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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合(59)

(2006-11-18 06:11:54) 下一个
 
情绪的高潮持续了一个多月,慢慢滋生了疲倦。情绪快要低落了,就需要某种最终目标的指引。但小合产生了怀疑,情绪低落了。他觉得自己装腔作势,哗众取宠,说了许多奉承话,也伤了不少人,实在有失厚道公允。这一切,除了自身的狂热,陶醉,沾沾自喜,有何意义?此种状态下说出的都是生吞活剥的旧句,前人程式化的套语。实在是一场口疫。过于强大的亢奋专制得窒息了敏感细腻的情韵,他再写不出空邃幽明如鬼如魔的诗句。有了此种怀疑感慨,往昔的一切又慢慢唤醒,能写出一些东西。可是对理想女孩的渴慕,对日常庸俗的厌恶又让他脆弱。梦想的间歇,他对别人十分在乎,原本以为已不在乎的东西又让他受伤了。他对小事又看得很重,别人不经意的碰撞都会触到他的伤痛。他又怀恋起这一亢奋时期。虽然没有幸福,至少没有痛苦。此种分裂深深撕扯着小合。他又恢复了到汉语言文学室的习惯,坐在那位死去女孩的位置上,感奋而伤感。他花了不少时间,细读悲惨世界。他对卞汝福主教能把意识调整得如此质朴纯粹,能把崇高的感情持恒到一生的每一息无比敬佩。看到国民公会代表时,太温和太执着于日常的主教也平淡了。代表具有惊心动魄,摧枯拉朽,涤荡一切专制丑恶,感召良心正义的伟力,悲天悯人的胸襟。为一个普通的穷孩子撒下热泪。他决不滥用权力。他的力量善良高贵决不随权力而去。大限到了,被为之奋斗了一生的整个社会和人们瘟疫般的敌意和白眼包围,仰望苍穹,披星戴月而去。书中巨大的悲剧性,对小合有雷击般的震撼力。他泪水盈目,不由自主站起,走来走去,默念着书中的对白。尽管他脱去了拖鞋,脚步很轻,还是让一个苗条不漂亮面色愁苦的女生不高兴。那女生正看一本言情小说,为书中浪漫的爱情陶醉,为自己命运的不公而满腔悲愤。“同学,你能不能坐下来看?你这样影响了别人的呀。”正为国民公会代表击节的小合低声微笑。“我确信脚步很轻,轻到就是盼望意中人的耳朵也听不到。马克思在大英博物馆里印出了深深的脚印,就是这样走出来的,你说对吗?你有什么不开心,说出来会好些。”那女孩早看不惯他的自我陶醉,把他当成吃豆腐的角色,把从别人受来的气全出在他身上。“影响别人还强辞夺理,你要比马克思吗?看看你这模样,也得照照镜子,就这么点身高,还想扮演巨人。”这最后一句的刺激马上有了反应。“列宁,斯大林,邓小平都还没我这么高嘛。我的行为真的影响你的情绪吗?我真的能对你施加影响吗?那我告诉你,你不过看一本言情小说罢了。你不过是个浅薄,自命不凡,自鸣得意,东施效颦,老娘天下第一,狂妄无知,没有人要的宝货罢了。”
  
那女生怔怔听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怎么了?”“啥事情?”周围十几双眼睛把不满射过来。小合又一次体验了胜利的残酷。“她看书感动了。”小合解释了一句,低声说。“对不起,同学。如果冒犯你,我向你道歉。你说我那些话,足够我哭了。下次骂别人时,你一定要勇敢坚强,眼泪存在眼眶,哭声在心里回荡,一定要骂得对方投降。”那女孩似乎笑了一笑,因愤怒而哭得更厉害了。小合默默地走出去,希望对方不要再哭。他为自己的行为十分羞愧,国民公会代表是多么博大呵,不在乎一切挑衅,卞汝福主教多么仁慈呵,对一切挑衅只有悲悯。自己才是东施效颦。
  
为克服一切软弱,脆弱的心理,他决定参加全校学生辩论选拔赛,寻求刺激,把矛盾痛苦丢在一边。辩论赛正在草创阶段,个人英雄的时代,准备时间短,各自查资料,找高参,逻辑不谨严,多破绽,往往有很多肉搏战。经过几分钟即兴演讲,一场初赛的筛选,并不太多的报名者只剩下十六名,两场半决赛将淘汰八人,剩下八人进入校队,谁是主力谁是替补将视表现而定。决赛是重头戏,安排在周六晚,校台直播,半决赛虽不播,又在周三,还是有五六百学生,四五十教师到礼堂来。
  
小合很少读政治和逻辑,现在只能胡乱翻翻而已。两天的时间准备辩题:改革开放更需要民主还是新权威。小合内心赞成民主,但抽到的是新权威,言不由衷,逢场作戏让他提不起太多精神。三名队友也是抽签抽在一起,大家都准备自己的秘密武器,不顾及太多的团队利益。小合不想背太多细节,也没有写稿纸,他认为要紧的是调节好心理。他练了一个早晨的体育,冲了个澡,聊了一会,疲惫了,到汉语言文学室伏案睡了一阵。晚饭后,他提前半小时灌了两瓶啤酒。入场时,他的精神早已恢复了。在酒精作用下,灯光、舞台、观众、对手、评委都让他兴奋。“所谓辩论就是胡扯,吹牛,吃饱了撑着无事找事干,嚼文咬字的游戏,这些诡辩者要吵架,对付不了街上的泼皮。”路上听来的议论没有影响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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