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市场和流浪艺人
春草
星期天的早晨, 顶悠闲的一段时光. 带一点对刚刚过去的周六的怅惘, 带一点残梦未醒的沉醉, 也带点对新一天的期望.
吃过了早餐, 我们便开车往农夫市场去. 上午十点钟的太阳晒在车窗上, 鸟们在路边的一棵棵树上大声地交谈, 吵架. 风微微地吹着树叶, 树叶发出陶醉般的唔唔声响.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礼拜天的早晨.
农夫市场已经开市了. 所谓的农夫市场, 就是每逢礼拜天, 住在附近的农夫把他们地里或是果园子里刚刚出产的瓜果菜蔬拉到小镇的市中心来卖. 卖东西的人, 通常都开一辆货车或拖车, 到了中心广场, 将拖车停在身后, 面前支一小摊, 货物堆在上面, 生意就可以开张了. 所卖的花果菜蔬, 海鲜鸡蛋在食品超市里也是寻得着的. 可是, 那黄澄澄的加州甜橙是刚刚从果园子里摘下来的, 每颗橙上衬几片绿蜡一般的叶子. 碧绿的油菜苔还带着早晨的露珠, 苔尖上几株嫩黄的油菜花. 让你不由得想起炒熟后, 把它塞进嘴里的那股子清甜. 加上太阳这么好, 微风又只是吹着. 因此, 农夫市场总是挤满了人. 在这里逛了一阵后, 大家提着新鲜菜蔬回家整治午饭, 吃进肚子里的, 仿佛也是阳光与空气哩.
一会儿功夫, 老公的手上便多了一袋甜橙, 两把大蒜, 外加一束金黄的雏菊. 我买了一袋玉米花, 东抓一把地里刚挖出来的落花生, 西尝一口蜂房里才酿出来的蜂蜜. 正在不亦乐乎地大祭我的五官庙之际, 闻得市场西边有乐声传来, 今天又不知是哪个流浪艺人在表演. 因为这里的人气, 时常有些出不了名的音乐家来这里唱唱歌, 弹弹吉他, 混些小费的. 怀抱了各种心情的人们纷纷解囊, 所以向来他们的生意倒还不错.
随着乐声走近了, 只见一个印地安人席地而坐. 他穿一件灰扑扑的长衣, 衣服跟他暗黄的肤色混为一体, 衬着轮廓分明的五官, 使他看起来像南美高原上一尊历经了风吹雨淋的雕像. 他的怀里抱一把吉他, 地上放着的排萧正对着他的嘴, 一个麦克风使他的音乐可以传得远些. 右边的地上摆着几盘他的CD. 想来是花了他不少钱灌制的.
他专心地, 表情木然地弹着吉它, 对向铁罐子里扔小费的人不理不睬. 不听音乐, 你很难把这样一个外表灰暗的人和艺术这类东西联系在一起. 他的吉他声在柔美浪漫里带些忧伤, 好像凉风吹过晴朗的海面, 或是夏天的阵雨后, 玫瑰花瓣上残留的雨滴. 周围听的人似乎都有所感动, 在阳光下凝固了一张张的笑脸. 一会儿他吹起排萧来, 那高亢悠扬而起伏跌宕的音乐象一只天使的手, 它轻轻托着我, 飞过崇山峻岭, 飞到了安弟斯高原, 那辽阔的天与地, 云一般的羊驼, 还有那些被风霜吹黑了脸的印地安牧人. 天快黑了, 他们赶着羊驼欲回家去, 山间的石头小屋里, 分明已飘出了烤马铃薯的清香. 他们的周围是淡紫色的大山大谷, 暮色里, 他们的身影格外孤单渺小, 只有一曲排萧在山谷里低低回荡…..
那音乐里, 分明是对故乡无尽的热爱和不能归去的惆怅. 身在异乡为异客, 面临着生存和发展的双重挑战, 只有心爱的音乐, 才能让他暂时忘却人在它乡的烦恼, 才能在片刻间体会到和故乡那种鱼不离水的亲情. 此刻的他望着远方忘情地吹着, 目光极为遥远深邃, 我想, 他的神思一定在故土上, 在享受着回到故乡的无尽喜悦.
我肃然起敬, 不敢再轻视这些衣着邋遢到处卖唱的流浪艺人了. 我知道, 在他们面对现实的无奈下, 都有海一样的深情, 都有儿童一般柔软脆弱的心.
天很蓝, 风很轻, 我闭上眼睛, 让那音乐一路弥漫到我的心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