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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友網話:「文字改革」

(2009-08-12 17:21:27) 下一个

現行簡化字,擅自改造漢字正體,結果是單字內的文化信息日趨模糊,字與字的整體關係瀕臨破裂。如以「国」代「國」,國的自衛主權意識自此不彰,国成藏玉之邦。中華文化遞嬗,有賴漢字為載體,簡體字橫向錯配,縱向截源斷流,漢字博大精深的內在理路慘遭切割,數千年慧命,危在旦夕!茲事體大,卻少見人提,故筆者不嫌辭費,還要再說!

筆者批評簡化字的實例,支持簡體的網友概予迴避,重複的只是官方的實用性觀點。事實勝于雄辯,簡化為圖學寫方便,論筆數平均只省那麼個1.8劃。日用手寫行書,繁簡所差無幾,碼入電腦,更兩無分別。反而形體過簡,外觀相似,常成閱讀障礙。如論百姓掃除文盲,小孩識字學寫,學者表達舊聞新知,港澳台全是靠繁體,實踐檢驗真理,成績不見便輸內地。繁體識記讀寫之難,全在開頭,先難後易,只要掌握到數百字基本,即可類推其餘,待有一二千字,已可自行閱讀一般讀物,如要得到相同的文化水平,學英語需一二萬字也不知成不成?過去幾十年,我們費大勁想把延用得好好的許多正體拉倒,嚴重破壞漢字獨特的形義關係,二千字經此大改,已形成質變不僅是量變,請問得何以償失?

維護現行簡體,目前官方全靠指令,宣傳方面已只能淡化繁體好處,誇大簡體長處。如以繁體美觀,可作書法的載體,日常手寫,還是以簡體快捷。此無疑是刻意低估繁筆正字,久為整個文化的載體!別以為改派給它一頂漂亮書法載體的小帽,就可以甩掉它,要簡體去戴一頂傳承文化的大帽子,它又戴不戴得起來?這根本不可能,故政府今准古籍古文字的書,仍用繁體出版,因繙成簡體便不成話。即使在國內,現行文字不是一套而是兩套,一國兩制其實。整體而言,繁體的長處比簡體多,壞處比簡體少,想甩也甩不掉!

簡化之弊,有通理的朋友其實也心知肚明,「简体字在感官上是与许多繁体字脱节,没有一定之规,是不可回避的现实。」不過仍願替簡體多說好話,認為即使如此,恐怕不会给使用这个语文的民众造成极大的不便。就像英文,存在很多不规则的地方,但这并不耽误人们使用,也没人因此要推翻否定它。朋友要以英文為參照,例子舉得正好。現代英文,連它早期形態的近代英文一起算,最多五百年,雖誤仍然延用;我們的楷書正體至少也有一千五百年,素無大毛病,何以突然要大改特改?英文拼音成字,口音漸變字不變,字中不規矩的地方,向為人垢病,為甚麼不改?因習慣使然,一改牽一髮動全身,造成混亂。德文曾作改動,現在很多人還寧取舊寫法,主張改回去。正字用得好好的,無端要開刀,簡來幹嘛?這英文不改之例,正好對比我們繁改簡的盲動,凸顯整體考慮不周,才改出像背脊「呂」變無椎骨之「吕」,繼續走的「還」變不走的「还」,這類不通的字!

文字當隨時代,沒說不能動,應改便要改。中古英文,跟屬近代英文的莎翁文學語言差別較大,今人讀中古英文難,讀莎文莎詩大體可解,如Though I am not naturally honest, I am so sometimes by chance---這種文字何難之有?若他的東西讀來仍費勁,多因文法、遣詞習慣、文學含蓄筆法的問題。另外莎著發表的條件,還在英國出版草創期,他最權威的First Folio作品集,死後多年才面世,由手書草稿到抄本,再到修定手稿,幾經變動,付之印刷,排字工的水平參差,經手人包括學徒小工,拼音能力有限。更嚴重的是,曾予校對的版頁只佔15%,現代版本雖再行整理,重重更訂,也會造成理解問題。五百年前和莎劇約同時的出版物,還有一部英王欽定本聖經,解讀的困難便少很多,因有學者把關,遣字造句,只限當時流行語有據的常用詞八千個,規範性強,時人易懂,即使今人讀之,毫無困難,偶見古今意指之微妙變化,除神學考究外,一般領悟不成問題。近代英文所以規範化,又和印刷出版的興盛關係極大,他們這事發生頂多算五百年,我們漢字呢?已達千年!一有印刷品行世,用字便會趨于穩定,變動驟減,除非因應時代需要,非改不可,也是小改好過大改,少改好過多改,所以由近代英語到現代英語,拼音法若見不妥,多不隨意碰它。人說學生拼音無規律可循,常得死記,這樣子太不科學,太不方便。但事實上如果冒然改動,可能更不方便,觸發隱藏未預見的問題,或更加不符合人文科學的規律。我們的漢字,唐代書體已定,但手書字體因人有異偏差仍在。至宋印刷業大盛,民間各種版本競勝,官方出書必經學者校正,書籍流通,既有由下到上,也有由上到下,經過如此全面自然的反覆實驗考驗,漸漸交匯成漢字的穩定結構,元明清民國正體六七百年實踐,證明其社會文化的活力。文字大家正用得好好的,如見哪裡有問題冒出來,因應新時代或對治舊積弊,要改也應該,但忽而妙想天開,到處去動大手術,這叫折騰,變了活該!

