 宋晴和江文涛寒暄了几句,就和洪燕上了楼。她摘下眼镜,眼睛肿的象两个桃子。 洪燕知道是出大事了。她让宋晴躺下,给她敷了一块毛巾。 “张成有外遇了。”宋晴开口道。 洪燕有点意外又觉得是意料之中:“还能断掉吗?” “不能了,肚子都搞大了。” “决不能生。”洪燕坚决地说。 “好像还非生不可。”宋晴细细地跟洪燕说了一遍。 “那你打算怎么办?” “唉,我的脑子浆糊一般,哪里还能理得清楚,所以就跑你这儿来了。” 洪燕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看也只有两条路。一是离婚,快刀斩乱麻,把张成 忘掉,趁现在还不太老,风韵还在,从头开始新生活;二是维持现状,象张成说的 那样,安心做你的大奶。有机会你也找个情人知己潇洒一把,大家平衡。” 宋晴听了都觉不妥,离婚她下不了这个决心,一是和张成毕竟深爱过,于情上还过 不去,二是为了小孩,不愿意他们没有父亲。至於维持现状,她的心却是再也不会 相同了。想到张成和别的女子在一起搂抱亲热,郎情妾意的,她便是锥心的痛。而 情人知己什么的,她的思想好像还没这么新潮。 洪燕听了长叹一声,直说女人真是又痴又傻,宋晴你要学会为自己生活,不要老是 为小孩为丈夫的。 两个人吃完饭又说了大半天,也没说出个名堂来。洪燕最后说,宋晴明天我带你到 棕榈沙滩去休假几天,咱们再好好想想。 第二天,洪燕开车带宋晴来到棕榈沙滩。两人在一家临海的旅馆租了一间房,就换 了泳装拿了阳伞上沙滩了。碧海无际,水天一色,两个人在沙滩上躺著享受阳光。 丽人双行,惹人注目。旁边一个男人频频向她们投来目光。洪燕看过去,见是一个 独自坐在伞下看书的男人,看著宋晴有点出神。 “嗨,我的大美女,看你生了两个小孩身材还这么棒。这泳装一穿又勾著别人的眼 光了。唉,跟你在一起,总是让你抢了风头。”洪燕开玩笑地说。 宋晴本来呆呆地在望海想心事,被洪燕这么一说,逗得笑了起来。这两天她还是第 一次笑。顺著洪燕的目光,她也看到那个注意她的男人。看见她的目光,那个男人 微微点了一下头,宋晴也礼貌地点了点头。 宋晴和洪燕在海边随意地聊天,虽然也没说出个确定的主意,但是蓝天大海的广阔 明亮,使宋晴心情开朗了许多。 下午她们游完泳,洗完澡,就换了衣服出去晚餐。宋晴一袭无袖白色长裙,修长典 雅。洪燕无袖淡绿色短裙,性感妩媚。两人在电梯里又碰到上午在沙滩的那个男人。 他戴一副细圆框眼镜,清秀儒雅,看到宋晴又打量起她来。洪燕在边上看著偷笑。 “你是A大的吗?”那个男子开口道。 原来是校友,宋晴警戒顿消:“是呀,你也是?” “哈哈,你是宋晴吧?一点都没变。” “那里,老多了。你是。。。”宋晴想不起他是谁。 “你不认识我。那时你在我们男生中很有名,差不多每天就寝前都会议论你。”那 男子笑著说,紧接著他又连忙补充:“都是好话,议论的都是好话。好多人暗恋你。” “你是不是也是暗恋者啊?”洪燕快人快语。 男人嘿嘿地笑了两声。 因为是校友,大家就一起去晚餐了。餐馆靠海,窗口可见海浪袭袭。男人名叫陈子 平,是物理系的,到美国改行做电脑,住在宋晴邻近的一个城市。陈子平倒也是爽 直之人,一会儿把他的故事都说了出来。前段时间他被裁员,在家呆了好一阵,身 份都差点成了问题,老婆也跟她的老板跑了,堪称他的历史最黑暗时期。后来经人 介绍在一家大公司找到一份稳定工作,现在绿卡也快拿到了。这次是趁出差之便过 来玩几天。 同是天涯沦落人,宋晴简单几句概括了自己的情况,虽然没说什么,隐约的郁闷却 依然从眉宇间淡淡地浮现出来。只有洪燕的故事甜蜜蜜地都是幸福。大家随意地聊 着,校友见面免不了交谈起一些学校的旧事。 “宋晴你那时是不是特爱穿红衣?”陈子平问道。 “哇,连这都记得呀,看来不是一般的暗恋。”洪燕笑着叫道。 陈子平的脸上泛过一阵淡淡的红晕。宋晴含笑岔开话题:“我这个人怕冷,穿红的 使我觉得温暖。现在年纪大了,特别崇尚简单,又变得喜欢穿白了。