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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影: 漂泊海外的日子(系列1-6)

(2004-03-16 08:18:44) 下一个
漂泊海外的日子(1) -- 餐馆打工 作者:水影 我托着腮帮,闲闲地望着窗外。艳艳的阳光下,窗外的草地碧绿地连成一片。 刚到一个月,不会开车,英语又很差劲,便是个没腿没嘴没耳的人一般,呆在家里闷的发慌。老公华明暑假在学校里做RA,我是陪读出来的。 我对着草地发了一阵呆,决定要去打工。拿过一本黄页,开始对着上面的中国餐馆一个个打电话。好不容易听到有个餐馆要招个二锅,晚上兴冲冲地拉着老公就去应征了。 “你会做二锅吗?”餐馆老板是个台湾人,看着倒是十分和蔼。 “二锅是做什么?”本来在国内大学教书的我,真的没有一点概念。 “就是炸油锅。” “我想我可以做的。”反正这种事情应该不会难的,不就炸点东西嘛。 老板姓朱,跟我们闲聊了一会。知道华明正在读博士,便说他也是台湾一所挺不错的大学毕业的,言下倒是对读书人有几份尊重。当下我们就谈妥了,明天就上班。 晚上,一阵电话铃响,是朱老板。 “我想了想,你还是给我们做带位吧。看你这么秀气的样子,怎么会炸油锅?”朱老板笑著说。 “带位是干什么的?要说很多英语吗?”考G考T还挺不错的我,到了美国发现自己什么也听不懂。 “不用啦。你见到客人就说How many,然后说This way please,领他们到座位时再说Sit down please。” 哇,这活简单又轻松,我连忙谢过朱老板。 老公曾经在中餐馆打过工,便跟我说要上穿白下穿黑什么的。第二天我就真丝白衬衫配黑色裙子上班去了。 朱老板倒是很客气,在门口给我放了一张椅子。每次见到有人进来,我就起立问道:“How many?”然后边领路边说:“This way please。”把他们领到座位时说:“Sit down please。”餐馆有两个服务员,重要的是要把客人分均匀了。 做了一会便自鸣得意起来,这活儿真是容易。一个老美进来了。 “How many?”我照例起身笑问。 “To go。”得,刚到美国的我连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 朱老板急忙来解围:“这个To go 和Take Out就是外买的意思。”老板总是要剥削人,马上又给我加了一个活,遇见外买的我得给装便当。 “这个漂亮女孩是谁?”老板的熟客来了。 “我亲戚。”老板答道。因为工卡还没办下来,朱老板让我说是他的侄女来帮忙的。 餐馆不大,朱老板自己做收银,闲的时候,便和我聊聊天。他问我做带位觉得如何?我说挺好挺好的。他又问在餐馆还想做什么?我说觉著收银还蛮有意思的。当时我看着餐馆里就收银的象是白领了。朱老板想了想就说,现在收银的只是他和老板娘在做,以后等我熟悉情况后慢慢教我。我这个人一路总是尽碰上好人,当下觉得前景光明,连忙谢过朱老板。 回到家里,兴高采烈地给父母写信。当时一个美元换五点多的人民币,我做工是四美元一小时,每天做八小时,打两天的工就超过国内做大学教师一个月的工资了。我这个人俗,有点金钱挂帅,又觉著打工好玩,心里还乐的不行。 就这么快快乐乐的打了一星期的工,到了第八天,忽然觉得身子不太舒服。头晕晕的身子发沉,一点气力也没有。老公还算是很体贴的,就说他帮我去打工吧。 过了几天,却也不见好转,恹恹怏泱的就是没气力。老公说不要紧,我给你买了学生家属的医疗保险,咱看病去。当时留学生给家属买保险的不多,老公是个保守负责的人,觉著化点钱买个太平为好。 我这个人婚前一直是娇生惯养的,一点不舒服就爱看医生。於是我们就去了学校医院。