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芦随笔

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能够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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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轶事(5):乡村读书乐

(2007-06-05 12:02:26) 下一个
插队轶事(5):乡村读书乐

插队时,忙闲随季节变化。农忙时四点即起,晚九点才回。饭罢,即熄灯睡觉。累得无暇它顾,哪有时间读书?但冬季农闲时晚出早归,昼短夜长,最宜读书。初到山村,被分配在科技组,三个农民,两个知青。组长人称为老叔。到了地里,刚干完一个小时,老叔就道:歇会儿。他找个树荫,放倒便睡。等他一觉起来,太阳已经落山。又吆喝道:老阳儿下山了,收工回去罢。山脚下太阳落山早,这时也就五点来钟。次日我就带了本书去。他睡觉我看书,两不耽误。很多书都是在地头读完的。赶上被队长分配到那些俏活时,就更有时间看书了。比如看场,每天晚上睡在场院的小屋里,看守场上的粮食,就有很多时间读书。还有晚上浇地,夜里可以在地头上偷着睡一两个小时。次日可以不出工,有一整天的时间。还有一次,我跟拖拉机犁地。就是用铁锹平整拖拉机犁不到的田头地埂。正好我借到一本《红与黑》,书主催得很急。为赶时间,我把书带到地头,就趴在垄沟里看。看一会儿书,就跳起来,猛挥铁锹,大干一气,然后再爬在垄沟里看几页。如果天公作美,下雨,不出工。就可以得到额外的读书时间。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主要的读书的时间还要利用收工后的零星时间。很多知青喜欢收工后到老乡家串门聊天,一方面解馋,吃点社员的烤红薯,蒸玉米啥的,另一方面为今后上调打群众基础(中央文件上说,上调选拔要经群众评议)。我宁愿用这些时间来读书。有一次,盛夏时节,母亲来看我。正是中午,别人都在午睡,只有我光着膀子伏案读书。上午为玉米地锄草,背上是被玉米叶剌得道道血痕。母亲看见,嘘唏不已。

读的内容也很泛。历史哲学方面有任继愈的《中国哲学史》,范文澜的《中国通史》和周一良的《世界通史》。小说主要是外国的文学名著:《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欧也妮•葛朗台》,《大卫•科波菲尔》等等。这类书当时还是禁书,主要是通过同学朋友互相借阅。有时为了从其他村的知青那里借一本书,可以走来回二十几里路。由于常常是辗转借阅,在手里停留的时间都很短。有一次借到一本书,书主说好只有一晚上时间,我和一个朋友都想看。于是我看上半夜,他睡觉,后半夜我把他叫醒接着看。有一次借到一本手抄本《基督山恩仇记》。那是一本硬皮笔记本,抄者很认真,字体工整。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可惜的是看完邓蒂斯从地牢里逃出后,就再也找不到下文了。不知道邓蒂斯如何去报仇。这悬念一悬就是三年。文革后《基督山恩仇记》重新出版,我立刻买下了全套四册书,才解了悬念。另一类是当时的手抄本地下文学,像《第二次握手》。雪夜闭门读禁书,让人紧张而又激动。知青小高交游广泛,偷偷借给我一本《少女的心》,说特刺激,特好看,并千叮万嘱不能给别人看见。那本书抄在一个小学生的练习簿上,字体歪斜,描写非常暴露,读得脸红心跳,血脉贲胀。听说现在大陆又重新出版此书。大概是出版界的无聊,红色经典炒完了又来炒黄色经典。又听说官方开始查禁此书。但是和《往事并不如烟》,《中国农民调查》绑在一起来禁。中宣部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还有一类书是当时的内部出版物,像《希思首相》,尼克松自传《六次危机》、田中角荣自传《我的履历书》、朱可夫的《回忆与思考》,《第三帝国的兴亡》、费正清的《美国与中国》,《法国大革命史》,《多雪的冬天》,《你到底要什么》,《落角》,《人世间》,《州委书记》,《沙器》和《望乡》等等。这些书大多是通过家里找到的。所以插队回家的日期往往取决于还书借书的需要。上调回城之后,我还经常跑东单二条的内部书店,通过朋友搞到的一个介绍信,在这里买了不少内部书。这些内部书,是蒙昧时代里了解外部世界的一扇窗口。通过阅读触发了我们在正统说教下的独立思考。有些书甚至对我的思想产生过巨大影响。读《你到底要什么》时,正是从农村上调之时。因为分配工作不理想,我面临走与不走的抉择。长到二十岁,人生观一直模模糊糊。从来没有认真问过自己你到底要什么?此书书名的提问,书中人物伊娅的生活态度,都对我有很大触动。它让我第一次认真地思考人生哲学的最基本命题:你到底要什么?从书中悟到人如果过度追求物质,就会为物质生活所累,成为物资的奴隶。人只应该拥有必需的物质生活,而把主要精力放在追求精神丰富和高尚上。
  
高中毕业时,立志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千里之行,始于插队。插队虽苦,读书有乐。所以尽管劳作碌碌,仍不废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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