洪燕让老公宠 的长不大,所以爱穿绿的,永远青春。” “别把话题转我身上来呀。”洪燕继续坏笑。宋晴使个眼色止住了她。 陈子平看着一身白衣的宋晴,简单的优雅,更具韵味。淡绿点缀的洪燕,也是一番 娇俏的动人。他笑着说:“今天好幸运,有两位美人作伴,还有美酒美景。人生几 何,我是不饮已醉,一饮大醉!” 拍人的话总是讨好,大家都笑。一个晚上愉快地过去了。大家交换了电话地址什么 的,说好了明天结伴一起好好玩个痛快。 (四) 宋晴回到旅馆,往床上一躺,却是难以抑制地想念起两个孩子。她不想跟张成说话, 便打了电话给徐莹。徐莹一听宋晴的声音就叫了起来:“宋晴你什么事走的这么急?” 张成已经去她那儿搬过救兵了。宋晴说:“我有些急事要处理,你知道小孩现在都 还好吗?”徐莹说:“我帮你们请了个钟点工来帮忙,你们家那位大少爷可真是什 么也不会做,小孩都挺好的,就是马可想妈妈想的厉害。” 宋晴放下电话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过了半晌,她对洪燕说:“洪燕我想回家了, 我想小孩想的厉害。”洪燕叹口气说:“宋晴你真是不会享受。”过了一会,洪燕 又说了一句:“宋晴你是个好女人,你会幸福的。” 第二天,她们跟陈子平告了别。陈子平很有些恋恋不舍,看著宋晴说,以后再联系 再联系。 宋晴当天从迈阿密坐飞机回家。到家的时候已是夜晚。宋晴看见自己家的房子时, 心里却再也不是原来那种温暖融融的感觉,一种陌生迷惘的感觉笼罩了她全身。她 不知道她会跟张成说什么,她也没有想好如何走今后的路,也许一切都只能跟着感 觉走了。 进了家门,宋晴先去看了看两个孩子。孩子们都已经睡了,香甜的小脸天使一般地 安宁舒缓。宋晴看着孩子,眼睛有些湿润。孩子是她的挚爱,尤其是马可,自从他 生下来以后,她就没离开过他一天。宋晴俯下身去,亲了亲马可柔软的小脸,这两 天她想他想的发疯,她的泪悄悄盈出眼眶。 张成本来已经睡下,听见声响就起来了,看见宋晴回家,不由得高兴地说了声: “你回来了。”宋晴没有理他,她径自整理、洗唰了一下,就上床睡了。宋晴和张 成背对背地躺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 随后的两天,宋晴视张成不在家一般的生活。她早晨给小孩起床,送他们上学,然 后就去上班。下了班从学校里接了孩子,就忙着做饭做菜。晚上帮小孩做作业,陪 他们玩一会,就到了该给他们洗澡睡觉的时间了。她每天的日子就是这样重复地忙 碌着。张成有时想跟她搭讪几句,宋晴眼梢都不朝他看一眼,张成也只好无趣而退。 以往张成的行李都是宋晴收拾装箱的,这次张成只好自己做了。他一面整理一面心 里也是闷闷的。这个家对他来说还是很重要,他并不想失去它。 临走的前夜,张成讨好地帮宋晴拖了地板,吃完饭又帮着收拾碗筷。等两个小孩睡 了后,张成拿出一张五千美元的支票,对宋晴说:“我把这个月的工资提前上交。” 宋晴收了支票,没有说话。张成见宋晴的脸略有转晴,就跟宋晴坐近一点:“我以 后每月的工资都会继续上交的。你和这个家在我的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 宋晴听了这话,眼圈有些红了:“那你还让那个女人把小孩生下来?” “她一定要生,我也没有办法。” “我问你一句,你还可以和她断掉吗?” 张成沉吟了一会,说:“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国,我一定跟她断掉。” “如果我不回去呢?” 张成过了半晌说了一句:“我还是希望你能跟我在一起,小孩的事情终归有办法解 决的。” 宋晴想了想说:“好,我想想看。但是你一定要跟那女人分手。” 张成见宋晴口气有些婉转了,便保证说:“只要你来,我一定跟她分手。” 飞机在浦东机场缓缓降落,望着暮色中的上海,张成心里七上八下,一片迷惘。