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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相当善良的人。 对世间一切有气息的活物充满怜爱, 仿佛众生之父上帝。
万物有灵且美。 在这点上.我也几乎和造物主站在同一个高度。
除了入侵我家土领地的蚊子苍蝇蚂蚁蜘蛛, 我不记得杀过生。 小时候,只要是买回家宰杀的活鸡, 烧得再香我也不吃。 家中买过一次鹌鹑,我望着那些巴掌大小,毛茸茸,唧唧叫的小生命, 心想父亲怎么下得了手。 趁他不注意, 我偷一只到野外放生。 小鹌鹑免成了刀下之鬼, 也希望它最终不会沦为吃肉兽的食物。 难道鹌鹑这个物种, 就是为了让大家吃肉而生的么?
君子远庖厨也。尽管我对弱势动物如此悲天悯人, 丝毫减轻不了我对荤腥食物的欲望。在我咀嚼着味道成都蒸得喷香的烧白时,只有满足,没有半分内疚感。 圣经说洪水以后上帝把动物赐给人类做食物, 饮食上凡是感谢着什么都可以吃。 对那些热爱动物而选择吃素的人, 圣经也给出了答案:有人信百物都可吃;但那軟弱的,只吃蔬菜。吃的人不可輕看不吃的人;不吃的人不可論斷吃的人;如果是这样, 我应该心安理得享受一切有机会献身给我的动物们。 扎克伯格只吃自己亲手宰杀的动物,他愿意看到动物在他手下死去。 和他完全相反, 只要是看见动物活着的样子我就不会吃掉它,否则就大快朵颐。 两者相比, 哪一个更伪善?
神啊,你既然给我们怜悯的心, 如何又让人流动物的血,用它们的死亡, 满足我们无法挣脱的口腹之欲。动物的生命在你眼里不看为宝贵吗?你这样让我们陷于伪善的境地,要到什么时候呢?除非到复活的那日, 所有被当作食物的动物也全部一起复活, 不然你的公义何在?
同情比自己弱势的人是我们的本能。 在这方面, 我原以为自己比大众来得深沉。我做义工, 陪伴不相识的老人,推她们去公园晒太阳;偷偷打着哈欠,听她们讲一长串和我不相干的故事;长期向孤儿院捐款,偶尔读一读孤儿们寄来的热情洋溢的信件。 若是路上遇见乞讨的, 不施舍点钱, 自己反倒像做了亏心事一般。虽然我不像大家看见的雷锋那么伟大, 应该,也是良人榜上有名吧。
直到我在巴黎, 被一伙吉普赛人当面骗取了钱财, 我才清楚看清自己的本相。 就在前两天, 我还给他们的一位流浪兄弟两个欧元哩。 那人冲我说了一大堆感谢话, 我虽不至于激动, 自我感觉也是有点小温暖。而今天被这伙人白白骗钱三百欧, 触摸到了我良善的底限。 他们是弱势群体, 但他们不也非常可恶?恨乌及乌, 我后来又遇上一群群前来乞讨的他们时, 我表情悲壮,手势坚决地,把他们要钱的势头制止于初期。 女儿儿子看见母亲突然这么严肃有点不理解, 又不是上刑场, 至于吗?他们不理解我这个善人被人欺骗的糟糕感觉。 喂, 我是善人吗?弱势族裔到底怎么去帮助, 同情他们, 又不至于牺牲自己太大的利益?耶稣说碰到要钱的如果有能力就一味地给, 至于那人是不是骗子留给上帝去处理。 好吧,以后我还给,却不是发自内心的同情泛滥, 因为上帝他要我们这样做。
从前我见到那些边远贫困地区的志愿者非常动心, 用一串大写的赞也不足以表明我的敬仰。 修女Teresa曾经是我道德的楷模。 一想起她奉献的一生我就觉得自己是在粪坑里过日子。为什么人家这么舍得, 你还在贪名图利好享受贪美食。连一点点感情也放不下, 更不用说筷子! 一觉得自己开始变俗的时候就想到要远走非洲,要去奉献,去做义工。 用别人的贫苦悲痛,换取自己心里的平静。 听说许多人都是这样医好了伤痛和生命中不能忍受之平淡。 我梦想的后半生,充满了热带的沙土, 漫天灰尘, 吉普车和凌乱的椰子树. 背景音乐是"走出非洲“里比较平缓的一段小提琴。 是在电影里看见的场景,连贫困伤痛,都 带着强烈的浪漫色彩。像一部好莱坞大片,像线条纵横,色彩华丽凌乱的抽象画。
真实的场景是, 哪一次我去老公家乡探亲不是落荒而逃?只要是厕所肮脏一点我都无法忍受。 在人群拥挤的火车站, 我不是内心嫌恶地观察,鄙视着众人。 他们大多是打工的民工, 是中国底层的中流砥柱,是最可歌可泣的那一类。 而我却只惦记着在黑暗肮脏的火车站楼梯间看见的一泡屎。 恨不能大声嚷一声:谁拉的,站出来!他妈的太恶心了!人群中谁无意碰我一下, 我不是盯着人家很久, 等别人道歉我好说没关系, 那人却自顾自走了, 我站在那里,恨不能眼睛里飞出剑来将他生生刺倒? 就我这点胸怀, 这点爱, 哦哦, 他们还都是我的同胞呢。 我还能分着身颠簸到一个遥远的国度, 帮助一群不同肤色的人, 他们身上, 也带着某些难以忍受的恶习。
我还坐在我酒店般整洁明亮的宽敞厨房里,喝着苹果味的清酒, 望着那满园盛开的菊花, 做一些高大上的美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