医生做了几个化验,也没给药,就把我们打发了。 “这美国医生就这样,就会做化验,看化验。”老公解释道。 “跟国内医生太不一样了。”国内医生看诊问诊,还总给点药。 我们没想到的是,跟医生打交道,这只是开始。几天后,化验的结果出来了。 漂泊海外的日子(2) -- 第一个小孩 “恭喜,你怀孕了。”医生说道。 “是吗?”我和老公都惊讶地扬起眉毛。当时我才到美国一个多月,除了我到美国的第一天,我们都是做了防范的。 可是化验单上明明白白写的是阳性。 “怀孕了就要去看专科,学校医院不能再看了。”医生又把我们打发了。 我们跑到学校管保险的办公室,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接待了我们。首先她向我们热情洋溢地恭喜一番,我们忐忑不安的心开始涌入一些喜气。 “好在我给你买了保险。”老公在我耳边有些庆幸地轻轻说道。 老太太读了一阵我的保险政策,对我们说道:“现在你买的这个政策是不包括怀孕的。”恍若晴天霹雳,那时的我们习惯了国内的公费医疗,哪里知道美国医疗制度的复杂。 “开学后我们会换一种保险政策,就会包括怀孕了。”老太太继续说。 “现在我们赶紧买,可以吗?”我们问道。 “不行了,因为你怀孕在先。”老太太答道。 我们心神不定地回家了。打电话给我妈妈,妈妈拼命说:“你千万不要去流产,会伤身体的。而且第一个小孩就流了,以后也许会习惯性流产的。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我来帮你们带。” 反正保险也不包括流产,公婆也抱孙心切,於是就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当时的我赴美只有一个多月,对婚姻生活还在努力适应,对美国生活更是一无所知,没有保险,没有经验,没有钱,我踏上了此生最艰难的一段历程。 没有保险没有钱,就只好去政府福利办的诊所了。去诊所的显然都是穷人,常常会等上许久。只记得灰灰白白的墙壁,一口大钟孤零零到挂在等待室的中间。 打工自然是不再去了,开车学了一半也停了下来。老公成了我的司机,没有他我哪里也去不了。 马上秋季开学了,老公帮我在他们系搞了一份资助,於是我就上学了。当时怀孕反映很难受,常常课上了一半时要出去休息,脸色也变成蜡黄的菜色。因为没有告诉别人是怀孕了,一些中国人就有些奇怪,开玩笑说:“这美国的水可是真不养人,来的时候还如花似玉,怎么一下就憔悴成这样了。” 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回家躺著。助教的工作大都是老公帮着做了。好在我读书一向不错,学期中考试下来,教授们开始对我另眼相看。我的肚子也渐渐隆起来了,他们也就理解了为什么我常常会在课中离开了。 我妈妈在经历了千辛万苦的出国申请过程后,最终还是被拒签了。人在背运的时候,有时候你以为你已经到了坏到不能坏的程度了,谁知雪上加霜的事还会接踵而至。买了保险不包括怀孕,再买了又说是怀孕在先,想请妈妈来帮忙,又被拒签。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我只有咬紧牙关把孩子生下来。 记得是一个奥斯卡之夜,我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我喜爱的明星们,突然就开始阵痛。我们匆匆跑到当地一家公立医院,阵痛是难以想像的有生以来最剧烈的疼痛,疼的我是拼命地拥抱老公,那劲儿大的把他的脖子都快掐断了。凌晨时分,终於顺利地生下一小女儿。看着陪我辛苦了一个晚上的老公,我就让他先回家睡觉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又饿又累又是痛,想起在国内别人生小孩前呼后拥的情形,不由得悲从中来。