虽 然答应了宋晴要与李晓月分手,可是当他越来越靠近上海的时候,晓月的身影也越 来越清晰,他仿佛又看见晓月那双幽黑清亮痴迷的眼睛,心中不由的隐隐地痛了起 来。 张成想缓一缓再去见李晓月,便通知了他妹妹张倩来接他。张成在浦东有一套三室 一厅的公寓,张倩帮他打扫过了,看上去窗明几净,崭新的家具闪着清冷的亮光。 张成因为一直盼望宋晴能来,所以没有让李晓月过来,每次总是他去李晓月的小小 的斗室。 第二天下午,张成给李晓月打了电话。晓月一听见他的声音就一迭声地说:“你回 来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叫我去接你?” “刚回来,怕累着你所以没叫你来接我。”张成温柔地说。 “我想你,想死你了。我现在就过来见你。” “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今晚我上你那儿去。” 李晓月一挂上电话,就激动地忙碌起来。女为悦己者容,她早早地下了班,手脚不 停地开始打扮小屋,打扮自己。 李晓月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有着一双美丽黑亮的眼睛。诚如一些被文艺书籍毒 害的女子一般,李晓月一直憧憬那种使灵魂燃烧的浪漫爱情。可是这些年来她似乎 一直在寻找,又一直没有找到这种感觉。有过几次不咸不淡的恋爱,不知不觉就快 三十了。在一个他们共同的朋友赵林家的聚会上,李晓月遇到了张成。从第一眼见 到张成,她就对张成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李晓月是个极其浪 漫的女人,她相信前世今生、因果轮回的说法,她认定她和张成必定有着一种缘分。 其实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张成恰好百分百落入她梦中情人的模式。张成温柔幽默, 自信开朗,言谈举止之间既有读书人的文雅,又有海龟成功人士的海派,尤其是他 眼眸深处那淡淡的寂寞,一下就打动李晓月。一个优秀的男人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孤 独,往往是最厉害的女人杀手。 张成对这个眨着一双动人眼睛打量他的清秀的女子也很有好感。他们开始总是和赵 林、钟怡等朋友一起玩,后来就两个人单独玩,后来便无话不说,后来他们在一起 总是嫌时间不够,后来他们一天不见面就彼此想念。 一个飘著细雨的日子,晓月请张成在家里吃饭。晓月扎了一个小围裙,手脚麻利优 美地摆弄著饭菜,食品的香味、晓月的笑脸弥漫起一片暖人的温馨。张成看著晓月 的身影,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使他恍惚起来。那一个晚上,张成在晓月这儿过了 夜。 “晓月,你知道我是一个有家室的人。”张成迟疑的声音在夜雨中显得飘忽。 “我不在乎。” 那一夜窗外飘着悠悠长长的细雨,好像幽幽深深寂寞的心思。 (五) 张成晚上有一个应酬。他在一家知名大型公司做CTO。公司是国企,上层权力争斗十 分激烈。公司的总经理魏海雄对张成十分欣赏,张成笑称自己是红色海龟,对于国 内的政治很快入门。尽管他心里很厌倦这种无聊的勾心斗角、虚以委蛇,但是人在 江湖,身不由己,他也是不得不应付。应酬完毕他匆匆驾车朝李晓月的住处驶去, 远远地就看见晓月的小屋里晕黄的灯光。 门铃响过,张成听见晓月悉悉琐琐的脚步声,紧接著门匡当一声,晓月站在他面前。 晓月刚刚沐浴过,湿漉漉的黑发妩媚地散在雪白的脸上,鹿一样秀丽的眼睛闪著乌 亮的柔光,一条白色的裙子裹著玲珑有致的身材,身上飘著清新馥郁的芬香。她仰 着脸看着张成,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爱。 张成关上门,如往常一样轻轻地拥了一下晓月。