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醒来,已经是将近七点了,雨还在下,他上了趟厕所,压了压腿,作了一阵仰卧起坐和虎卧撑。不多一阵,白鹤影也起来了。洗了脸,吃了面条做早点,周阿姨挽留两人吃了中饭再走,两人谢绝了。雨下个不停,公车不挤,只是窗子紧闭,很气闷,汽油味也浓,白鹤影晕车了,默默地伏在前排的椅背上。小合给她按摩一阵,好在没有吐。 两人回去看老太太。自白静回来,小合就没有去过了。“你姑姑为何这么恨我?”小合问过。白鹤影想了想。“侵入者总是不受欢迎的。她是个梦想破碎又不甘心的人,正如你所说‘梦里残梦,忘不了解梦的痴迷’她以为现实和别人都十分粗鄙,他还以为你是个骗子。”小合笑道:“她还有她的道理。”白鹤影说:“我们家人都有些怪,意气用事,感情强烈,她是我姑姑,对我不错,我们容忍她,我们对她无所求,她奈何不了我们。”“说得好。”小合拉住她的手。“我们别无它求,谁也奈何不了。” 屋子里显得很黑,老太太坐着听地方戏。看见他们来了,关掉了录音。“你们去哪儿玩来?”老太太问。白鹤影告诉她去了松江。那次到苏州,两人自然是不敢讲的。“哦,那你们钱还够不够用?”“妈妈给了我几百块钱,足够用了。”白鹤影笑着,告诉她周阿姨家的事,老太太想了想,问了些情况。白鹤影又讲了教堂教徒们的情景。老太太陷入了沉思。她是基督教徒,但并不十分虔诚,内心还有佛教的影子。“老了,尘世上没几年了,该进火葬场了。”“还早。天上一天,人间三十年,天使要明天才出发来接您。还有西方的白鹤,到时候,灵山、天堂,任您来往。”小合说。老太太笑了。“这是两种宗教,不好乱开玩笑。”“您乐观宽容精神好,我才敢说真话。”小合说。“自古中国三教并存。道观里也有观音像。真正的宗教最高处都是相通的,互补的。经过启蒙理性化了的基督教让人人平等的观念得到了胜利,它教人切莫狂妄自大。儒家叫人决不做卑鄙小人,佛教告诉我们,幸福在于内心的体验,绝非欲望的膨胀和暂时满足,佛教还要人平等对待所有的生命,让人对这个扩张过分的文明警惕,每天地球上都要毁灭那么多物种和生命,人们欢呼的进步实在是最残忍的。此外几种宗教都告诉我们,人还有伟大的一面,敢于无欲无畏正视苦难和幻灭。”“说得好。”老太太笑道。“虽然不象是宗教了。大部分人都希望有另一个更高层的世界。即便我真能驾鹤西归,此地还有白鹤影,让你看见另一个世界的幻相。”小合被惹笑了。白鹤影嗔笑着埋怨。老太太笑道:“你心里,谁是外人啊?”望着她娇痴撒娇的样子,小合真感觉天堂就在眼前。 老太太吩咐:“这两天玩累了,我还不饿,你们自己弄点吃的,回校去休息,别耽误了功课。” 液化炉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白鹤影煎了两只鸡蛋,放上番茄作汤,煮了面条。把大部分鸡蛋都舀到小合碗里,小合十分香甜地吃了,白鹤影偷偷一笑。 “去吧,孩子们,冰箱里的香蕉拿去,你们礼拜天偶而看看我,就行了。” 两人告辞出去。白鹤影望望三楼的铁窗户。“我姑姑在楼上,她可以不管春夏秋冬,但不能不闻楼下事。” 幸福的人总是自成一体,与别人别物没有什么关系。白鹤影对世事向来不问不闻,小合也是冷眼旁观,不可能体验深切。偶发议论,随自己的情绪,时而是痛下针砭的讥讽,时而是心平气和的同情。倒是一名女研究生的自杀让他深深悲悯。女研究生和弟、母住着十平方的房子,三十九岁,失恋,考托福失败,弟弟要结婚,逼她让铺位,母亲发了心脏病。“她不死,又能怎么样呢”“她没有别的选择。”人们议论着,有人叹息,有人为自己的精辟而微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