邻床的产妇也许产后忧郁,独自放声哭泣起来,正好我也在那儿犯凄凉呢,一时泪水也断了线似往下掉,把我妈妈月子里不能哭的指示都忘到脑后去了。哭的那眼睛肿的桃子似的,好几天都消不下去。 月子自然也是马马虎虎地就过去了。本来在国内很少和孩子打交道的我,手忙脚乱的没有一点经验,照着书本依样画葫芦地养小孩,一天到晚累得够呛,当时才二十多岁的我从此落下一身的酸痛,直到我生下第二个孩子才好起来。倒也真是理解了母爱是最伟大的这句话,原本在家娇生惯养的我,为了女儿真是无冤无悔的付出。抱着那柔柔软软的小小的生命,真正懂得了什么是无私的幸福。 漂泊海外的日子(3) -- 第一份工作 我大学本来是电脑专业的,到了美国发觉电脑专业的资助很难拿,正好老公帮我在他的系里搞到一份资助,便暂且去学理科了。 不过一直还是很想回去学电脑,便跑到电脑系跟教授去套瓷。电脑系只有一个中国教授,是个台湾人,而且是个强硬的台独分子。他的弟弟因为台独而被国民党杀害了。跟他聊天,他就跟我宣扬台独,说外省人的不好。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也就匆匆告辞,不再去找他了。谁知到了第二个学期开学前几天,他忽然打电话告诉我,说是帮我找到一份电脑系的资助了。一不留神,又让人帮了一把。 我很快就在电脑系拿了硕士,并且在毕业前就找到一份工作。当时是九十年代前期,美国经济情况并不好,我很是为自己庆幸一番。 我的工作是在一个公司里的MIS部门作事。这个公司是做医疗仪器的,四个工程师从GARAGE起家,居然做成了几百人的公司。我去的时候,公司正好被AHP收购,老员工都发了一笔财,那四个发起人便都是百万富翁了,他们还都继续留任在公司里做CEO和VP的职务。我是去晚了一步,没沾着什么光。 公司的CEO名叫KEVIN,当时只有三十六岁,搬进了一座有十五个洗手间的大毫宅,而且出手阔绰。因为不喜欢看见他的清洁工每天开的破车,当即就买了一辆崭新的尼桑送给她。四个发起人各自都拥有私人飞机,还考虑着要在公司附近建一个停机坪什么的。也许在后来的泡沫经济时期,这种故事多如牛毛。但是在九十年代前期的美国南方,也算是一种传奇了。 公司的一边是车间,一边是办公室,分割了白领和蓝领。蓝领被提拔到办公室,便会十分得意起来。当时公司里有两个单身的部门总管,制造部的部门总管JOHN绯闻不断,他和一个蓝领的领班ZORA轰轰烈烈地谈了一阵,却又跟另一个领班好上了。ZORA是个古巴女孩,长的身材极棒,JOHN是个离过婚的纽约人,ZORA为了和他恋爱,跟父母都吵翻了,结果JOHN还是把她甩了。ZORA每每说起来,便眼泪汪汪地伤感。也许处在失恋期,ZORA的情绪经常不稳。她每天都穿的极其性感,成为男员工们上班时窃窃私语的一个话题:你看见ZORA今天穿什么啦?於是没看见的又会装作无意 的样子去看一眼。她常常穿紧身的裤子,窄小的上衣,稍微一动就露出一截小蛮腰,可爱的不得了。有时候我跟她在一起谈工作的事,一见有男工程师走过,她马上就会分心去打招呼,眼睛斜斜地飘起来,眉毛也轻轻地扬起来,整个人就好像软软地流动起来了一般。 另一个单身的部门总管就是我的老板TED,他金发碧眼,风采迷人,跟电影明星似的,可是他却是很安静。我就有些惊讶的八卦起来,这么帅气聪明的人,有没有女朋友啊?别人听了我的话,笑而不答,还笑的意味深长。后来ZORA悄悄告诉我,TED是同性恋。据说他的母亲长的美极了,所有的女孩子在他母亲面前都黯然失色,使他没有办法喜欢女人。公司里喜欢他的女人还不少,当然全都是伤心而归了。 当时我刚到美国不久,对同性恋还是有很多偏见。然后在后来的接触中,我却发觉TED是一个非常正直善良智慧体贴的人。