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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萝卜和上海人小瘪三

(2007-02-13 10:35:26) 下一个

大概十来年前吧,南京有个投资项目,朋友就打越洋电话问:愿不愿意做?我说要投多少?答,几千万吧。我说我一个穷光蛋,一时哪里拿得出几千万。(十年前不象现在有海外上市的路可走,有创投、私募的亲睐,国内亿万级企业家比纽约地铁轨道旁的老鼠还多,那时掏几千万真金白银是杀我也无法办到的)。但那项目听起来实在不错,于是就说,给我点时间,我来筹钱吧。于是就找了个生意起家时我帮过他的小老弟,上海人,让他多出点血掏银子,俩人一起合作做这个项目。说好,股份三七,受益也三七。

搞合资公司很烦,各方都要协调。那个项目是市府、公安、工商、环保共同参与的,叫做“南京机动车引擎净化(免拆)公司”,有一、两千工人和方方面面的关系,他搞不定。不但搞不定,而且搞得他头大。于是,他就打电话过来,抱怨不止,其中有一点我不太爱听就是:你们南京人,就是嘴上好说大话,没实力就没实力,还不踏实干实事。还喜欢吹牛比摆个谱,什么阿毛阿勾,也不管自己是个什么德性,非要摆个派头。
我听了这话不服气啊,说你搞不定就说搞不定,干吗说南京人呢。于是我也经常弄点损上海人的段子数落他。

这个小老弟被我说急了,就把合作协议拿出来扳,说协议规定好的,南京的所有关系由你来做工作的。没办法,我只好买机票从纽约回南京,在所谓总裁的交椅上一坐数月。

小老弟来机场接,劳斯莱斯和奔驰开出来,这可给我逮着把柄了:那上海拧,不是更虚荣么?南京人摆派头,上海人掼派头。爷俩比鸡巴,一个吊样啊。你开这么多车来吓唬谁啊。结果你道那小老弟说啥:我不想让你在上海耽搁,直接送你去南京所以车子直接开出来了,象你,南京大萝卜。正在争吵,被警察拦下,白手套啪的一个敬礼:你违规了。老老实实掏行车证,走人。小老弟说了:看到上海人的规矩么,劳斯莱斯,上海就几辆,照拦。这就是上海交警的素质。我逗他:那个小交警坍你们上海人的台,没见过这车,利用职权拦下来看看。

一路唇枪舌剑,直奔南京而去。

快到中山门,小老弟问:金陵还是希尔顿?金陵服务好,希尔顿新,但都是公司常包房,随你。我说,希尔顿的门卡给我一个吧,离家近。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我平时回家住,遇到晚上应酬得迟,会影响父母休息,我就住酒店。于是,俩兄弟一个希尔顿,一个金陵饭店就这么住着,倒也相安无事。
让上海人到南京来和南京人打交道,真的不是件好玩的事情。连续几天忙下来,中方不出一分钱,却还要美方增加投资。妈的,再来几千万,你干脆把我杀了算了。现在有句话,叫做朋友是用来出卖的。我当时也有这感觉,真想抽拉我来投资的朋友几个大嘴巴。好在朋友还给我面子,讨价还价之后,总算摆平了。

上海人就势利,除了我回国第一天为我接风洗尘,再没拔过一毛。可一听说我把事情搞定了。马上对我说:兄弟,咱哥们!走走走,吃饭,唱歌,晚上我埋单。太阳还没落山就把我往餐馆拉。一路上,指着一个在安全岛的悬铃木树荫下值勤的交警说:哎,南京大萝卜,我说你们南京人素质不行吧,你看看你们南京警察,脚么翘起,身子么靠在树上,这是值勤啊?我说,小瘪三,今天高兴,不和你争。

晚上好像是去玄武,闹到临晨,还余兴未尽,带走两人。没回希尔顿,醉醺醺直接就都回了金陵。一夜无事。

第二天日上三竿,这个上海小泡子子从隔壁打来电话,说起床了,平时跟我说每天七点钟起床,现在都快11点了,还呼呢。还是南京人的老毛病,吹大话。早餐都没有了。我说,饭店的早餐我还不想吃,回南京想吃南京早点小吃。于是两个人就下楼四处转悠,找想吃的小吃。寻找途中,听到一个卖豆腐涝和饭团的中年男子在安慰一个来买饭团的妇女:没得吊事,我跟你说,么得吊事,市政府我搞定的......