晓月这些日子对张成思念甚苦,积 累的相思象火焰一般迸发出来,她回拥着张成,热烈地吻他,吻的热烈缠绵,有一 种疯狂执着的依恋。 张成开始有点敷衍,但是晓月的狂热把他撩了起来,他吻过她的额头和脸颊,接著 是鼻子和嘴唇,后来又滑到她细瓷般凉滑的脖子,激情象帆一样地高高地鼓胀起来, 他们进了卧室。鞋子在地板上发出两下很响的落地声。 张成和晓月汗水淋漓地躺在床上,晓月把头含在张成的胸前,张成轻轻地揉著她的 秀发。他想起他答应宋晴的事,不由的有些心神不宁。他低下头,看了看晓月微微 隆起的腹部。李晓月怀孕三个多月了,身体依然是一片诱人的雪白。 “现在反应过去了?”张成问道。 “过了三个月就好多了。” “噢。”张成应了一声,穿衣坐了起来:“晓月,要不这个孩子还是不要了吧。” 李晓月是个敏感的人,她也穿上衣服,抬眼看着张成:“怎么啦,你探亲一趟想到 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委屈你的,也委屈她。” “是我自己想要的。你放心,我决不会赖上你的。”李晓月倔强地说道,停了一会, 她又低声说道:“于我来说,这一生也许真爱只有这一次,我知道你迟早都会走的, 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个纪念。”说着,眼圈有些红了。 张成不由的心疼地搂了一下晓月。晓月从来也没有向他要求过任何承诺,她只是一 遍遍沉浸在她浪漫无边的百世情缘、金凤玉露的美丽伤感中,张成看著她清丽忧郁 的脸,唯有说不出的心疼。 “你太浪漫,生活会有很多实际的问题。”张成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我还是希 望你有一个完整的幸福。”说这话时,张成心里隐隐掠过一丝疼痛。 虽然没有奢望过和张成相守终身,可是听张成说这样的话,晓月的心里也痛。她淡 然地笑着说:“哟,开始说祝你幸福了,要分手啦?。” 张成看了晓月一眼,他常常惊讶于晓月的聪慧,往往事情他还未说,晓月便替他说 了出来。他捏紧了晓月的手,心中涌起无限不舍。 “看我给你带来什么了?”张成站了起来,转了话题。他拿出几瓶香奈尔的香水, CD的化妆护肤品,以及一些手袋,都是他在机场免税商场买的。 晓月欢喜地接过礼品,一件件地翻着,眉眼透出一份开心:“真好真好,太喜欢了。 谢谢谢谢。”她停了一下,笑着说:“我也有礼物送你。” 晓月转过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烟灰色鳄鱼牌的毛衣:“试试看,是否合身?” 晓月从来没要过什么,但是每次张成送她礼物,她总是兴高采烈的收下,然后又会 精心地买些礼品回送张成。张成常常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张成乖乖地让晓月帮他穿上毛衣。晓月欣赏地看着他:“真帅!”又补充道:“你 穿什么都好看。” 张成看着晓月桃红的脸上一双乌玉般的眼睛含情脉脉,身上的毛衣又是如此柔软温 暖合身,他的心里涌起一股热浪,他抱过晓月说:“晓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无以回报。” 晓月俏皮一笑:“我高兴。”然后伸出手摸过他的浓眉、他的嘴角、他的脸说: “我可以摸你、亲你、抱你,能够和你相爱一场,一个人的一生有过一段这样的日 子,我已经很满足。” “我有什么好的,又没钱,不过是个高级打工的,又乏味,脑子里整天想着工作。” 宋晴就经常抱怨张成越来越乏味,整天就知道事业。 “说自己乏味的男人不会乏味,乏味的男人不知道自己乏味。”晓月笑着说。 “咦,小丫头夸人的水平越来越高。” “你是师傅,跟你学的。” 张成喜欢夸人,张成说这叫看事物多看正面,良性循环,事半功倍,皆大欢喜。晓 月笑称张成是夸人大师,拜他做个师傅。 “呵呵,这个徒儿学的真快,赏你糖吃。”张成掏出一包比利时白巧克力。他知道 晓月爱甜食。 “这个师傅真够意思。呵呵,最爱巧克力。”晓月接过糖,拆开了含一颗在嘴里。 “小心吃成一个大胖子。” “这怀孕了,一会想吃酸的,一会想吃辣的,现在又回到甜的。”晓月摸着肚肚, 皱了皱鼻子说:“一定是BABY嘴馋,我也没办法。胖就胖了,只要我们的BABY开心。” 晓月可爱的样子使张成忍不住搂过她:“自己嘴馋还赖BABY。”他然后说:“不过 你胖了象玉环,瘦了象黛玉。怎么样都是美人儿。” “哎,你的嘴比糖还甜哟。”其实晓月就吃这一套。 张成看着晓月笑的弯弯的眼,心想这分手的话我怎么说得出口。人非草木,孰能无 情。如果说开始张成和李晓月在一起,很大的成分是因为寂寞,可是这些日子的相 处中,他已经被晓月如水温柔、如火炙热的爱情融化。晓月这般冰雕玉琢的人儿, 他怎么能不动心。张成轻叹一声,我就且走且看,任由它去吧。 这一个晚上,张成又在晓月这儿过夜。 月光如水,晓月依在张成的怀里笑着、唱着、闹着。她唱著她最爱的歌曲,唱的双 眼噙泪: “不管以后将怎样结束 毕竟我们曾经相聚过  不需要彼此费心约束  也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 对你我来说已经足够  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  但愿你的追忆中有我 ” (六) 这个春天来的悄然无声,窗前的梨树几乎一夜之间全部开满白花,在阳光下一片明 媚的锦绣。宋晴坐在办公室里,漠然地望着窗外的春色,思绪依然被她和张成婚姻 的阴霾困扰。 张成是宋晴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大一的时候,张成在大课中见到宋晴,就对她一见 钟情,紧追不舍。宋晴容颜秀丽,气质超群,周围挤满追求的人。张成能够胜出, 主要得力于他的韧劲以及工科学生中少见的浪漫文采。想起那段日子,宋晴的心里 涌过一阵甜蜜。那时张成总是想着法儿让宋晴开心,数星星,看海潮,就是深夜啃 着香薯压马路也是如此浪漫好玩。四年的情书写了厚厚的一摞,那一份柔情蜜意何 人能拒。张成后来总开玩笑地吹牛说,他那些情书要是出版的话,都可以跟徐志摩 的“爱眉小扎”媲美了。 十二年前两人先后来到美国,也是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为了支持张成上学,宋 晴给人带小孩,在餐馆打工,张成常常心疼地对宋晴说:“老婆辛苦了,我一定会 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宋晴笑笑的眼睛闪着亮光:“嗯,我相信你。” 他们很快就过上了好日子。张成不久毕业找到了工作,因为他的努力,工资、职位 连年跃升。他们买了新房,有了两个聪明可爱的儿子,宋晴也在政府部门找到一份 稳定的工作。日子正过的顺溜舒坦的,谁知张成突然起心执意海归。他振振有词地 说,海龟是潮流、是趋势,就象十多年前出国是潮流一样。你看那些在美国上一个 经济低潮中回台湾的人,都普遍比留在美国的台湾人发展的好。我现在接近中年, 在美国公司升职已经很难,自己做也不太可能。国内机会无穷,现在的中国正是资 本主义初期,我不想失去一个这样的舞台和机会。 宋晴百般劝阻,可是张成去意已决,他的韧劲又上来了。 “你这么要事业,当初为什么要成家?”宋晴生气。 “你看那些做成大事的人,象毛泽东啥的,不都是为了事业要离家出走的吗?你当 初不也喜欢我的事业心吗?”张成调侃道。他这份幽默自信,曾经深深吸引宋晴。 宋晴扑嗤一声禁不住地笑了:“你还真能成大事呢,毛泽东都出来了。”接着她收 住笑说:“你这一去,什么都变得不稳定,家里的收入也没以前多了。本来现在我 们已经很好了嘛。” “这个你一定要有长远眼光,要看到光明的前程。