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教授在美学术界的遭遇

我的老哥儿们老于，有一段很坎坷的个人历史。初中毕业，因父亲的经商失败而辍学。他在铁工厂做了三年学徒，赚钱养家。他自己说那三年，过的不是人的日子。然而也告诉自己要继续念书，不然这一辈子就完了。收工回家后，所看到的是生意失败借酒消愁的父亲。他怀着疲惫的身子，复习功课，准备投考高中。然而，所得到的竟是父亲的冷嘲热讽与毒打。他的父亲经常告诫他“读书无用论”。而时常炫耀他自己大字识不了几个，可是不到30 岁就在国共内战的蒋介石部队干上了少将。老于，不得已，只有下工后，忍饿受冻不敢回家。一个人跑到当年三重埔台北大桥的桥灯下苦读。就这样在半年后考上了台北建国中学。然而从此自己也得了严重的肠胃病。而导致后来几年，经常进出医院。

 

老于的父亲再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能考上建中。突然，多年失去联络的亲友纷纷登门道喜。当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过去每天不避寒冷在外苦读的惨况。他的读书无用论也就不再朗朗上口了。就这样老于才获准又开始做学生了。高中三年毕业，考上了大学。在父亲的眼里，是给老祖宗挣了一口气。这时自己的生意也慢慢的兴旺起来。也不再阻止老于的天天向上了。

 

大学毕业后，考上了高考。就被分发到当年的台北市政府任职。老于还是有山东人直来直往的个性，很看不惯官场的逢迎马屁文化。干了不到一年就来美主修休闲与公园（Recreation and Park) 博士学位。他的英文不是很好而且有口吃的毛病。拿到学位后，就申请教书的工作。我当时极力劝他往工业界或政府发展。可是他坚信自己的研究能力很强。尤其是他的数学，统计学学的很好。而当时在这个领域的美国教授很少用统计学来做这一方面的研究工作。

 

老于很容易的在西北部的一个大学找到一份很好的教书工作。教了两年书，胜任愉快。学校位居高原地带，美丽的湖泊，山景，除了教书就是淌漾于大自然的美景中。老于说再也没想到在美国也可以 过着桃花源的日子。想想自己还年轻，就这样过一辈子有点愧对自己。於是藉着两年教书的经验，很容易的又申请到中西部一所有名的私立大学。这所大学要求甚严。除了教书，还要从事研究工作。老于开始努力的发挥自己在统计学上专长，自费地走出校门，计划着在学术会议上开始发表他的研究成果。凭着自己的信心，老于始终认为在学术界可以打出一片天下。

 

老于终于把自己一年多来的研究成果整理好，信誓旦旦的在一个学术会议上发表。一上台，老于很自信，虽然还是有点口吃的小毛病，但是大体上自己很满意。讲完了，老于屏息的等待台下听众们的发问，讨论。结果，只见台下的听众，一翻两瞪眼，大眼瞪小眼，一幅茫茫然的样子。老于说他真是遇到了一群白痴教授。 很无奈的下了台。会后，老于私下与几位教授们交通。大家一致认为，实在不懂老于在讲些啥。这回老于真的火了。觉得自己统计学的专长怕是无用武之地了。回到学校后就开始找工作。告诉自己，要找的还是以教书为主，研究为次的教授工作。这下子自己认为与研究工作，发表文献可能无缘了。

 

不多久，老于仍旧很顺利的在纽约一所名大学找到了一份教授工作。负责教授夜间部研究所的课程。学生们也都是在职的中年人，利用课余时间修个硕士学位。第一学期结束，给学生打了成绩之后，学生就跑到系主任那里去告状了。老于说，Ta …Ta;...TaMD, 这些纽约客儿，很多是犹太人，不好对付。没拿到甲的学生，就抱怨老于的英文水平太差。他们堂上听不懂。老于很火大的告诉系主任。这些学生实在有。。有。。病，为什么开始上课时不抱怨。一直等到成绩发下来才说听不懂。系主任很有耐心而且慢条斯理的告诉老于要心平气和，不要生气，激动。以后上课，慢慢讲，随时提醒学生问问题。

 

老于回来后，痛定思痛。并且心有城府的告诉自己应该如何来对付这些学生。第二学期又很快的结束了。这回老于学乖了，嘱咐自己，只要看得过去，就给学生一个大甲。这下子，老于心理得意地笑了。心想，这些学生不就是要好成绩吗。我就给你个甲，总该可以堵堵你的咀了。正在觉得好笑时，系主任的电话惊醒了老于。原来这些难缠的学生们又跑到他那去抱怨了。原来，有些拿到甲的学生，认为自己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值得拿甲。也夸奖教授很认真教课。但是很生气教授把甲也赐给那些不用功的同学。这下子，老于哑口无言，铁了心告诉自己，肯定是与教授无缘了。

 

老于历尽沧桑，但是永不停顿。很快的在南部一个大城的市政府找到一份很好的差事。待遇不错又轻松。那年我去开会，到于府拜访多年未见的老友。老于说，他有一个很大的计划要好好整顿市区内的所有的大小公园。但是老板显然觉得老于太嫩，学术界出来的，不懂政府的操作。我是千嘱咐，万嘱咐，要老于千万别造次。要完全听老板的。否则我铁定会跟他急。老于，这次总算是开了窍。从此每天按部就班的上下班，过着太平的日子。老于的博士学位成了市政府对外宣传的重项。结巴的英文成了老于幽默的招牌。整个市政府对老于相当重视，水乳交融。几年以前，经费困难，老于的部门被缩减了。但是同事们始终记得老于口口声声，日日念叨他的统计专长。终于把老于转进到图书馆部门。老于，好高兴，转了一大圈，终于可以好好的发挥他的专长了。

 

有三年没有联络了。老于听说我从上海回来，那天在电话上聊了一阵子。老于说，每一个星期的工作，只要一个小时就做完了。每天上班，悠悠哉哉。他想要退休，可是市政府从市长以下，坚持老于不能抛下他们。因为他们已经习惯老于幽默的英文还有他那举市无双的统计学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