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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艾未未的粗糙,粗俗,粗鄙

(2011-04-11 18:19:22) 下一个

我同意,艾未未有些作品,一眼看去,製作粗糙,用的形式非常粗俗,內容甚至也許相當的粗鄙,根本不像是藝術。

因此一些同情他處境支持他抗爭的公眾,一遇上他那些作品,便覺難以接受。現在他未審先判,一邊在國內處于消音消形消跡的狀態,一邊卻在海外某些華人中間先被缺席熱烘烘審判。他那些看來粗糙粗俗粗鄙的東西,令忽然就位的業餘法官們藝術評審們亢奮不已,大驚小怪,視之一堆任人扒取的石子,呼嘯叫嚷,猛朝井口齊如雨下!

我們歷來运動,如欲把一個目標鬥倒,就必動員群眾力量,先把他說臭。這回更加有話題發揮,添油加醋,趕趁熱鬧,落井下石。這個艾某真不是東西,弄出一大堆垃圾,投洋人怪癖所好,還要隨拍隨傳,到處散播,傷風敗俗,唯恐天下不亂,肯定更不是好東西。

平時如對當代藝術有點正面接觸,應知這些戲作的小品,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如它真是以怪嘩眾,必不成氣候,很快自動消失。如果怪之有故,有頭腦的人遇怪即變通,會逆向思維,應機走出慣性觀念框框,從陌生中看到更大的畫面,見到未見之事。枯藤,老樹,昏鴉,多麼難看,古道,西風,瘦馬,多麼頽廢,這些有甚麼看頭?偏偏就是此種錯配的對焦,帶給我們一種完全有別花團锦簇奼紫嫣紅那類甜膩之美的另樣經驗啟悟。

藝術來至當代,受到科技複製的挑戰,巧奪天工的技巧,數十年方才練得,日夜埋頭苦幹完成的傑作,科技可一按鈕瞬間都給你來個亂真,那藝術的精緻技巧所為何事?正是技進于藝,才有藝術,藝之指歸不在技。子曰:游于藝。藝,貴在游,優哉游哉,優游自在。藝之為藝,非技術技巧問題,技當為藝用,亦包括不用。故當代藝術,可拿科技代手工,起用高科技複製機器,或借用工業現成製品,是我用機械,技為我用;也可以一概不用,復歸原始粗糙。無可又無不可,主要在于你能游,游心寓目,發現創意,悠然自若。

當代藝術,容許粗糙,同樣不必排斥粗俗鄙陋,趨于真正的雅俗共賞。雅俗的禁忌打破,雅俗的界線不必標榜,精英藝術與大眾藝術、小眾藝術與公共藝術,跨界互動乃屬平常。藝必文雅,為少數優秀份子的清玩,讀中西美術史,其實頗跟政權的操作有關,西方帝王貴冑作為藝術贊助人,中國宮廷畫院延攬良才,固然使藝術精緻化,達到前所未有的一種風格水平,同時又限制了藝術表達。當代藝術不需再做哲學的圖說,道德的範本,更不是權力的代言,而是重拾我的自由訴求,開拓參與者的想象空間,創造可能的未來!