有一次,我跟ZORA为了工作的事情争了几句,分明是数据的问题,她一定认为是程序的问题。我跟她解释,也许她正在坏心情中,就很不耐烦地嚷了几句,然后扬长而去,把我气得不行。那时我也年轻,一生气火大的很,跑到TED面前气呼呼地去告状,说:“我以后再也不要跟ZORA一起做事了。”TED连忙安慰我说:“别急别急,我帮你去摆平了。”他转了一圈,回来告诉我说: “我已经跟ZORA,还有ZORA的老板,以及其他部门的负责人都打了招呼,以后跟你说话绝对要注意礼貌。我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任何事使你不安!”说的铿锵有力,很有男人的气概,让我感动一番。ZORA一会儿也来跟我道歉了,本是女孩子晴雨不定的性情,我们马上又还是好朋友了。 那时公司里只有我一个中国人,大家常常问我一些好奇的问题。TED后来就问我:“那天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是不是你们中国人觉得这么扬长而去是非常丢面子的事?”我笑着说:“是呀是呀,中国是礼仪之邦,我们说话可都是很礼貌的。” 知道我一到美国就生小孩,也没怎么出去玩过,TED有什么好的出差机会,就会让我去玩玩。有时候我就拉上我老公,一起去游山玩水。租个漂亮的新车,住在床硬枕软的大旅馆里,开始享受资本主义的生活。当时老公以及他的朋友,大都还在读书。在外地遇到老公以前的朋友,他们笑着开玩笑:“华明,发了呀?”老公哈哈一笑:“沾老婆的光。” 第一份工作做的又新鲜又开心,因为我本是电脑科班出身,应付工作绰绰有余,於是到处是赞誉之声。一年以后,老公毕业了,在东部找到了工作,於是我们要搬家了。我去跟TED辞职,他笑着说:“这是我们意料之中的事。招你之前,我可是调查过的。我知道不管你有多喜欢我们,只要你老公找到工作要走,你肯定也马上走。不过你能够做一年,我们还是值了。”接着大家又为我办了个挺隆重的告别午餐。后来工作换多了,知道这种告别午餐是例行常规,可当时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对我说温馨感人的话语,还送了一些漂亮可爱的礼物和卡片,我感动的差一点就热泪 盈眶了。 漂泊海外的日子(4) -- 来到东部 我们搬到东部的时候,是一个冬季。在南部呆了几年,那里没有四季的变化。用当地人的话来说,只有两季,hot and hotter。重新见到雪花飘飘,心中格外的清新喜悦。把工作辞了,一时又不用上班,正好院子里也有几个闲散在家的陪读夫人,大家依偎在暖暖的炉火旁,望著窗外静静的雪花,品茶论苔,笑语连连,那一份温馨闲情仿佛已是久违。 可惜悠闲的好日子不长,工作马上就找上门来了。每天随意地发出一些简历,当即发觉东部的就业市场比南方要好太多,那IT的广告就占报纸好几页,不象在南方时只有廖廖几个,连一页都不满。一个离家不远的公司要找人做一个三个月的项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去面试了。其间又问了三个月以后是否可以转长期的,不料他们当场就拍板要我,并谈妥了正式工的薪水。那时我还不清楚东部的工资比南方平均就要高出好几轮,所以说了一个以南方标准自以为很不错的数字,对方即刻点头赞同道:“以你的背景,这个数字是非常合理的。”一听就知道要少了。 这是一家二十多人的小公司,主要是向政府部门销售IBM的机器,并提供一些组合安装的服务,所以公司里大都是系统工程师。软件部门刚刚裁员过,元气大伤,从五人减到二人。我去的时候又自动走了一个,所以就只留下我和另一个软件工程师STEVE。 STEVE黑头发黑眼睛,尽管是白人,却给我一份亲切感。他本是读化学的高才博士生,在经济萧条时被裁员了,一时找不到工作,老婆也离婚了,打击挺大,就决定从此要做最容易找工作的事。