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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可以「非神」說「神」嗎?

(2006-09-05 10:57:58) 下一个

猶太、基督教傳統中,獨一真神雅威,書作YHVH,原一難稱甚至不呼之名,經常換以「吾主」指代。這一聖名本義,為「今是昔是永是」的自有永有,乃萬有存在之根本,永是,永在,永有。考聖名根出havah或hayah,即to be之義,用中文不太好繙,可試譯「是」,「在」,「有」。英語好像簡單,用一個be便可對應,其實基于句語上下直指或假定,數目一或多,人身我你他,時態今去來,其詞會有is、am、are、was、were、been、being等不同,變來又變去。聖名至大無外,祂從無始之永遠,恒為自是,自在,自有。除非自示,自顯,自發,有限之人類不得知之,無以說之。祂是,祂在,祂有,恒為主體,只合于主語,人若強將之束縛在語句的謂語當中,實屬錯置。像要用是……的神、在……的神、有……的神這一類表達,企圖盡述是怎樣的神,在哪裡找神,有這麼個神,可以妥當嗎?「雅威」即耶和華,此名其本義所帶來的啟迪是,無論怎樣想從吾人此在所是之現有,去說「有神」,如此所謂之「神」,必定會局限了祂無限的可能。名以指實,這一神名難稱不呼,信仰常需試從這樣的「神」講起又再講才行!因此西方猶耶傳統當中有一條進路,可以不是以有神而說「神」,那神聖感中深廣不可測度的神性之源永在而恒有,不方便說。回到聖經的基本,乃是「神說」,而不是「說神」。神自有自說,非人說有神。即使人之至聖,已是最親近祂的,也不能不經驗祂的無有,無奈舉首對空,徒呼上帝啊上帝,而祂仍然沉默,而為寂靜的上帝(詩22:1,可15:34)。

「雅威」為至大難言之名,祂是自隱的神(詩89:46)。上帝曉諭摩西說:「我是『雅威』[即『耶和華』,以下皆作此改]。我從前向亞伯拉罕、以撒、雅各顯現為全能的神;至于我名雅威,他們未曾知道。」(出6:2-3)這位「我是」永在恒有之奧妙,原來以色列人三祖亦未曾曉。直到摩西要領以色列民出埃及,這才首先應機啟露(出3:14),所以五經作者摩西,能夠使用雅威一名。但即使創世紀第一章,尚不輕提雅威,第二章詳述神人關係,始作表示,因知「雅威上帝」是在上帝與人有關行動中,才顯意義特殊。聖書記叙的人類,其出現及其生存,完全擺在這必是、永在、恒有者雅威面前,人之方是、正在、暫有,注定與之要作存在本質的呼應。不過聖經于歷史過程中的啟示是漸進的,最初先祖亞伯拉罕等仍不知雅威一名,當亞氏獲雅威向他顯現時,被告知的名字是「全能的神」El Shaddai,或更好譯作「全備的神」,及「至高的神」El Elyon,另「永生的神」El Olam、「忌邪的神」
El Qanna等等稱(見:創17:1,14:18,21:33;出20:5)。這「神」El「伊勒」, 單數之「神」,外邦眾神一一個別之名通用。如欲稱選民之獨一上帝,常用Elohim「伊羅興」,作複數特殊尊稱。唯要以一般的El稱祂也非不可,時加上至高、全備、永生、忌邪之非凡屬性為別。地中海東岸閃語民族習以El或Il稱神,腓尼基語、亞蘭語`I,阿拉伯語Al,僅發音略異,本義概為對力量權能之驚詫。

同為亞伯拉罕真宗一神信仰的伊斯蘭,阿語al-islam。前為Al ,置作定冠詞;後為islam,係Sin-Lam-Mim聲轉,申引為義,一為順服隨從,一為完滿祥和。阿語salam與來語shalom同為閃語系常作之祝詞,即平安、和平。合而言之伊斯蘭即隨順真主和睦眾人之教。伊斯蘭為絕對的一神教,奉真主名安拉Allah,阿文al-ilah。ilah早為阿拉伯部族對諸神之稱,al語根有能力義,但在這裡可只視作定冠詞,「安-拉」即「那」加「神」之「那神」。這那神全同猶太之獨一「那名」,所以中東講阿語的猶太人與基督徒也用安拉稱其真神,真主即雅威即上帝三無區別。不過安拉是絕對之單數,伊羅興乃複數,故傳統穆斯林又以安拉不可譯,非小寫god也非大寫God,本一神真宗中至正之教的真主唯一尊名。再不過安拉被推上聖名之巔,故事未完,按伊斯蘭聖訓載,先知曾稱數算真主九十九名者當入天園,學者後在古蘭經中果找到九十九名,穆民習慣用念珠反復誦唸,分享眾名的神聖屬性。然而那神安拉,不在這百中減一之眾名當中,仍有一奧秘不言之名,待清真的尋求者以良知冥合。神教中神名的歷史,多名歸一,一出多名,正輾轉寫下人心之至深處的虔诚呼喚,神啊神,祢是…?祢在……?祢有………?那不死的問答,尋尋覓覓的結果。

