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就笑
(2008-02-25 22:2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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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文学城里读到的好文章 ,笑笑笑。和大家分享 转贴
谁罪孽深重
我正无聊地坐在长椅上,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忽然跑到我面前来,清晰、认真地大声对我说:“我要给你生个孩子!”然后转头跑开了……
我顿时茫然起来,紧接着开始怀疑自己的德语听力。
在不远处,那男孩的妈妈正呼唤他:“Alexander!火车来啦!快过来啊。”于是他又一次经过我,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相信我,我定会给你生个孩子!一个女孩!”我肯定了自己的听力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愈发茫然了……
我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这时他的妈妈领着他向站台走去,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突然发现我似乎是有罪的。
我呆坐了好一会。这凝固的瞬间差点令我错过这趟车,我等的也是这一趟啊,我还坐着干什么?迅速跑进车厢,特意远离那对母子,寻一个僻静的位子看起书来:《宪法司法化》。
“对不起,能坐这里吗?”一个黑人妇女推着婴儿车,我很奇怪她为什么要跟我坐在一起,车里到处都是空位。
但更奇怪的是我居然答应她了,答应之后我再次茫然起来,尤其是当她在我身边坐下,哄她哭闹的孩子的时候。
“对不起,”她又跟我说话,“我没有车票,您用的是月票吧,晚上七点之后可以带一个大人一个小孩的,如果有人查票……”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笑的方式并不很合适,如果是我,会笑得更谦卑些才对。
“哦,没有问题。”我又一次答应了。为什么又答应她了?我不会说“不”这个字吗?唉,算了,反正也无所谓。不要说我很少遇见查票,就算真的遇见了,我的票也确实可以带上她。
“谢谢!”这句话竟然从我口里向她发出。
我说完之后感到非常尴尬。
这都是因为我正在习惯性地等待她说这两个字,而她却并没有说,所以我就替她说了。
可是问题在于,即使是我替她说,我也应该对着自己说才对;而我方才,却明显是对着她——这个一点也不礼貌而且也不好看、理应向我道谢却最终让我向她道谢的黑人妇女——莫名其妙地说岀了这么一句。
“不客气!”她居然立刻作答!
天哪!她没有主动感谢别人的习惯,但答谢的习惯倒是蛮实在的。
而且她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切有多么荒谬!
我除了继续我的茫然,别无可以做的。
……
……
“请出示车票,谢谢!”我背后传来礼貌的声音(也许那声音实际上也未必很礼貌,但是我为什么就觉得这个命令式听起来是如此有教养呢?)。
真巧,果然遇到查票了,我出示了车票。“谢谢。”查票员看一眼黑人妇女,她只是很简单地指了指我,我也点头示意了一下,查票员便走了。
“谢谢你!”她向我笑笑,她的丑陋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哭泣。这一回她怎么突然有礼貌啦?就在我正要说“不必谢”的时候,她却起身坐到斜对面的空位去了……
茫然这个词,由于滥用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形容意义!
我只感觉自己,罪孽深重!然而若要自问究竟为何?我又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到站了,我下车的时候又遇见那个要为我生孩子的小男孩,他妩媚地回头看我,嘴巴无声地做出一些动作。他可真难看啊!这苍白的孩子,似乎有着波兰血统,但那眼珠怎么是那种奇怪的灰色啊?我能猜到他在说什么,他也许真的能生孩子。
我刻意扭头不去看他,却转身撞到一个大个子。我不认识他,他却好像认识我,扶住我的肩膀拍拍说:“嘿,你的老婆和孩子呢?”
这才知道他是刚才那个查票的(以抽检方式查票的都不穿制服)。我一愣,然后略作四顾,为他指出了先我一步而下车的那对黑人母子!
接下来,我只想剁了自己的食指!
我本想解释一下那只是朋友,但突然意识到:其实那根本连朋友也不是。我又何必跟这个对我来说已经完全没有了意义的查票员废话呢?