我一去他就跟我说:“你以后如果被裁员了,千万不要难过。我那时被裁,心里还难受半天。后来到这儿来,发觉几乎每个人都至少被裁过一次。这跟你是不是优秀根本没有关系。”以后的日子他也一直是这样的关照我,而且好像恨不得把他的知识经验通通传授给我。有时候我问他一个小问题,他就会源源本本正反两面上上下下给我讲个透彻。他还总跟我说,我们做的技术在市场上很紧俏,从这儿出去的人有的可以拿到将近百元的小时工资。我容易被美丽前景所激励,一时高兴得像采到金矿似的,跟他学的带劲。 一个月后,STEVE也辞职了,要去一个大公司。鸟拣高枝栖,人往高处走。虽然良师益友难得,我的心里十分不舍,也只能学着别人送我的卡片的样子描一个送他了。我们的老板ROY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笑着打趣逗我开心:“影,看你等了这么久,现在可总算是in charge了。”STEVE可能觉着过意不去,就不停地跟我说:“你以后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给我。”他把他所有的电话号码都给了我。 STEVE走后的第一个月,我是消防队员一般,到处扑火。客户电话频频,仿佛烽烟四起,新的系统新的技术,一时我穷于应付。好在STEVE总是电话之遥,每次都是耐心帮忙,让我安然度过了难关。一个月后,我已经能够得心应手,应付自若了。 我做事是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懒惰风格。不管客户什么要求,我做了给他们就是,不象STEVE总是要周密计划认真研究长远打算,不料客户倒反而喜欢了象我这样简单的懒人,还送了表扬信来。正是我三个月期满要转正式的时候,ROY主动给我加了薪。“我希望你能够留下来,客户和我都很喜欢你。”ROY对我说。以后的日子ROY常常来给我打气,许了很多空头支票,诸如公司扩充后,软件部门的头一定是你了,公司可能要股份化,象你这样的功臣肯定亏待不了等等了。尽管知道他说话水分很大,毕竟也是一番好意。因了他每天总是来跟我聊上一阵,在工作上也常常照应我,渐渐我们也成了很好的朋友。以至于一年后我辞职时,他还挺伤感地说了一句:“以为我们可以一直合作下去的呢。” 东部繁华热闹,工作机会多,职场上人员流动特别大。职员为了前程,走的义无反顾。老板裁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我也是渐渐看淡了职场上的来来往往。 生活开始安定下来,我们买了房子,也算是实现了一个美国梦。新家附近有个大公司,每天我路过那座漂亮的圆形大楼,不由得想着自己也要到里面去工作。试着寄了个简历过去敲敲门,门就被敲开了,我拿到了聘书。於是我离开了那家小公司,婉拒了ROY的竭力挽留,走进了那座诱人的圆形大楼。 大公司的经历却是完全不同了。我就好像是一滴小小的水珠,落进了一汪大海,无声无息,再也不象前面两个公司里那般受人重视被人呵护了。倒是公司里权力争斗激烈,想利用我往上爬的人倒是有一些。有些项目在花费了几百万后,说砍就被砍掉了。我们的项目也是徘徊不前,许多的权力人物基於自己的立场,从各个方向来推动,结果就象一只汪洋中的小船,在原地旋转起来。我在里面迷失了一阵后,学会了把自己高高挂起,图个清闲自在。 人闲了下来,一切也稳定下来,倒又开始觉得无聊起来。生活好像一眼可以望到头似的,於是就想要添点新内容,老公说就再生个小孩吧。 漂泊海外的日子(5) -- 儿子和他的保姆们 生第二个小孩的经历是完全不同了。私人医生温馨亲切的环境,自己也是喜悦期待的心情。