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楼的雨夜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当你的夜比别人漫长,这里是你暂时休息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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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往事在倾听中苏醒 ZT

(2006-11-05 23:26:55) 下一个
还记得他吗?邱岳峰的声音。优雅低沉,略显沙哑,充满磁性。但这还不是全部。与声音本身的特质相比,更吸引人的则是声音中流淌着的精神气质。在我的孩提时代,他用他的声音为我描绘了一个我从未到过的世界;而当我成人之后,那个世界又深深地印在了记忆中最活跃的地方。于是每当那声音响起,电影中那些经典画面以及与那些电影那些人物相连的童年记忆就会一遍遍地被翻出一遍遍地被回味。听着这样的声音,谁又能说“耳听为虚”呢?邱岳峰的声音让我相信,听到的世界原来也可以如此真实几乎触手可及,而用这样的嗓音说话的,是人,一个真实的、生活着的人,他有人的温度,更有为人之种种情感。  曾有评论说邱岳峰的嗓音是“化腐朽为神奇”,但我以为,假如那低沉沙哑那精神气质可以谓之“腐朽”的话,那么,腐朽本身就是神奇。  迄今为止,我读到过的关于邱岳峰的最好的文字出自陈丹青之手——  他,一个上海居民,一个在电影译制片厂上班的中国人,直到我在纽约再听邱岳峰这才恍然大悟:他没有说过一句“外国话”,他以再标准不过的“国语”为我们塑造了整个“西方”。  ……  在他活着的年代,他的配音也可谓“绝版”,在中国,官方话语不可能经由他的嘴,畅怀一说:能想像么,邱岳峰念社论、报告新闻、讲“革命故事”?电台里的播音员也是一流嗓音,义正词严,但闻腔调,绝不流露性情——邱岳峰是个奇怪的异数,国家电台的异类,他只配在全中国官方语音的天罗地网之外,给洋人配配音。我们,官方电台的亿万听众,惟在他那儿才能听到别样的语调:温柔、尊贵、慵懒、谐谑、狡黠、玩世不恭、出言不逊!他超越了剧情和角色,是啊,现在想来,我们在邱岳峰语调中贪婪倾听而沛然神往者,其实是语言语音的活的气质:那才是人情与人性。  他去过西方么?是什么使他语音的气质与“中国”毫不相干?奇怪!我们又凭什么觉得那就是“西方”,不但在革命年代,便是今日,他也比媒体电台中的中国播音话语更摩登,更有教养,更神奇。邱岳峰之所以是邱岳峰,乃因在他的语调深处无不散发着另一种浓郁的气质,一种被我们五十年来的文化排除尽净的气质,是的,我愿将这气质称之为“颓废”。  ……  他的才华即是颓废,一如颓废乃稀有的才华,我们的文艺此后再没遇到过秉赋了颓废的天才,邱岳峰的气质因之寥若晨星。  

 《简·爱》中性格难以琢磨却细腻多情的罗切斯特先生该是邱岳峰配音生涯的巅峰之作了吧?然而他的杰作并不仅于此。《警察与小偷》中机智灵活而又不失幽默的与警察周旋的小偷、《白夜》中那个成全了别人的爱情的梦想者、《凡尔杜先生》中为生活所迫而以杀人为生却终于良心未泯的凡尔杜先生、《第四十一》中死在爱人枪口下的白军中尉,还有《大独裁者》《巴黎圣母院》《孤星血泪》《化身博士》……一长串的电影一长串的人物,当岁月将它们凝固成为中国译制电影历史中的一页,是声音让它们重又鲜活起来,即使只是个小角色。但是很遗憾的是,这里提到的所有电影中,我从头到尾完整地看过的,只有《简·爱》。而其他几部电影我之所以知道,全是因着一盒叫作《邱岳峰绝版》的磁带以及苏秀所著《我的配音生涯》随书附送的一张CD。前者是我的一个老同学送给我的,到现在也有十多年前了吧。  也就是在那盒磁带的封套上,我第一次看到了邱岳峰的样子。丹青先生曾写道,“当我在美国看到《简·爱》和《凡尔杜先生》,那原版的真声听来竟像是假的,我无助地(条件反射般地)想念邱岳峰,在一句句英文台词中发生‘重听’”。而对我来说,当我第一次看到邱岳峰的样子,我竟有些茫然了:那真的就是他吗?曾经以为,他应该有着一张乔治·斯科特的脸……  但是他的脸上他的笑里还是有一些不同的东西。也许这可以归因于他那二分之一的白俄血统,然而我却更愿意相信,人的长相会受益于气质,而邱岳峰的气质来自他对西方经典乃至与之相关的整个西方世界的解读。当他深陷于其中,一次次揣摩一次次把玩,那些角色大约也融进了他的生命。每一次配音的过程也就因之成为一种生命体验了吧?他用声音托起了一个个性格鲜明丰满的人物,却把一些东西沉淀下来,沉淀在骨子里,那种东西就叫作气质,那种气质就叫作高贵。而邱岳峰就是这样一个精神的贵族,是一个真正的贵族。我们,则因为他的存在而富有。无论是在那段除了精神几乎一无所有的岁月,抑或是在这个除了精神几乎样样俱全的年代。  

这样的妄自揣测又一次让我迷惑了。因为我几乎无法想像,当他操着这样的嗓音在上海的小菜场里逛来逛去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邱岳峰毕竟也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上海居民,这,我明白,却依然迷惑。但,另一件曾让我迷惑的事却在这样的妄自揣测中寻得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是什么让他如此决绝地放弃了生命,在二十六年前的那个春天?  大约也是因着气质中那种叫作“高贵”的东西了吧。  死于高贵。  斯人已逝,至今二十六年矣。  同样的城市,同样的春天,同样的湿润的空气。坐在上海边上的一间小小的宿舍里,我在电脑里翻来覆去地放着电影《简·爱》,闭目聆听。二十六年前,他放弃了他的生命,他舍弃了这个世界;二十六年后,我坐在这个被他舍弃了的世界里,在他的声音里走近或走进他以他的生命体验而呈现出来的表情——声音的表情。一个二十六年前匆匆离去的人,便这样醒转过来,带着我在一次次眼泪与微笑中张扬着人性的温度,挥洒着一些关于爱或恨的激情。  那是罗切斯特吗?还是他,邱岳峰?  我不知道。  他是一个活在声音里的人——无论生前还是身后。而声音永远不会衰老,不会褪色。真正的经典,能穿越时光;真正的感动,关乎人性。这是他注定了的宿命吗?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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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昼短夜长 回复 悄悄话 是的,他的配音超越了原著.他是我们心中永远的罗切斯特....
t89 回复 悄悄话 很高兴有机会读了这篇文章,尤其在那个熟悉的声音的背景之下。感动真地是能穿透时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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