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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 ABC小朋友阿敏

(2004-03-29 12:35:08) 下一个
ABC小朋友阿敏 (一) 香草 ABC:Amercan Born Chinese. 十岁时的阿敏有一双圆圆的眼睛,和善可爱。阿敏人静,同时又活跃,经常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的帮忙,发作业啦,把小剪刀从各个课桌上收集起来放进小纸盒里啦。我一走进她的班,问好之后,阿敏就举起手问我,她是否可以帮我把抱在怀里的一摞子笔记本发给大家。有的男生要去喝水/厕所,阿敏会大声提醒我,他犯了错误,班主任不准他离开教室。 十一岁的阿敏照旧热心公务事业,读中学后每周来小学帮忙一次,她帮助四年级的学生阅读。据那个班的老师说她很有方法,她站在白板前(教室里现在多为白色的塑料板,用彩水笔写字),先读一遍课文,接着她让全班读(每个班大约二十几个学生,不超过二十五个),并穿插提问、重点解释、谈学习心得等措施。她总是带一个同学来,站在她身边助阵。 阿敏做完这件事后意犹未尽,便到我的办公室来要求帮忙,我有时能找到一点事让她做,找不到就算了。有一天我对阿敏和她的朋友说,我请你们吃蛋糕,我有四十分钟。阿敏听了就去旁边的教室找一个人,说告诉她一件事后就可以和我一起下楼。我等了近三十分钟,阿敏才不慌不忙地回来。我说,再找个时间吧,今天时间不够了。阿敏看着我,眼睫毛直忽闪,很无辜的样子。她在五年级时有一次我生气吵了她,她也是这个样子,不着急。我说,我通过你妹妹你和联系。 过了几天,阿敏的妹妹递给我一张精心折叠的纸条,经过七转八弯的反折叠,我终于看到了内容。阿敏的英文字写得很好,内容也很客气,和我约了时间。我回了个纸条,也学着阿敏的纸条折了一气,未成,纸条看着也不像话了,只好重写一张,但我用汉语写,为的是让她多用一点是一点。 我们去了中国的糕点店,阿敏很重视,没有带她的朋友。小她一岁的妹妹要求参加,也被她拒绝了。在糕点店的柜台前阿敏选了一样点心,一瓶饮料,总共两三元钱的东西,她坚持要付一个25美分的quarter,我只好很郑重地说不用了。两人坐下谈话时我才知道安静的阿敏原来健谈,她告诉我她哥哥得了白血病,小学毕业后一直住院治疗,才十一岁。阿敏把零用钱都节约下来,说以后交给她妈妈交医疗费。 阿敏向我介绍了几部刚出品的香港电视剧和电影。她会用广东话说那些影星的名字,我一个也不知道。她说,我家里有一些带子,我带给你看。我说我到店里去租吧,免得你带来带去的麻烦。 我不知道阿敏家的情况,她说她妈妈没有工作,照顾她生病住院的哥哥和她们姊妹俩,她爸爸每周休息一天,在星期一。那一天他在家做很多菜。又说她家住在离我们学校不远的地方,那一带是政府资助的福利住房,房租低,听说银行存款在两千美元以下的才能住进去。我猜想着她爸爸是在中餐馆工作。阿敏的爷爷奶奶住在政府出资的老人公寓。这对老人比较幸福,阿敏和她的妹妹每天去看他们。我听说过好几次,有些老人住在那里想见孙子孙女很不容易,要把每月不到二百美元的零用钱交出来,交到儿媳妇手上,小孙子和小孙女才会被带去。 分手时阿敏说,咱们到医院去看看我哥哥吧。我说改天吧。我高中时班上有个男同学得白血病去世,我们到医院去看他,那是我第一次接触死亡,很受打击,从医院出来后病了几天,所以我至今不敢见患白血病的人。没想到暑假前那次没去,竟再也没有机会了。 (二) 前不久我从她哥哥小学五年级时的班主任那里知道,阿敏的哥哥去世了。学校所有的老师都捐了一点钱为他办葬礼。一天下午我在路上遇到阿敏,问她爸爸妈妈可好,她点点头说还可以。我说,我想帮帮你的父母,还没说完,阿敏就很坚决地说,我替爸爸妈妈谢谢你和学校的老师。你们已经帮过了,他们不会再接受了。阿敏平时不那么敏捷,我怀疑她是有了准备才会说得那么周到。 上周放学时我又遇到阿敏,她现在不再去小学帮忙了。我猜是因为我们学校的秘书在楼下拦得历害。我说阿敏,我下班后常到糕点店去,你愿意下周哪一天和我一起去吗?她听了就选了最近的一天,说,下星期一。 坐在糕点店里十二岁的阿敏仍旧是圆圆的眼睛,胖胖的小脸。只是因为大她一岁的哥哥哥离开了人世,她看着深沉了一些。 我问阿敏在学校可有亲近的朋友。她说没有。去年有,她们考到更好的学校去了。这使我想起了那些女孩子,她们中有聪明的,有伶俐的,有好看的,有会唱会跳的,如此种种,阿敏大概未占其一,但是阿敏有心,这是最重要的。 阿敏坐下来后先喝果汁,没有说话,因为店里这时有一群她们学校的同学,一群黑人姑娘。一般来说,小学生相处得都很好,但是到了小学五年级时,黑人学生和中国学生往往兵分两路,自各玩自各的。黑人中学生买完东西后从我身边过时热情地向我挥手,很真诚地笑着,说着Hi! 阿敏向我看了看,大概是没想到。因为她们在校外一般不和人打招呼。 我没告诉她前些天的事。