生完第一个小孩后,我瘦了很多,因了怀孕却又有些丰满圆润起来了,见到我的人常常说,you look good,使我更是乐滋滋的。生的时候用了麻醉,竟是一点不痛。我躺在床上给我妹妹打电话:“我在生小孩呢。”轻轻松松生下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嘹亮的第一声啼哭象是贺喜的唢呐一般。 也许是比较有心情有时间来享受小孩了,我的儿子带给我无比的快乐。他长的眉眼俊秀,却又是虎头虎脑的可爱。我爱美男,从第一眼看到他,就为他倾倒。他哭得少吼得多,吼起来声音宏亮,如虎鸣狮啸,威风十足。吸吮奶汁时力大无比,咽的速度又跟不上,便是吃一半流一半。也不似女儿小时的含羞,他见到生人便手舞足蹈,爱出风头表现一番。总之我是怎么看他怎么好,怎么爱他也不够。 我们为儿子请了保姆来照看。第一个保姆是个老太太,碰巧是我老公的老乡。她自己的儿女对她不好,於是她对我老公有一份特别的亲切感,对我儿子也若自己的孙子一般。除了管小孩,她也帮我们做晚饭,而且还常常帮我收拾屋子,因为有多年的保姆经验,她会把我的被子叠得跟旅馆似的整齐好看。一时间大家相处和谐,其乐融融。不料两个月后老太太突然生病,不能来了。 当时我已经开始上班,没有保姆我就得请假在家,於是四处求救找保姆。有人介绍了一个男保姆,开始我甚不愿意,可人家把他吹得一朵花似的。说他母亲早逝,五个弟弟妹妹都是他带大的。结婚后家务事也是他一手包了,两个儿子都是他照看的。我让人一吹就晕,加上急着要找保姆,就让他来面试。老先生六十左右,还是国内一知名教授,他拿来一大叠红红绿绿的奖状证书给我们看了一遍。他本是在这做访问学者的,结果和他太太就不回去了,两个人到处给人做保姆,吃住都在别人家里,赚的钱就攒起来要给他们的儿子来美国留学。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老先生在我们家管小孩倒还马马虎虎的,只是这男人做家务就是粗糙了,眼里还看不见活。一块抹布擦完炉灶又去擦桌子,到处油的发腻也不会去清洗。我妹妹难得来一次就看不下去,让我把他辞了。我念在他对我儿子不错,也不忍去辞退他,只是自己辛苦一点做做卫生就算了。不料他老先生却来跟我辞职了,有人帮他在一家计算机公司找了事。这种好事当然要恭喜他了,於是我们只好再为儿子找保姆。后来知道那其实是一家中国人开的计算机组装公司,老板把人剥削的厉害,每天要他们干十几个小时。老先生吃不消了,又打电话说想回来,可是我们已经请了别人。 这回来的是一个东北人,在国内是做中学老师的,对小孩很有一套,连我女儿也喜欢她。只是不太会做菜,每次吃饭时她总是有些不安地问:“合不合口味呀?”那菜常常没什么味道,有时我就让她准备好了我回家再做。渐渐地我们互相都适应起来,成了朋友一般。老太太的儿子离婚了,她又急着抱孙子,整天跟我们说她儿子找女朋友的事,我也跟着瞎操心一把。她总说她跟我儿子有缘,说她那时面试了好几家,看到我儿子就特别喜欢。“长的跟画上的小孩似的。”她总这么说。我是一听人夸我儿子就乐的心里开花,所以也喜欢她。后来她的老伴心脏病发作,她只好提前回国。几年后,她又回来给她儿子带小孩,还记挂着给我儿子捎点东西。 接着而来的是一个北京人,早年清华毕业的。虽然动作慢一点,却是非常干净仔细,菜也做的美味可口。只是这人傲慢挑剔的很,整天跟我们吹嘘她在北京过的是何等的人上人的生活,什么她跟周总理一起看过戏啦,她去中央首长看病的医院看病了等等。只是这些事情跟我实在没什么关系。她丈夫不喜欢她出来做保姆,也有些看不起她,清华毕业生到了美国这么多年英语也过不了关,只能打点零工,她对於做保姆心里很不平衡,於是就常常想表现出她的与众不同。她整天穿个白大褂带个手套,看着特神。一来就把厨房里的东西全部重放一遍,好在我随和,也就由她去了。她还要求特别多,先是说房间里要电视机,我们就给了她一台。