既知神教說神,並非要以有神說「神」,非神教說神就更不必要。非神教nontheism是相對有神之教theism而說。漢地的孔孟言天,老莊謂道,印土的吠陀講梵,佛陀論空,皆非神之教,都不必繞神以垂教。宗教在東方,大體是非神教,西方為神教,且為一神教。這個說法,已屬宗教常識,字字不誤,只惜或落于笼統,埋下被人理解之誤會重重。首先這個東方,概站在東亞和南亞立場說話,以中國印度為東。歐美角度,三大一神教皆起東方。如要細說,是西方和遠東之間的中東,或叫鄰西之近東。三教的成熟與散佈,只一耶教公、新二派在西方,正教一支偏東,猶人在西也在東,穆民盡在東。再詳細一點,西方教會在三世紀以前,力量仍遠遜近東之北非,拉丁神學先出非洲,耶教的嬰兒期和幼兒期,仍是近東不靠西。東西之分,易生混淆,因空間內容有時間變化,稍欠動態認知,必迷失本真的把握。至于非神的意義與內容,更當了別,否則誤解逾深。非神之義,不該理解作非作神說,非要不說神,更不是無神。君不見印土處處有廟、戶戶有壇,更嘗說神有三億三千萬!據聞現在有些老太婆,常催孫兒上網代找合適的神拜,現代科技化中有神論不亡,更幫忙消除代溝呢!回到我國的儒釋道,講起理可以玄之又玄,然走入社會,還不仍是滿天神佛?人或謂:道、佛、印三教的無、空、幻,說到底皆不得執有,遑論有神?殊不知這非神之義,既非無神,也不是究竟以有神為非。非神只是語言方式,只遮撥掉神的說法,乃以否稱為用的神學表述,不必是無神論,也非否定有神論。光拿幾個無、空、幻名相,不足說明問題,須去到具體處,才得其真。

以印度非神之教來說,概有三變。先是吠陀信仰,中成婆羅門教,後為印度神教,由不變又變之「梵」的認識相承,神說無亦有。初有吠陀經,古譯其義為明或智,即以明智為經施教,頌卅三天。天今謂之神,卅三當屬約數,概括天地氣象,皆以火祭讚歌悅神,神無廟無像,最具特色。吠陀有四,居首謂頌明,頌神祈祷。隨有歌明、祠明,講祭祀次序和內容。阿闥婆晚立居末,禳災咒語淹蓋讚歌,群魔亂舞幾成天神。其源實比首卷頌明更早,但內容成份中又有進于頌明的擇尊或獨尊主神之勢,近一神或似泛神思想。阿闥婆本火神名號,以咒頌配以祭祀,語言儀軌合出魔力,令頌大有威勢。頌之名即「梵」,梵由宇宙本源大神梵天口出,天覆地載,人生物長,世界無盡,唯其是賴。至阿闥婆吠陀輯集完成已入婆羅門時期。婆羅門是祭司,壟斷祭祀,以祭祀萬能、吠陀天啟盡出于己。婆羅門與梵是一字,中譯梵,乃婆羅賀摩或梵摩之簡。這時期的新看法是,祭司婆羅門司祭與頌語之梵力為一,其理據吠陀。為解開吠陀深妙,有書婆羅門那即梵書。婆羅門教的時代奉梵書,推闡梵書義理極微,最後盛言吠檀多,即吠陀之終得,當中密意悉以近坐大德獲自私授,故名《奧義書》。由梵書到奧義書析「梵」,婆羅門教外別傳,司祭頌祷之方法,變作智知之力量。梵在天則虛,周遍萬有;在人為氣,生命所本;在智為如,不不neti neti是說。如者,如此如此之實;不不者,不此不此或非此非彼之宜。正智要否定又否定,以遮為表,乃生正覺,朗現真我之實。真我之外無一物,我即萬物,為梵無所不入之萬物,一言蔽之我即是梵!我梵相應,梵我不異,一如無二。梵本于口邊之頌,再變為梵我之奧義,僅由少數覺者秉有。因乃有三變,為普羅大眾形成今之印度神教。奧義書末期,婆羅門祭祀求福,墮落迷信濫權縱慾亂紀,異說並出,宗計盛多。為求真解脫,現三大反動:有不承認吠陀的放任順世、修道沙門,與正統的示道哲理。順世派主自然生滅,身死命隨,不作輪迴,善惡無報,唯物無神。沙門派勤懇修道,重輪迴業報,智慧解脫,如佛陀、尼犍陀(耆那教),不摒神通不廢舊神,但不信神權,神六道輪迴與人獸不異。婆羅門系內部改革,以奧義智慧窮究根本,作哲理正宗六派,不棄神論。「數論」度量諸法,初為無神,但漸與「瑜伽」解行互用,接受禪定之自在天。「勝論」專研討句義,前期只說天然力後期又言自在天,與「正理」執自在天而道因明邏輯互為依傍。「彌曼差」思維審察祭法聲量,只談諸神不尊自在天。後彌曼差「吠檀多」講解脫當由業轉智。梵入于世界,既為個我,又為位格尊神自在天Ishava,即最高主宰上帝。梵至上無德無行,唯正智上明之人知上梵,世界為幻,梵我為實。下明之人崇敬有德有行之下梵即自在天,漸進解脫。理智探討至此,終演變為自在天彌曼差,以萬有一本,現身創造主自在天,垂跡三大神作多名,再化諸神devas,是皈依解脫之神教。

(本文係原創,轉載或徵引,請說明出處,並保持完整。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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