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耶傳統的「靈魂觀」浅說

漢語「靈魂」與希伯來文、希臘文有關人的靈魂字詞，三者之間很難有簡單的對應，普通譯本，跟原文字詞，不容易有一對一的直譯。近見網友為這些字眼起爭議，甚至以人家的譯文及引用為說謊，這是把譯解的學術問題突然變成人格問題，十分不當。如何繙譯及如何解釋，因人因教因傳統這些背景，會有不同理解，只要各人理解不違經文文本並有整體自洽的解說，我們都當許以有如此表達的權利，絕不該任意欲封人之口，更不可誣人為說謊。只據希伯來聖經的猶太教，和基本憑新約並輔以舊約的基督教，內部各自對「靈魂」的看法已有分歧，況二教之間的差異，其不同便更加懸殊了。要討論就要設法盡可能理解對方的論點，而不是只用自己個人對教門觀點的理解去否定別人。筆者前在《宗教，真的是唯心嗎？》一文中，涉及這靈魂的問題，曾對二教傳統說法，扼要說之如下：

「基督教…中文新約的心靈常譯作「靈魂」，希臘原文分作pneuma與psuche二字，一派釋經學家認為，前者該作靈後者該作魂，靈是靈而魂是魂，二者不得混，如帖前5:23譯文清楚說「靈與魂與身子」，這是神學論人的三義說，與人分心靈、身體的雙生說相別。認為人的構造有靈魂體者三，非僅是理論問題，而是具有靈修實踐的意義，因只有「屬靈」的人才能領會神靈的事，「屬魂」－－中譯作屬血氣的人，難參透上帝的奧秘，反以為愚拙（林前2章）。經文用到魂之一詞，多是與人的悟性感情記憶欲望有關，而人的靈與聖靈的靈同字，是人神交往之所藉。敬拜上帝，須以靈與诚實，不能光靠人的聰明熱情，人單憑自己的智慧力量以為即明白上帝事奉上帝乃歸徒然，除非聖靈在人靈裡作工，否則人只能落在上帝恩典之外。不過經文中靈、魂二字，原文裡也非絕不通用…。從語用看，靈與神往來，魂則為心官，只有作用的不同，非必要將二者斷然析離，成為不相通甚至恒對立的實體。靈裡的交通，需要魂之配合，思想更新，感情響應，意志支持，才能信靠上帝，帶動身體，人作聖靈的殿，成就神喜悅的事。屬靈人非終日靈中自閉者，而是身與魂協，魂與靈合的人。三義說的靈，非為否定魂或體，只是比雙生說更細膩，展示信徒的心身物我關係，如因以得到心靈為唯一之實在的想法，並不合聖經教導。…

「猶太教的卡巴拉神秘學Kabbalah…，以神本身不可知，隱藏的神性為無終點的恩索夫En Sof，散發層層神聖的真實之媒Sefirot下降塵世，作用于事事物物，呈現為人類自心之經驗，同為上達存在之源的意識過程。神與人因此被描寫成不可分離，只是猶太神秘學不太稱之神人合一，或僅說人為神所觸及聯合。卡巴拉傳統中的靈魂不與人欲及物質割離，這種精神是猶太人既虔沼谄浣逃滞瑫r不拒名利無礙在諸世俗領域追求卓越之一因。秘教的靈魂觀比耶教的三義說複雜，乃作神秘的五合，由近于生理的魂nefesh開始以至氣ruach與靈neshamah（創2:7, 6:17,7:22），取三者首字母集合為詞稱作naran，是人的生性個性靈性的總和，推動人行動、成務、創造；繼以常活chayah之發散，極致于冠頂yechidah之統一，唯達于最高的第五層靈魂水平，需待彌賽亞來臨才實現。五合的靈魂，縮略成詞專名naranchai，今寄塵肉身，將來仍歸于賜靈的上主（傳12:7）。」

猶太經師依希伯來聖經把靈魂分作下中上三種水平，而秘教傳統中更成五種水平，這種增益，有靈性修證中理論說明必須，依經理解，而非謬說。這和耶教要把靈魂或作靈與魂分開講，都是同一原則。當知聖經本身，不是神學，不是講教理的書，是啟迪神聖感的書。對于生命中與物質身體同在，具非物質的精神活動官能功效這東西，會因境起用不同字詞以陳述，如nefesh、ruach、neshamah，pneuma與psuche。這在聖經本身原來語用，並不作理論系統的說明，故靈魂是二層，或三層，或五層，都有理可說。至于聖經譯本，原文字詞到了另一語言，因上下文關係，會用不同字詞譯一詞，或以一詞表多詞。在英文，時作soul或作spirit，老一點的KJV英語和新一代的NIV英語，又會因時代語感的變化，見不盡相同的繙法。中譯裡也是常為文從字順，把一靈魂更作靈或魂甚至它詞它字的表述。像傳三21，和合本將ruach一字即分作靈和魂二譯：「人的靈是往上昇，獸的魂是下入地」，而在同一段第19節又譯作「氣息」。因為經文前面是說人獸無別，故用氣息以言其同，而後面要說人獸有別，故分譯作人有的是靈，獸有的是魂，這合于國人以人為萬物之靈的固有觀念，讀起來明白易解，對後段21節欲示人獸之別的原意，是很好的表達。但此既雅且達之譯，若衡之以信，則不無略有所傷，中文讀者再無法看出三詞原文實同出一字。反而思高本19節與21節皆一律繙作氣息，平均兼顧譯文信雅達三項的要求。這段譯文，從漢語易懂求之和合本稍勝，從原文之迻譯轉達言則思高本無虧。

至于獸的靈魂問題，則不是簡單在經文上可以直接讀出的問題，而是釋經以至神學系統的問題。依經文看，獸與人一樣，都有ruach，這一點猶耶應該無異議；但有沒有neshamah呢？看來猶耶裡講究的釋經傳統裡都不會以為然。至于從英語理解的soul或spirit，要看是從怎樣的教門系統和語感講，不能光揪住譯文soul或spirit字眼，否則一定各說各話。中文一樣，無論文化的理解或神學的理解，人、獸的生命有同也有不同。同有生命的生氣不成問題，但獸有沒有我們成語中「生靈塗炭」的生靈？則都應定以為無。其實各大宗教的靈魂觀，即對心的認識，概以心身不二、物我相合為理想。但教門教路教理，大家靈性經驗的入處、取徑、解釋容或不同，難以直接比較。我們論壇交流，最重要的是理解人家的真實想法，看到人我都有欲超拔一己生命之善心，而非以一己管見去否定別人之異見，肯這樣討論，才會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