然后又说房间里要桌子,她要写字。问她可不可以在外面写,她说不行,她要privacy。然后每周列一个清单,是她要用的东西或者要求改进的地方。这些都还好说,最麻烦的是她还要我们每周接送,她住的又远,送个来回要化将近两小时。每次回家前她都要在浴室里洗一个多小时的香浴,然后把嘴唇涂的血红眉毛画的乌黑的才肯回家。有一次我们晚上有事,老公就提前下班来送她,可她老太太架子十足,慢悠悠地非洗上个一个多小时,脸上红红黑黑的描好了才姗姗出来,真把我们气坏了,於是就决定炒了她。当然还是很给她面子了,只是说有亲戚来帮忙。 我们学乖了一点,不想再请高学历的人了,朋友介绍了一位上海老太太,那真是好的没法说。早晨起来她已为我们煎好鸡蛋面包,家里有什么需要缝缝补补洗洗刷刷的她全做了,还跟着我儿子爬上爬下地玩,常常让我又惊喜又感动。可惜那时是冬季,儿子忽然接连生病,高烧不退,吓得我们一趟趟地跑急诊室。圣诞假后,老太太说:“我一来小孩就生病,是不是命相相克呀?”老太太迷信,而我是心肝宝贝最重要,一听也就算了。 再来的是一个安徽阿姨,在国内是小儿科医生,安安静静的,呆了半年直到签证到期回国。以后又有过一个点心做的特好的广东阿姨,一个慈眉善目特耐心的北京阿姨等等。 我儿子后来进了幼儿园,在这之前换了十五个保姆,真可以媲美“田教授家的二十八个保姆”了 漂泊海外的日子(完) -- 浮沉于经济泡沫 九十年代末期,美国经济一片大好。电脑行业薪酬节节上升,一家咨询公司终於用高酬把我从稳定轻松离家近的大公司诱惑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很美丽,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开始了四处奔波的咨询生涯。首先是真正感觉到时间的宝贵,因为每分钟都是钱。然后学会了说模棱两可的话,诸如这个问题嘛依情况而定了,或者是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可以的但是我们需要时间来试验等等。经常要去离家很远的地方,於是地铁站里多了一个职业套装大公文包匆匆忙忙的身影。做了一段时间,钱是多赚了不少,可是靠工薪终归发不了。当时股市直冲云霄,许多上市公司的人一夜致富,我不免为之心动,跃跃欲试。 硅谷是去不了,已经安家在这边。四下探听了一阵,发现离家不远就有个startup,递了个简历就混了进去。公司扩充的很快,请了专业的招工人员来帮忙,他们每招一个人都会有报酬,可他们不要钱情愿要股票。“我想赌它一把!”招工的人对我说的意气风发,接着他向我描绘了公司辉煌的前景。这是一个电子商务公司,和它同类的上市公司有Ariba, Commerce One等。当时是2000年初,Commerce One的股价已是一百左右,Ariba冲到两百。公司准备五月上市,估计会以三十左右上市,第 一天应该就会过五十,三天内冲到一百不成问题。当时公司给我近万的股份,我的购买价是五毛钱,如果每股过百,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而且公司还可能给雇员追加股份并提供其他优惠计划。一时间美梦眩目,绚烂的大肥皂泡折射出五彩的光环。 中国人追梦的多,公司里有不少中国人。我们组五个人里有四个中国人。公司扩充太快,办公室一直不够,我们五个人挤一个大办公室,开始觉得不习惯,渐渐地大家熟悉了,倒是觉得这样聊天方便。慢慢地我们办公室就成了中国人聚会的地方,大家经常海阔天空地在美梦的云朵里快乐地眩晕一番。 公司的厨房里,堆满了免费的饮料果汁矿泉水和糖果点心巧克力,午饭时常常有免费的三明治。隔三差五的有Happy Hour, 给大家在Dave Buster吃一顿,然后送每人一张卡让你玩个痛快。