我要是在美国,这辈子就这样了。 我要是去中国,就可能会大发。到时让你在NEIMAN MARCUS买东西,想买啥就买啥, 眼都不用眨一下。” 宋晴爱逛NEIMAN MARCUS,可是很多时候又嫌贵买不下手。有时候她常常闭着眼睛想 像说,要是有一天有钱了,就要到NEIMAN MARCUS随心所欲大买一番。张成总是搂着 她笑说,会有那么一天的,你要对你老公有信心。那时宋晴靠在张成的身上,脸上 浮漾一片幸福的笑意。 可是现在宋晴听这样的话,却再也快乐不起来。一个人的优点和缺点往往是连在一 起的。如果说当初是张成的激情、浪漫和事业心吸引了宋晴,现在却成了他们争执 的主要原因。张成和宋晴的性格有许多差异。张成喜欢变化,追求成功,而宋晴喜 欢安定宁静的家庭生活。开始这种差异使他们感觉新鲜有趣,觉得相得益彰。张成 在外面奔波拼斗,宋晴则细腻耐心地建立他们的美丽的家。屋前屋后的每一株花每 一棵草,家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个装饰品,都是宋晴的心血汗水,家里每一个人的 衣食住行都是她精心妥贴地安置打点。看着心爱的男人和孩子享受她的温馨和辛劳, 宋晴的心里溢满快乐。美丽的家,这个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美透美遍了的家,宋晴 是多么舍不得放弃。她是一个恋旧的人。如果说小孩是宋晴不愿意海归的主要原因, 眷恋这个点点心血布置起来的家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她在这里 的工作了。前些年宋晴经人介绍,在政府部门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这种公务员的 工作在国内都不好找,看现在国内找工作尽要求三十五岁以下的,象她这么回去会 有什么戏。再说张成这一去一时也不稳定,宋晴本还想着自己这边稳定了,至少家 里还有个保障,没想到张成却在国内有人了。这个美丽的家、她倾注了全部心血的 家濒临破碎,宋晴的心里一阵难以抑制的刺痛。 宋晴喝了一口茶。最近她常常胸口痛,以前看书上说心痛,她还以为是文人酸士的 想象和夸张,现在才知道心真的会痛,而且痛的难受,持续不断沉沉的隐痛,有时 划过几道尖锐的锥痛,痛出泪水。其实宋晴也知道国内现在风气浮靡,二奶情人遍 地开花,年富力强的成功人士尤其吃香。她曾经问过张成,你一个人在国内会不会 找女人。张成说,我这个人麻烦,比你差的我不要,比你好的我也找不到。而且我 又没钱又没时间,谁愿意找我。这话说的宋晴窝心。她也不是计较的女人,平时从 不去检查张成。偶而晚上有事打电话过去,后面背景一片嘈杂,张成还不好意思地 解释说,在陪老总桑拿。宋晴却只简单一句,小心身体。说的张成直夸老婆有水平, 让他更加折服珍爱。宋晴对于逢场作戏的莺莺燕燕,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算了,可没 曾想张成还动了真格。为了保住这个家,也许只有回国去了。 宋晴看了一眼窗外,梨花重重叠叠地怒放着,这以往使她觉得赏心悦目的景色,现 在却感觉如此繁忙簇拥挤迫,让人喘不过气来。 “铃。。。”一阵响亮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宋晴的沉思。 “宋晴,我是陈子平。”电话里传来陈子平明朗的声音。 “你好。” “我现在你们这儿出差,有空一起吃顿饭吧?”陈子平问道。 “行。”宋晴欣然应允。 陈子平是个平和温暖、容易亲近的人。自从迈阿密一别,他偶而也打电话过来,随 意聊上几句。陈子平对大学的许多事情都记忆清晰,和他聊天往往把宋晴带回校园 的青春岁月,唤回一段美好愉悦的日子。 宋晴挂上电话,看了一下钟,快下班了。她开始机械地往电脑输入数据,再过一会 就要去接孩子。