不過仍有朋友認為,繁體再好,與我無關,簡體再不好,我們正用得著,已五十幾年了,沒有說真不能用的。這是把問題只集中考慮文字交流的一面,文化傳承的一面完全不顧,如這屬個人立場,還可說是自由選擇,但國家民族,一種文字,若只會看交流實用,忽視傳承遠見,那就太不合適了。要知中華文化,可大可久,來到今日,正由于文字都是其來有自的穩定信息集成塊,蘊藏著文化精粹的基因密碼!法國殖民主義者在越南,強橫取締傳統漢字,日本天皇眼皮底下的大韓帝國,才正式使用非牛非馬韓漢混用的公用文,那些都是遭外來強權侵略為勢所逼的無可奈何,我們卻自己操刀文化閹割,何苦來哉?

朋友或認為,韓越方塊字改拼音字,和我們由繁改簡不同。我手頭有本1975年購于北京的小書,是文字改革出版社的《汉字的整理和简化》,裡面說道:「毛主席就指示我们:『文字必须改革,要走世界文字共同的拼音方向。』」其又道:「汉字是表意文字,一字一形,难读难识难记难写,不便使用。长期以来,我国人民就有彻底改革汉字的愿望,但在旧中国是不可能实现的。只有在社会主义的新中国,在毛主席领导下,劳动人民掌握了国家政权,才能有领导、有步骤地著手进行汉字改革,朝著要走世界文字共同的拼音方向前进。」主席素不信邪,勇敢反蘇修,卻反為老大哥的邪道所迷,相信了他們所謂的科學文字學,誤以舉世文字,最終都要變成拼音字。漢字簡化,是為走上拼音的前奏,簡化要刪減筆劃,同時精減字量,上舉之書,多篇文章都在那裡想盡法子減少字量,有一篇還談怎樣把漢字簡縮一半,方便進一步拼音。其實舉世文字,有哪個不是表意的?只不過多從字符標音表意。漢字特殊,以形入心通為主,望文生音為輔,形意常直接相通,並不依重聲音。漢字是傾向目治的文字,不同拼音耳辨的文字,全是因漢語性質所決定,我們祖先只不過做了符合實際的智慧選擇。對照印歐語系,及其歷史投影的希伯來文、阿拉伯文,漢語之基本,單音成詞,音稀詞豐。一音一詞,如以字從音,重音太多,無法準確表意;只能以字從詞,所以不能像屈折語以及粘著語,靠賴拼音的方式表意。文字形音義如能相適應得好,就是好文字,拼音文字是他們文字與語言適應的結果,形意文字是我們文字與語言適應的結果,故拼音絕非全世界文字的必然歸宿,此理至明。

當初漢字改革,目的為要走向拼音化,急急先用簡化字去鳴鑼開道,因而运動雷厲風行。文字不是不能改革,但需自民間凝聚力量。莎劇語言是提煉自常語的文學語,群眾接受。官方在語文改革中非無暗做推手,但不干預,全由學者主導,先于普及的宗教書上用力,消化民間語言並予升華,改革自然水到渠成。現代的漢字改革卻不是這樣,由主席指示,在領導下有步驟地進行。1956年《漢字簡化方案》的主事單位,名為中國文字改革研究委員會,直屬國務院,由國務院審定、通過、公佈,全國通用,完全是政治行為。1977年《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自審閱公佈到九年後的廢除,二簡字由頭到尾也都國務院主持。最初文字改革委員會商定的「述而不作」編選原則,一簡出來已形同虛設,不只是一般的從俗從簡,而是替換、刪省、變形,類推、新造,方法五花八門。這種大型改造,史所未見,1935年民國的簡體字表,教育部選定324個民間流傳最廣的俗體,才是真正的述而不作。即使如此溫和,基于反對聲音,不一年未曾施行即已收回。秦始皇文字改革,統一六國文字,未造新字,也不以秦字為準,也非只從俗從簡,而是自分裂的文字系統,擇優予以整合。文字改革的簡化字,由目的到手段,與中外文字改革皆大異其趣,文化意識薄弱,指令意味濃厚,政治上說是有秩有序,以文化言,卻十足倒行逆施。

當然2238字簡化,不都換、刪、省、變、推、造的無中生有,確有部分是由前民間簡化俗體中來。文字改進,由俗轉正,素為一途,但小圈子的絕大多數俗字仍不入正體。所以俗不為正,非由歧視,因在特定範圍內,因便成俗,未必適合既存正字體系,難以規範,無正理可說。今忽一句從俗從簡,靠近人民群眾,知識分子臭老九的迂腐通通得靠邊站,簡就是好,俗便是妙,結果問題叢生。民間偏方很多,人民醫院何以不冒然拿過來治病,當然是有道理的。以偏為正,輕說是錯,認真說是要害人的。教育為百年樹人大事,不是一人之生死,而是關乎民族慧命之存亡,哪有說那麼手到拿來,如此輕率的?

面對此情此景,有朋友便用一種無可奈何口氣,好像表示既米已成炊,簡體再不好也只好嚥下,要改回去,為時已晚。本人不這麼看。首先這簡化真沒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政府是人,不可能永沒錯,認錯改錯,贏回公信力。二簡改回一簡,毫不費力;一簡改回正體,怎曰不能?只要拿出當初簡化的一半決心,也不必一步到位。首先開放民間用字,招牌廣告出書,繁簡由之,總讓百姓有個選擇。給現存兩套字嚴分鬆鬆綁,誰說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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