那个上海小瘪三对我说:看到伐看到伐,金陵饭店满楼的人,门口满地的奔驰,市政府都不一定个个能搞定,弄堂里买糍饭糕的,偏偏都能搞定,这就是你们南京人。最后他感叹地从上海喉咙里吐出五个字:南京大萝卜。

这项目大概99年,美方就卖掉了所有的股份。上海人搞不过我们南京人啊。好在企业一直是赚钱的,但这上海小瘪三最后卷了2400万跑了,没有按三七分成。

南京哥们打电话发传真,事先通知我,让我来收钱。我说我人在纽约,你们看着办了就办了。那时候我代表美方,和上海人是“利益相关者”。结果这上海兄弟一拿到汇票就耍赖了。我记得我当时的想法和陈凯歌遇到胡戈的反应一样:人,不能“无耻”到这个程度吧?

可这个上海人,就那么“无耻”呢。他也不说赖钱,而是说,老兄,兄弟我钱全部押在土地上了,4.7个亿,实在没钱给你啊。

很火。不小的一笔钱,被坑了。从此懒得和他讲话。他正好,也不理我。

可这上海人终究比南京人会做人,逢年过节就上我家去,每次扔个三、五万给我南京的爹娘。而且,他每次喊我父母,都是喊爸爸妈妈,嘴那个甜。有一次,母亲跟着单位组织的旅行团去海外玩了,父亲得急病被送进了医院。我给家里打电话,没人,心想,不好。抓起电话,还是打给了这个上海小瘪三。

后来的事情我不知道,是父亲出院以后告诉我的,说他放下电话就开车去了南京,在几个医院找了一天,总算找到了我老父亲。而且,还说了一段动情的话,他说:XX和我是好朋友,他不在你们身边,我在你们身边,我就象你的儿子一样的。临走留了个公文皮箱给我爹,说:“赶得急,来不及买什么,一点心意”、“祝爸爸早日康复!”,瞧这上海人,多乖巧。

我那老爹在病中,很感动,但也无力动弹,那箱子就扔在墙角,直到出院。
事后父亲说,他出院的时候拎着这个箱子,觉得挺沉,打开一看,几十万的现金。估计把俺那比较贪财的老爹乐坏了,赶紧上银行存了。后来我跟父亲说:“爸,您要早打开这个箱子,可能病立刻就好,下午就下地走、晚上就出院了。”
我爹回我:“不,我得白天出院,晚上银行不开门。”

那箱钱让我家老爷子忐忑不安了。一个劲地跟我叨叨:小陈一次给了你这么多钱,怎么回这个人情你心里要有数啊。每星期打电话回家,当爹的总要罗嗦这件事情。开始我说,他喊你爸爸不是白喊的,总得孝敬一下吧(我认这个小老弟做朋友,很重要一点就是我们都认同中国文化中的孝道)。老爷子说:我儿子给我多少钱我都高兴,小陈,毕竟人家是做生意的,你这样不好。最后我实在憋不住了,没好气道:这点钱算什么呀,这小子欠你儿子几百万呢,赖帐了。老爷子愣在哪里,万里之外,电话的那一端有一分钟没言语,连平时常能听的到鼻息造成的磁磁的声音都消失了。最后听那头喃喃道:你们年轻人,生意上的事情,我也管不着。但是有一点我还是要告诉你,人这一生啊,大风大浪多得很,凡事要往长远看,朋友之间,没有什么不可以谅解和化解的。

