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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合(55)

(2006-11-16 07:41:46) 下一个
那次去嘉兴是全班集体活动,参观一大遗址,缅怀先烈。他们上了那艘雕龙画凤摆着麻将的仿造游船,还登了好色的乾隆玩过的烟雨楼。当时正是暮春,莺飞草长,莺歌燕舞,落英缤纷,喷雾噀香。一双双男女,手牵着手,融入了无限的春色里。剩下的也结队成团嬉游漫逛。小合独自一人,徘徊游荡,缅怀着古诗词中的俏影精魂,陶醉于才子佳人老式的甜蜜忧伤里。一名杏红单衫双鬃鸦色高贵美丽、玉态万方的女子和一名白衣同伴正在小街漫步,她的目光穿越了苦难和无穷的时光。漫无目标的小合冒着细雨跟了上去,保持着高尚的距离。雨大了,两个女子撑着伞,小合成了落汤鸡。他到一家饭店要了有名的两只棕子,吃了两口就难以下咽,当药吃了一只。小合吃棕子喜欢冷吃,不放糖,吃其清香味。这里的棕子却是放肉放盐的,小合第一次觉得肉有时不是好东西。他吃了一碗面,退回一只棕子,冒雨进公园里。林风欢若小霞小齐正在亭子里打扑克。“你怎么不顾朋友了?”“怎么淋成这样了?”“别不是追踪人面桃花迷失了自己?”这最后一句是欢若说的。“我的确跟着两个女孩,她们纯洁得让我想起了古代的美女。”小合严肃而忧郁。“枯枯吱吱。”欢若小齐都笑起来。“你的屁股离流氓阿飞只有五米远了,当心控告你性骚扰罪。”这家伙怎么理解自己伟大的感情呢?小合默默望着小霞。“他说得有道理,不管你自我辩解动机多么美丽,行为总归是可笑的。”小合内心承认他说得对,跟小霞玩笑几句,没有驳斥。他感到了奋斗的清冷。
  
为战胜自己笨拙的激情,小合开始读许多严肃的小说,经过几天的调整,他的幻想被破坏了大半。他的眼睛开始与作者重叠,他的心完全与主人公同一。他仍然笨拙痴迷,荒唐古怪,但没有了骚扰性。他自己毫不自知,没法匡正。他把书带到最严厉教师的课堂上,太过于忘情被教师抓住了。“这么好的老师,这么好的学校,你不好好读,对得起党和人民吗?上课时看这些小说。你这样子不管从那方面看都不象个勇敢的英雄,浪漫的情人,当然,我不敢说你是东施效颦,我还要看你期末的成绩。”小合不喜欢他的课,但他还是觉得错在自己,对老师缺乏起码的尊敬,他不想辩解,垂着眼帘,作出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得知他看的书名,女生们反而对他很同情。那位在嘉兴碰到的女孩在本校读书,喜欢古典文学,这让小合狂跳的心喷涌出玖瑰色的血。他梦中的道路变得清晰。他的最大野心就是写出真正无愧于女孩能打动她心灵的美文,赢得她的爱情。小合觉得自己比从前成熟多了,一定能成。激情四射时他写下了许多文字,现在看多半是诗胚,他从中选了最精彩的一些句子,缀成五首短诗。但缺少了前后呼应和整体气氛,这些句子显得单薄乏力。他改了又改,直到每个字都滴血。他把诗分别投到五家最有名的文学杂志。“会不会被编辑剽窃?”他心里闪过一丝疑惧,对自己的诗极端狂妄自信。不到三个星期,收到了三封退稿信。另两家早已声明“来稿不退”。其中一封夹着给“诗歌爱好者”的广告信。“诗歌函授班招生。全国著名诗人主讲,让你进入诗歌门径,掌握诗歌奥秘,每人至少有一次发表机会,每人学费五十元,价格公平。”这封广告对小合无异五雷轰顶。失败感把他对女孩的爱慕也笼罩在其中了。难道自己真是个初级爱好者,难道真是把冲动当成了诗,幻觉当成了才智?
  
“这也许不是你的诗不好,许多大诗人都遇到过这种情况,你为什么不把诗先在我们学生刊上登出一试反映呢?”林风的劝说得到小合首肯。
  
小合痛苦地承受着打击。“或许是我不懂诗歌理论,没能洞悉诗歌本质,或许现代诗已经玩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技巧,或许这些诗人有什么现代哲学中发展起来的奇思妙想。那就承认自己的无知,向别人学。”他连续看各种理论,从亚里斯多德到当今的时髦评论,比照着看杂志上的时髦诗人诗,看着看着,从生气到好笑。除偶而几首可读的有共鸣外,大部分人在卖弄一些小花招,咬文掉字,以为别人看不懂就深刻了,其实不过是神经质的自弃自暴,自我解嘲,自怜自吊,或是自我膨胀,沾沾自喜,搔首弄姿,妄自尊大,全无古诗词的美感、分寸、含蓄、蕴集,把病理学的记录当成深刻的感悟和发现了。小合心里好受多了。这些评论家们如何发现出深刻,写出这么多技术性文字来呢?评论似乎还高于这类诗,至少这一套技术术语是自己没有掌握的,他又花了些时间看了些翻译过来的外国诗人诸如艾略特,布罗茨基等的评论,也会写诗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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