我快速经过那对黑人母子,一眼也不想看他们。
可是鬼知道为什么我却回了头,仔细地看了看婴儿车里正叼着空奶嘴的那个——小朋友?小朋友就小朋友吧,他大概有四岁大了,智力却明显不如我八个月大的儿子。
天哪,这怎么会是我儿子?虽然他看起来有点混血的样子,但那该是拉美精子跟非洲卵子的结晶;仍然是黑色的皮肤,黑得很旧很旧的感觉,如同洗了多次的深褐色牛仔布。
亏那个查票员能问得岀口!这不是我儿子!
接着我又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那女人:这更不是我的女人!
“谢谢。”那女人似乎觉得我是特地再讨一次感谢才看了她,于是又略带不耐烦、假惺惺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谢谢让我汗下如雨,不在脸上也在心里。我不是感到羞愧就是感到耻辱,不为任何人,只为我自己。
我再一次明确地意识到:我罪孽深重已至无药可救的地步了。
我何必看他们?我没有说一句话就快步离开了。
离开之后的几秒钟内才记起来,自己忘了说不客气。
我的不礼貌完全抹煞了方才车上的所谓义举吧。
我反复这样想着,这个可耻又可怜的想法又折磨了我十几分钟。
再次经过那对白人母子的时候,我也狠狠瞪了一下那苍白的孩子。
何必瞪那可怜的孩子呢?刚才瞪我的是他妈妈啊。
我不敢瞪他妈,我真的罪该万死。
……
……
在站台上,快速城铁开过来,我上了车。半小时后到站,下车时我大声骂了出来:“Scheisse!(德语,shit!)”我为什么又坐了回来?我为什么又坐了回来啊???
一个小时之前我就坐在这个站等火车了,我要去保姆家接自己的孩子!等了十几分钟又坐了十几分钟,到站之后我居然又糊里糊涂坐快速城铁(虽然比火车慢得多)回来啦!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还在保姆家哭鼻子呢吧!
我扇了自己五六个大嘴巴。一起下车的人都鄙视着我,虽然我并未看他们但是我深信不疑:他们的表情会显得多么厌恶。如果我抬头看他们的话,我会更加厌恶他们的。
又一次等车、坐车、下车,从保姆家接到了我熟睡的孩子,已经很晚了。
啊,儿子!你多么白啊!不是苍白的,更不是黑的,而是洁白的、白嫩的,面如傅粉、肤似凝脂一般的白。
以往每次接你你都醒着的,今天你却睡了,都怪爸爸迟到了这么久;以往你每次见到爸爸都会手舞足蹈的,今天你却带着恨意入梦了,再醒来也会错过你每日最期待的夜城风景了。
这都怪你这罪孽深重的爸爸。
在车厢里,我一直端详着我的儿子,反复地爱他,恨我……
我不知为什么会这样爱他,一如我不知为什么会这样恨我……
我是他爸爸所以就爱他?我罪孽深重所以就恨我?
可是我为什么会是他爸爸?我怎么就罪孽深重了?
在无休的乱绪里,暂时迷醉吧。我偶尔闭上了眼睛,疲惫得忘了来由。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吓坏了!
那个苍白的——要为我生个孩子的——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婴儿车旁审视我的儿子!
而我的儿子也已经醒了,不停地打着哈欠。
怎么又遇见他了?我有些气恼。
那孩子的母亲坐在哪里?我没有看见。
他似乎是特意跑到我这里来看我儿子的,而他妈妈也许正在某个座位上填什么该死的sudoku。
我咳嗽了一下,那男孩转过来看我,带着一股怨恨般的眼神。
我原本是想再瞪他几眼的,可却被他这样的眼神吓得退缩了。
我咽了一口唾沫。
“你已经有孩子了?!”
他不知是问,还是在说……
“是的。”
我何必回答他?!
“哼!”他气愤地跑开了。
我有些释然和压抑混合在一起的莫名的虚脱感。
我的儿子直勾勾地看着我,他是不是想起了我没有按时去接他?据保姆说他曾很焦躁地等过我一个多钟头。
我对儿子打一个招呼,笑了笑。
儿子却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