那天我在糕点铺子遇到了两个黑人学生,五年级时她们俩是学汉语的积极分子—我的积极分子们都是自动涌现的,并经常由积极变消极,哪一天再变回来,难以预测。这两个积极得持久一些,延续到毕业。她们一直爱说汉语,爱写汉字,并认为她们必须帮助我。如果我手里拿着一张大纸,飘来飘去的,她们就认为这是too much! 帮我拿东西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教室,在别人都在读书时自由地走上一段路。另外凡是帮我忙的学生我都给两块糖感谢。我在糕点柜台前见到这两个女孩子,就说你们想吃什么,it’s on me. 她们俩很高兴,选了喜欢的东西,这时又来了两个,我只是记得面孔,不记得名字,她们真是长高了,我不矮,她们比我还高。我说,挑你们喜欢吃的东西,my treat。后来的两个高兴了,前面的两个不太高兴。 她们走过去,阿敏随即向我诉苦,她说那些人有时骂她。有一次她们受到批评,认为是阿敏背后告状,其实是另一个ABC打的报告,阿敏替另一个担了罪名,但无法解释。她也不去找另一个说清楚。阿敏是个懂得忍让,有城府的孩子。 (三) 这次谈话还是和几个月前一样:阿敏说,我听。阿敏开始接触到宗教问题。她爸爸妈妈说,你哥哥不在了,你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我们家的传统(our family tradition)就要由你来负责了。 怎么负责呢?我问。阿敏说,我信基督教,可是我父母让我信佛教。他们说基督教不是中国的,我是中国人,佛教是中国的,所以我一定要信佛。 我想了想,没说话。我知道阿敏在信仰方面不会服从她的父母。社会的影响更有力量。她懂得自己的权力,她是ABC. 阿敏转了话题说,我十二岁了,明年我就是teenager了。我简直等不及。我问,为什么愿意十三岁? 阿敏说,我大一点的朋友们出去玩不带我,说他们玩的是teenager的内容。另外我大一些,就可以自己去教堂了。至于为什么选择基督教而不是佛教,阿敏说,那么多中国人,大家都烧香……我还是信基督教,那里人少点,God可以听到我,可以关照我。此外,佛教相信人死了再变成婴儿出生(阿敏尚不知轮回一词),不如基督教的天堂。她对我说,天堂是个很大的地方,无论多少人去了都呆得下。我哥哥就是被God提前召去的。他去的路上我们给他烧了很多钱,他很富有,他有车,有马,我哥哥现在生活得很好。他是在天堂里。我相信God 有重要的事交给他做。 阿敏问我信什么,我说我也信一种神,但是他没名字,也没有创宗教。阿敏问那你怎么找到他的?我说我没找。他就是天空,就是海…我也不记得我到底说了些什么。听了几句后,阿敏就不追究了。 ABC的女孩子在小学时都爱招呼人,单纯可爱,到了中学性格有很大的变化,害羞,内敛,见人不大打招呼。她们基本上一个打扮:黑色长发,浅灰色或黑色衣裤,躲避光鲜艳丽,只求洒脱冷峻的风格。同年龄的美国女孩子大都是曲折有致的身腰了,似乎中国女孩子发育相对要晚一些。 我在日本女子大学教书的朋友告诉我,日本也是这样,年轻的女孩子穿黑色和深灰色,年龄大一些的反而是“花姑娘”。我看看阿敏,她还没有开始讲究打扮,但外衣是浅灰色,里面的运动衫也是浅灰色,到底是个ABC. 阿敏为人谨慎。她本来有个朋友C,就在C要成为最好的朋友时,阿敏发现C对自己以前最好的朋友恶语中伤,不够意思。阿敏说,她能对她以前最好的朋友那个样子,我也不必成为她的朋友了。阿敏在说这些事的时候还很注意不要提对方的名字。 有两个黑人姑娘又返回店里来,说她们要的是另一种面包,给错了。她们出门时停下来指着阿敏问我,她是你的女儿吗?我脱口而出:I wish! 她们走了,阿敏对着我甜甜地笑了一下。 人不是想有什么就有什么的,我真的希望有阿敏这样的女儿。接着阿敏就给我指路,带我到路边一家小店里找中文报纸。那家有世界日报和星岛日报,我说不行,我到远一点的书店里去吧。她说咱们再试试下一家商店,在那我买到了侨报。她交待说,以后你就到这里来,不要再跑远路了。我听了赶紧点头。 她不认识“侨”字,我写下简体字给她看。阿敏指着收款机旁的港台明星小照给我介绍,发现我还是一个不知道,不禁为我愁得摇了摇头。我对阿敏说,冬天晚上我不出门,我可以租一些在家看。到时候你给我介绍几部好的。她立即在脑里想了几部,但是她改了主意,说,到时候我再告诉你,现在说了你记不住。在阿敏眼里,我就是如此的不可救药。我买了几张奶油小生的明信片送给阿敏,幻想的年纪要有俊男美女。那是我没有过的内容。我和她站在马路边告别,十二岁的阿敏和她九岁十岁时一样,娃娃脸,圆眼睛,然而已经开始在人生不可避免的苦味中挣扎了。我很想拥抱她一下。下一次再见大概又要一段时间。阿敏那时一定又会有很多新思想。 11.7.2002 风儿不总是朝着一个方向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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