艾未未掌握到了這種當代性的藝術語言,故能有國際的交流。國外成名,國內因他盛名而追星,雖對其藝術未必有多少理解。國家初亦樂見國人在國外為國爭光,否則也不會讓他成為鳥巢設計的中方顧問。只是艾不像有些藝術家,當名成利就後,由前衛批判者變身,自願被收買,甘為名利的囚徒,再奉上自己作權力的僕役。艾未未明顯的社會參與轉向,反而在奧运,拒絕參加開幕禮,對京奧被偷換成政治廣告公然抗議。接下來是楊佳、川震等一連串的社會參與,以記錄方式,時又付之以調侃搗蛋姿式,不懂點當代藝術語言來龍去脈的,會認為太粗,不藝術,沒文化。但要知道,他已是國際級的藝術人物,不會輕以自己的藝術生命開玩笑,肉體生命反可以其次。在世界眼光看,他的行動藝術是絕對可以合格的,非像平時不大碰藝術的現在瞟一眼他的小品就說,這玩藝兒誰不會做?那你會做你何又不先做?要讓這廝搶去風頭?當今中國,有誰能像艾未未,人過半百還那麼淘氣,撿破挑爛,點泥成石,俯拾即是?弄點小玩意,顆顆石硬,叫那麼些人敗壞氣急?他倒沒打人,只拿自己開刷,裸坐奔跳蹦,但有人要偏偏會尷尬不高興,又找不到好理由怪他。一時無語,拿艾沒辦法。遂忍他一年半載,加錄像架他家門口,再找人廿四小時給盯著。他仍然嘻嘻哈哈,你拍他,他拍你,隨手拈來,無不是他題材。來人還不放手,他就弄個脫光光,草泥馬,擋(黨)中央。半夜把他打個不見血,高明吧?好,取了腦積血出來合影自拍竪中指,送回給你公安局存照。你還拉低噪門一本正經說官話,他就對鏡模仿你板起面孔,來個「擋」這個「草泥馬祖國」。一見有「祖國」二字,這下子連第二種忠诚的人神經也觸動了,覺得太胡鬧透頂了。道學君子,最經不起顛覆神聖。反需童心童語,洞穿皇帝的新衣,皇帝大搖大擺,唯童言一語道破它!「愛國」「祖國」,這類重重複複唸唸有詞的真言神咒,起著收攝人心的莫大作用,童言無忌,反制極權施咒之密語靈力。

人或道:他那麼草泥馬,跟小孩草泥馬大人爆粗有啥區別?怎能叫藝術,在藝術館出現?是不是搬到藝術展,由藝術家去做,就都成藝術品了?其實,我們該知道,藝術不藝術,不是由誰去決定的,是由作品決定的。藝術作品,可以是一件東西,也可以是留聲留影的事件,甚至聲影過後無痕,讓意念呈現,這尤其是當代藝術常用心之處。不是誰草泥馬,而是怎麼草泥馬的事件過程,決定這是藝術不藝術。小孩嬉皮笑臉大人面紅耳赤草泥馬,那是現實中的草泥馬。艾面無表情一本正經草泥馬,擋草泥馬祖國的草著,是創新虛擬的草泥馬,如乏情趣的頭腦,每給草個正著了。但仍有點童心童趣的腦,會轉,藝術的腦,會游,自由游觀,因乃頓悟自得,那叫藝術。藝術作品不能以它用了甚麼材質作為它藝術價值的判斷,大理石做的是藝術,泥巴做的也可以是藝術;文雅的是,粗鄙也不必不是。當代藝術有時候頗有點莊子「道在屎溺」的味道。這麼去解釋,希望我國的明理人,或可多少容易會心,慢慢適應。受教育越多,越容易把藝術從生活中高雅化理念化,不知不覺抽離實在,失去原生動力。當代藝術表面很抽象,不易懂,其實它常很貼近存在的實感,只是受眾要有相應的心靈以對,並多少熟習它的語言方式,給予聆聽。

艾未未具有非常敏銳的觸覺,把身邊平凡不起眼的東西移用,重置我們的視角,挑戰我們的習見。葵花籽幾十年來都是向著紅太陽天天打轉,今天讓它們一體平鋪,自由躺在大地之上,與你我相視對談。文化的乃至文化中的不文的,他都可以拿來予以詮釋解放,似曾相識,實為陌生,切入我們的感覺方式,替我們打開新鮮的機遇,探索未至的想象空間。他說,他是有態度的人。態度,或許這正是我們很容易失去的東西,變作只會根據既有的見解看,觀念想,寧無自己的態度,安于跟著別人表態。做人需有一個自己的態度。我們若把艾未未那許多文或不文、正經或不正經的作品都貫串著看,他的不文之中,實有一股揮之難去的人文情結,或俗說關懷罷,人文關懷。沒有這個,也不會有這麼個大胖子氣喘如牛到處跑,這裡拍照,那裡遞信,像喪家之犬,不像個想象中整天詩情畫意的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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