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雨: 难忘今宵
(2004-03-03 08:4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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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今宵
枫雨
那是1998年的除夕的凌晨,内部拉斯加的清晨还是黑冷黑冷的,天上还有几颗值夜班的星星,寂寞地眨着眼睛。我和先生已经起来了,把我们的那辆90年的小福特车塞得满满当当,最后除了我们俩,再容不进一只老鼠。这是我们的全部家当。我们要在今天出发,到东部康州桥港市(Bridgeport)的学校报到,告别我们住了一年的韦恩小镇。心里揣着一份激动,一份憧憬,我们忘了困,忘了黑,也忘了冷。
四周全是静悄悄的,小镇还没有醒来。只有我们的车子行驶在路上,两旁是玉米地,晨风吹得沙沙作响,车灯放出两道白的耀眼的光,照着笔直的乡间小道。先生静静地开车,我想起了自己刚刚踏上这片土地时的情景。
第一脚踏上美国的土地,就是在内部拉斯加的这个偏僻的小镇---韦恩(Wayne) 。独自一人辗转飞行了十多个小时,换了几次飞机,越换越小,最后坐的小飞机上只有两排座,机务人员就飞行员一人,兼服务员。他发给每个人一瓶饮料,一小袋土豆片。我已经在飞机上飞了很长时间,早饿晕了,可当小飞机再度升空时,我还是吐掉了所有胃里仅存的东西。
终于,我到了目的地。而这里离韦恩小镇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举目无亲,心里默默祈祷学校收到了我的Email, 而会派人来接我。这是一个很小的机场,无需举着打着人名的牌子寻人,因为一共也就七八个乘客。我一出机场,就看到一张陌生但亲切的笑脸---她是外国学生部的秘书,特来接我的。
无需介绍,她就认出了我,并不是她见过我的照片,而是这里就我一个东方人。她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说她叫Donna。我有两个又大又沉的箱子---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我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宝贝都带上。Donna 看来有四十几岁,可她帮我把箱子都拉着,放到她的后备箱里。一路上,她有说有笑,给我介绍着学校和环境。进入我眼帘的是一片片玉米地,和高高堆砌的大仓。我问她那叫什么,Donna 告诉我说,那是Bin。这是我在美国会的第一个单词。
终于,我到了。我已经累得只想躺倒在床上。可一踏入校园,我和Donna 就遇到了两个活泼的美国女孩。Donna 和她俩打招呼,原来她们一个是我将要入住的宿舍舍长和楼长。她们主动帮我拿箱子,一点不见外地和我攀谈。好像我不是刚从遥远的国度飞来,倒好像是他们的邻居朋友。顿时,我的陌生感一扫而空了。
内部拉斯加州的韦恩小镇不大。从东到西,或从南到北,走路,也就不过四十分钟,你就走出镇了。虽然小,可是,这里却有一座高等学府,那就是韦恩州立学院,它已经有200百多年的历史,前身是一所师范院校,专门培养培训师资和专门从事教育的人才,后来渐渐成为一所综合院校。我在这里充分感受了田园诗般的环境,纯净的校园气息,友善的老师和同学。一年里,每当放春假或什么节日,总有人邀请我去他们的家里,所以,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孤零零地被“遗弃”在冷清的宿舍里。并且,也更进一步地了解了美国中部人们的简单却从容的生活方式。比如,车子停在路边,根本不用锁,说是“夜不闭户”,一点不过分。
我想起就要告别在这个纯朴的小镇清贫又恬静的一年生活,不禁有点怅然若失。默默地在心里说:再见了,韦恩小镇!
开了一个多钟头,到了高速路。我们的睡意早就被凉爽的寒风吹散了,开始轻松地谈天,我知道,先生和我都很兴奋。马上就要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一个新的生活,这将是我们到美国以来的转折点。正是中国新年,辞旧迎新的时候,我看到新的一页正在我们面前展开。望着黑压压的前方,心里有些惶惶的:前面的路会是什么样呢?
车子开进爱俄华州,天也渐渐亮了起来。我们已把搬家的淡淡忧伤渐渐抛开,正兴奋地计划着我们今天的路线进程和将来的打算,突然,我们的车子慢了下来,先生使劲踩油门,不管用,车子自管自地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没油了?不可能!昨晚我们刚给它灌的饱饱的。怎么回事?我们俩都没有多长的驾驶经验,看着车子,不明就里。远远地看到有一个加油站,去问问吧!于是我们合力把车推到路边,甩开大步,向加油站走去。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美国中部的冬天,我们是领教 过的,从我们的住所走到学校,十几分钟的路,也冻得我眼珠子仿佛要掉下来。可现在,大概是心里揣着的对未来的兴奋起了作用,我们鼓足勇气向前走。
然而路怎么好象被延长了似的,看着加油站不远,怎么就可望不可及呢!我们正艰难地走着,一辆小车在我们旁边减数,开始我们没有注意,车一直靠着路边慢下来,车里一个男子探出头来,问,你们需要搭车吗?
哦不,我们的车坏了,到加油站去。
来吧,我带你们去!
我们上了车,尽管在来美国前,人们都警告我们不要和陌生人交谈,可在韦恩的一年里,我们感受了许多久违了的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关系,所以我们虽仍有戒备,还是上了车,也因为天太冷了。一路上,那人不苟言笑,只是问了我们从哪来到哪去。听说我们要开那么远的路,他很严肃地看了我们一眼,那眼神里,我看到佩服。
到了加油站,那里的人听了,建议我们叫三A服务。我们于是打电话,问地址。那个开车的男子一直陪着我们,直到电话那头说马上就来,他才回到自己的车上。我们谢了他。他仍没有笑容。从衣兜里,他掏出一张名片,又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给我先生,说,这是他单位和家里的电话,如果你们今天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帮你们带回韦恩。
从爱俄华州开回内部拉斯加州,这可是不短的距离呀!我们拿了他的名片,望着他远去,由衷地感激这萍水相逢拔刀相助的人。后来车子修好,我们没有再打扰他,可在通往陌生的路上,我们感到了温暖,也受到了鼓励。
我们又上路了。笔直的或曲折的路,在我们的车轮下飞速地向后。我们开过高低起伏的山坡,也驶过一马平川。从天亮开到天黑,我们的心也好像在高速上奔驰,紧张,激动,又充满希望。傍晚,天上飘起了雪花,翩翩扬扬。我们想起今天是除夕之夜啊!在这个夜晚,我们多想团聚在父母身边,向长辈拜年,看小孩子磕头拿红包,包着年夜饭的饺子,磕着瓜子,看着中央电台的春节晚会,一起守候新年的钟声敲响。可是,我们此时却在陌生的路上,开往陌生的地方,等待陌生的开始。快12点了,我把一盒录音带推进车上的磁带夹, 里面传来熟悉的歌声:“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是啊,这是一个难忘的除夕夜,对我们来说,从没有过这么冷清的节日。可这又是一个多么令人难以忘怀的夜晚。“新年好!”我和丈夫互相恭喜。明天是春节啦,到那时我们还在路上,可是,无疑的,那是一个新的,充满希望的开始!
2004.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