说得轻巧。这哪里是朋友么,是宰朋友啊。碰到这种无赖有什么办法,我觉得这种癞子,一辈子都不会再搭理。

很多人可以同创业,但无法共收获,特别是做生意,往往为了利益最后翻脸。我曾经很怀念一起创业的时光,特别是有难同当的时候。记得这小瘪三曾经有过一次危机,想方设法筹钱,可还缺150万,不把窟窿堵上,银行就封账号。我接到求救电话,还是从南京打来的,据说也是在金陵饭店打的,劳斯莱斯也开过去了,可愣是急病乱投医被南京人耍了一回,答应好的钱,见了面说没了,这瘪三被气得鼻子不来风。又给我打电话骂南京人“不上路子”。我只好给南京的几个“老弟兄”打电话,可时间太急了,连开汇票都来不及。最后是连夜提的现金,派人开车送到上海的。事后他倒也付了十几万“高利贷”,反复在我面前说上海人做事情,怎么在路子上。可他妈的这么“在路子上”的人,就是赖着我的钱不给了。


这个上海瘪三,彻底改变和毁坏了我的生活。因为比一无所有还惨,我们在其他生意中,还欠着一些大公司十几万美元的债务,还有公司要结束经营,而且是跨年度的,财务结算费用也不小,丫全不认帐了。而我,每个月还有房钱要付,还有水电煤气电话帐单要付。

这仇,有点朝不共戴天的方向发展。

后来的发展有些常规化:我生了场大病,连班都没法上了。丫也不知道从谁那里得了消息,托人给我送了几扎美元。几万美金到不是什么大事,生病的时候好几个过去的朋友给我送钱,一下子让我“创收”七、八万美金。关键是他情急乱托人,找了个叫吴凯的上海人给我送钱,这哥们是个卖盗版被FBI抓了,身上还置了跟踪芯片的主,而且就在法拉盛图书馆门口的“光天化日”之下跟我交接,这不给我惹麻烦么这不?

我打电话去上海问:是不是时来运转发财了?这小瘪三开始唱高调了,说关键时刻还是老朋友么,你遇到大困难,兄弟我能见死不救么?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丫说,我做梦梦见说你病了。醒来以后给纽约打电话,才知道你真的病了。打电话给你,侬拆那就是不接。我说:我以为你良心发现呢,原来是做恶梦怕报应啊。

这上海小瘪三突然认真起来,语重心长给我来了段煽情的:你把我们这十几年的兄弟情分看得这么薄?把我看得这么无赖?你我兄弟是有矛盾,但不代表我们彼此心里就不记挂。你看老毛和老蒋,打了一辈子,说不定他们才是真正彼此心连心做梦都梦见的老弟兄呢。“不过,你这家伙心态不错,居然十年都不跟我提这笔钱”。

靠,搞得倒好像是我的不是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10年后,我们一起坐在华盛顿盖城的假日酒店“清算”,丫不但把这笔钱除外,把给我老爹的那几十万人民币也刨去了,就这样了,还赖掉我十几万美刀。这上海小瘪三,骨子里还是商人。但心里,似乎有一些底线。

不过,我倒几次想起老爹说过的话:凡事要往长远看,朋友之间,没有什么不可以谅解和化解的。莫非生姜,还是老的辣?

其实,朋友什么的,未必牢靠,特别是人生,有很多无奈,太记心上是自己跟自己较劲了。快乐的法宝,有时候就是善于“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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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糖芋头 回复 悄悄话 很多事是不可太认真的.留有底线就不简单了.市侩不等同于精明.
你老父关于那箱钱的回答很有趣.
苏乡门地 回复 悄悄话 看别人聊生意经其实也挺有意思,痛定思痛,说来说去还是在说怎么
做人。 口说无凭,做生意的底线之一啊。 不过,在我看来,这样
的“小瘪三”实在是够“上路”的了!

前一阵,有个在上海朋友说准备借节假日去苏州探望我父母,佛晓得
囊能称呼法。 我说以前不是叔叔阿姨这么一直叫着吗,他说按上海
人的习惯要叫爸爸妈妈,真是绝无仅有的上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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