想起孩子,宋晴微微地笑了。她常常想,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大概 就是这两个孩子。她海留是为了孩子,海归也是为了孩子。 (七) 宋晴和陈子平约见在一家意大利餐馆。陈子平站在门口,看见宋晴开着乳白色的菱 志RX330疾驰过来。宋晴喜欢SUV坐的高高的,还有菱志胡桃木方向盘光润的感觉。 陈子平深灰色西服套装,比起海滩相遇时又有一种潇洒和英挺。宋晴浅灰色及膝套 裙,更显窈窕玉立。两人坐下,各自先要了一杯冰茶。 “出差啊?”宋晴一面看菜单一面笑着寒喧。 “最近公司在这儿添了不少用户,有个ACCOUNT刚好归我管,以后会常来。”陈子平 笑着答道,也客套地问一句:“你现在怎么样,都还好吧?” “还好吧。”宋晴应了一句,又说:“准备回国了。” “噢。”陈子平点点头:“一家人还是应该在一起。” “是。长久分居总不是回事儿。” 服务员过来了,两人点了菜。宋晴要了海蛎意大利面和生菜沙拉,陈子平要了菠菜 三文鱼和蔬菜番茄糊汤。服务员收了菜单。 “这就对了,长久分居不好。既然成家了,还是应该互相妥协、互相珍惜。”陈子 平接着刚才的话题说。 “我珍惜,还不知道人家是否珍惜。”宋晴脱口而出。 陈子平定晴看了一眼宋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自己的努力,做到无悔便是。” 他停了一下,又说:“不管怎样,相信你都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YOU DESERVE IT。” 听了这话,宋晴苦涩的心里掠过一丝慰藉。陈子平从一开始就给她一种亲切的感觉, 不过毕竟才是第二次见面,宋晴不想说太多,她简略地说:“谢谢。” 陈子平上次见面就感觉出宋晴的郁闷,他跟洪燕通电话侧面了解了一下,嘴快的洪 燕把宋晴的事供出大半。陈子平见宋晴不愿多说,便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我自 己是个失败的例子,倒从失败中得出总结出一些教训。所以美国人第一次婚姻是百 分之五十的离婚率。第二次婚姻才知道该找怎样的人,该如何处理婚姻中的矛盾。” 陈子平在出国之前,经人介绍认识了漂亮的柳霞。他出国后不久就把柳霞带了出来。 在陈子平还在读物理学位的时候,柳霞已经速成了电脑学位,找到了工作。柳霞是 个争强好胜的女人,嫌陈子平按部就班,安于现状。在柳霞的一再敦促下,陈子平 也改行做了电脑。可是他转行不久就遇上经济萧条,被裁员后很长时间找不到工作。 而柳霞在事业上深受上司的赏识,一路直升,后来索性就嫁给了她的上司。 陈子平是个率直之人,见到宋晴又格外地毫无隐瞒,他把这段故事又源源本本对宋 晴讲了一遍。 “柳霞有点势利,是不是?”宋晴听完评论道。 “也不能全怪她,这件事中有很多地方是我做的不好。当时结婚就有些仓促,两个 人了解不够。我想我是贪图她的美貌,她是看中我能带她出国。哈哈。”陈子平自 嘲地笑了起来,接着说:“其实她并没什么错。当时我失业在家,心情沮丧,还总 怨都是她让我改行的错。她一个人独撑一个家,下班回来还要看我沉个脸发牢骚, 能不烦吗。我这么失败怨忧,她老板却是成功殷勤又温柔,换着我也要选择她老板。” 宋晴听陈子平这么说,倒觉着他这个人十分可爱,便说:“听你说的挺轻松的,看 来已经完全GET OVER。” “其实当时的打击是非常大的。对一个男人来说,再没有比老婆跟别人跑了更难堪 的事。我也是痛定思痛,意识到一个人只有保持自强、自重、自信,才能够从失败 之中站起来。从这点来说,我还挺感激柳霞的,是她让我学会这一点。对于她,我 只有真诚的祝福。” 陈子平的大气和坦荡,使宋晴觉得十分亲切可信,她不由的把自己的故事也和盘托 出。