我们组的人更幸运,其他组还常常要加班加点,我们组负责系统维护,还挺清闲。办公室离厨房又近,大家整天一面吃、一面喝、一面干活、一面说笑。当时有一家影视店正好有一个促销,一百元钱看四个月的录像带,数量不限。我们四个人每人摊上二十五元,看了个天昏地暗。把当时流行的“人间四月天”,“田教授家的二十八个保姆”通通都看了一遍。晚上看的迟迟的,白天还要讨论观后感。吃喝玩乐干活作梦全凑齐了,日子快活的象在半空飘,看着太阳都是灿烂的笑脸。 四月份的时候,PWC查帐发现了一些公司报账有问题,股市受到影响,开始有点下滑,公司本来都做好了上市的准备工作,决定还是应该推迟等更好的时机。谁知这一等却是美梦一场皆成空,望穿股市无归期。经过了夏天的疲滑秋天的低迷,冬天的股市一落千丈。圣诞前夕,同类公司Onesoft首先打响了裁员的第一枪。兔死狐悲,一时间公司里谣言满天飞,大家纷纷传说着各个公司的裁员的消息和方式,一点风吹草动,便会猜测半天。一张让大家按期归还借阅的书的通知,让大家认定是裁员的 先兆。 一月十二日是一个星期五,又是发薪日,大家感觉公司必然要在这一天裁员。中国人约了一起午饭,大家聚在一起不由的悲壮一番。不料这一天却平平静静地过去了。裁员行动却在星期一的早晨开始了。广播里叫一些人去开会,我们不安地在外面等着。被叫到名字的人一会儿出来了,手里都抱着个盒子。一些女人哭了起来,我们上去拥抱安慰她们,不由得自己也泪水盈眶,一时间悲悲切切,大家心里都是酸楚。倒是男人们假装潇洒,互相恭喜说碰上大好事了,居然可以白拿一个月的钱不用干活。其实确实恭喜他们,因为比起后来的人,他们不仅白拿了一个月的工资,找工作也比后来要容易的多。 公司为了安抚人心,给留下的人加薪加股,可是不安的愁云依然飘荡在公司上空。公司不盈利,虽然不敢再象以前那么烧钱了,可是VC的钱总归会耗完的。有家大公司愿意出10元一股的价格来收购,可是公司的决策人物嫌价低又一次错失良机。没过多久,第二次裁员的消息开始到处飞扬,大家又一次被担忧笼罩。我想着自己到美国打工读书生小孩四处赚钱,也没好好休息过,被裁了正好,可以拿着福利救济金歇上一阵。回家问老公:“你的钱够养家吗?”老公眉毛一扬:“我的钱养家没问题,你不用担心!。”本来家里还有一些积蓄,可惜也在股海里荡然无存了。 虽然不用为生计担忧,可是那种焦虑的情绪仿佛传染的一般,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绕了进去。大家都开始找工作,我也开始发简历。以往我的简历几乎百发百中,这次却是石沉大海,连个水花儿都不冒一下。发了二十多个后,终於有了一个回音。去面试时我认真表现了一番,在一个周五,我们讲好了价码,我去签了聘书。 本来计划周一去辞职,算一下自己还有一天事假没用。不用白不用,星期一我请了假,拉着老公去大西洋城逍遥了。晚上回家,同事给我留了言:“影,告诉你一个惊人的消息,公司倒闭了!”只以为会裁员,没想到公司居然关门倒闭。同事告诉我,本来有一家投资商答应投钱,公司已经拟好第二批裁员的名单,结果那个投资商的代表在签字前,被一个电话叫回,然后告知他们改变注意,不再投钱了。这家投资商已经投入几十亿,也全都打水漂了。公司在下午五点关门换锁,我的东西全是同事们帮我整理装箱。 这下连辞职都省了,我在家拿了两个星期的救济金,然后就去新工作上班,从云端重新回到结实的大地。曾经的美丽泡沫,在一瞬间寂灭,随风飘逝,无影无踪,连公司本身也消失了。 这个系列就此告一段落,谢谢大家与我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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