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友網話：哲學家

[此篇係由先前討論毛是否哲學家一覆帖刪改而成。因遵版主囑，勿再談毛，故此文純是討論評價歷史人物怎樣才稱哲學家的問題，不為專指任何一人，有請讀者諸君垂注。]

一個人是不是哲學家，基本上要看這人是不是有自己的哲學。如人唸化學系，取得學士的學位，不能只因他懂化學，就必是化學家。他可能去教化學，那他是化學老師；上實驗做化驗，是化驗技術員；到化學物品公司上班，他是化工產業營業員。我們不必因為某人的知識和工作都不離化學一門，便以為該冠以化學家之名。人文學科成家更難些，有時不只要有點自己的發明發現，還要他所獨自所有的東西，對該門學問有一定貢獻，才能稱家。所以說一個人是還不是哲學家，一定要看他有沒有自己獨門的哲學，甚至那套學問，還要對哲學有認可的影響，否則他可以是很好的哲學學者，但未必要說他是哲學家。

甚麼是哲學？最通俗的說法，有個思想看法的就是哲學。所以我們會說愛情哲學，辦公室哲學......，其實這是指對談戀愛或辦公室生存之道的一些想法，這和知識界講的哲學，存在很大的距離。如果有人對談戀愛很在行，說得頭頭是道，朋友給他頂戀愛「哲學家」的高帽，他是可以受之無愧的。但這些戀愛學，不是學術，講的人也非學界中之哲學家，戴高帽的人感覺很爽，不過他飄飄然之際，應不至于糊塗到以為有此銜頭了，便真個搖身一變，做了實在的哲學家。

中國傳統說「哲」，知人曰哲，哲甚至不是抽象的思想，而是對人直觀之下具體的了解。民國至解放初，當相命這一行還能生存的時候，相士掛幅旗或布，上面寫自己是哲學家。我看我們現在真正說的哲學家，都早已是按照繞道日本繙譯philosophy的這一「哲學」義了解，而不再盡是我們以往對「哲學」的了解了。

和哲學一詞扯上關係的人物，不必是哲學家，他或有特別的思想，但他沒有系統的表述，清晰的概念，雖為思想人物，但非哲學家。如基督教哲學，環繞基督耶穌的教導成了系統學說，是後來教父學者等對基督思想的發揮與完善而成哲學的，這些從事基督教哲學研究有建樹的人，應是哲學家，而耶穌本人，卻不是哲學家。我們中國人有孔子哲學，但孔子是教育家，沒有問題，然孔子本人算不算哲學家？應不算是，他有思想，思想裡多少也有哲學的成素，後人對之加以整理，概念化系統化，才有了孔子哲學這東西。但不能說因為後世有了孔子哲學，孔子本人周遊列國講學，那時便儼然是位傳授哲學的哲學家了。

哲學喜歡研究問題，哲學家講哲學，關心到各種問題是很自然的，這是他們使用哲學思考的表示，並不等于凡經他們的口一品評，那些涉及的對象，都必定成哲學了。即使他們是使用-ism「主義」去說他們的對象，也非等同那一定是哲學。極權主義，不是甚麼哲學，恐怖主義也不是，分離主義，改良主義，通通都不能算哲學......。那是哲學家們談主張極權、恐襲、分離、改良等的問題。在那些主張者本身也許是很牛的思想，但對于哲學家來說，那些思想非定要否定或定要肯定，而是要從裡面講出問題來。

某主義，其實就是某思想。某人或某班人有思想，別人認為很特別，尊稱拿出這根本思想的某某為思想家，這可以，但哲學家嘛？看來需要整個哲學界大體認同，在學系的研究和教學中，有無普遍當專家哲學來講才行。若隨便找一部哲學詞典，有某主義詞條，就冒然把某主義變某哲學，再把主張某主義的人推上哲學家講座，這是不妥當的做法。

我曾聽過有佈道家傳教，說耶穌之偉大，如何改變人類歷史，給他很多美譽銜頭，其一是說耶穌乃哲學家，這個實不敢苟同。如講者不服氣，亮出一本The Penguin Dictionary of Philosophy，侃侃而談Christianity此詞，是由希臘原文等同Christian-ism演變過來，所以基督教就是基督主義，再叫你看這部詞典提了多少Christianity，基督教充滿基督哲學，所以詞典提了又提！如今基督教遍天下，教徒最多，都信奉耶穌基督的道理，那耶穌難道不是偉大哲學家嗎？這種辯解實仍不著邊，耶穌本人含哲學問題的教訓，與後之哲學解釋弄混了，抱再多的書出來說事，依然不過建立在一個錯誤的認識立足點上。基督徒佈道家個人愛耶穌，職責傳耶穌，他個人有自由，但他離實想把耶穌捧成哲學家，這其實是弄巧反拙，將「道成肉身」的耶穌說小了，拿他只當個僅僅愛智的問題研究者。（我這麼說也有請基督教的朋友原諒，舉此例不在專指任何一人，而為說明怎樣才算哲學家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