说着说着,眼圈有些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又咽了回去。 “男人就这么禁不住寂寞?十多年的感情就这么脆弱?”宋晴最后禁不住幽幽地问 道。 陈子平看着宋晴依然美丽的容颜,心想,这个曾经使多少男人倾慕的女人,实在应 该有一份幸福的生活。他安慰道:“张成还在敦促你回国,说明你在他心里还是很 有份量。这种事只有大家尽量互相理解,互相妥协。有的男人雄心壮志,一心想成 大事。张成大概就是这种人。男人大都难以抵挡寂寞,抵挡诱惑。嘿嘿,不要给他 们机会。女人婚后容易把重心移到小孩身上。既然张成铁了心海归,你还是早点过 去吧。一家人在一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希望如此。”宋晴说道。她的心终归放不下张成,而且他还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可她心里总觉得憋屈的慌,对张成有了一种疏离的感觉。今后会怎么样,她心里还 是觉得迷惘。 陈子平看出宋晴眼神里的落寞,便笑着继续给她鼓劲:“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 记的。不管怎样都不要灰心,人生永远是美好。” “谢谢了。”宋晴轻轻地笑了,心里有些奇怪,跟陈子平才第二次见面,就谈的像 老朋友似的。大概是他乡遇校友,天涯同漂泊。 菜上来了。陈子平看着自己的菜问宋晴:“看上去还挺不错的,要不要尝尝我的?” “好啊。”宋晴也是个随和的人,而且陈子平总给她相识许久的感觉。他们各自给 对方一半的菜。 陈子平好像思路跟她相通,边吃边说道:“你知道吗,我们读大学的时候说过一次 话,也算是相识许久。” “有吗?”宋晴挑起眉毛,惊异地问。 “广场。巧克力。”陈子平眼里含着笑意,慢慢地提示。 “啊,那个男生是你?!”宋晴睁圆一双杏眼。 陈子平抿着嘴点头微笑。 那是一九八九年的时候,学校里有些学生也在广场静坐。宋晴到广场去,看到他们 衰弱的样子很是担忧。她捐了些钱,并用报纸裹了一小包巧克力,附了一张纸条: 首先向你们致以崇高的敬意,可是据说饿久了,脑子会受损,没人的时候吃块巧克 力吧,请你们珍重。她把东西交给了一个坐在边上的一个男生,那个男生抬起眼虚 弱地说了声,谢谢。宋晴也低声回了一句,谢谢你们,请多珍重。只记得那个男生 有一双诚恳亲切的眼睛。 往事一下把他们的距离拉近了。宋晴笑问:“你们后来有没有吃我带去的巧克力?” “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我偷偷吃了一小块。”那甜味在嘴里留了好久。陈子平把 后面那句话咽了回去,有失轻浮。他改口玩笑道:“那天你穿了一身红裙,仙女似 的。”还是有轻浮之嫌,好在宋晴听惯赞扬的话,她只浅浅一笑。他们开始说起许 多学校里的趣闻轶事。陈子平说起那时他们寝室有两个人为她住在那儿争执。一个 人说他看见宋晴在浙江路下车,另一个说他跟着宋晴进了南汇路。宋晴笑说,南汇 路是父母的家,浙江路是外婆家。两人不停地开怀而笑。宋晴觉得自己好久没有笑 的这么舒畅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起身告别。陈子平目送宋晴走向她的车。人的背影最能反 应一个人的情绪,因为那是人不加掩饰的部位。宋晴娉娉婷婷的背影透露出深深的 落寞和无助,陈子平看着心里一阵触动。这个女子,这个曾经多次在他青春的梦幻 里出现的女子,当他十多年之后重新见到的时候,是如此地柔弱和孤寂。陈子平突 然有一种搂她在怀里好好呵护她的冲动。随即,他自嘲地否定了自己的可笑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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