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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神論的問題,不好孤立著看.

(2006-09-05 10:57:54) 下一个

把無神論孤立著看,說成是甚麼,有怎麼的規範,這麼言之鑿鑿的無神論,背後若有足夠的根據,豈也僅是幾個假設?其實已儼然一套信仰了!

世上真有這樣如人繪影繪聲的唯一無神論嗎?其不過是某些人或某人信以為如此的投射.無神論的講法很多,至于說無神論者,更是人人言殊,每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和解釋.

筆者曾有一文,說無神論,不將之孤立單獨看,像一般通俗之說法,講成是甚麼又應有些甚麼的框框條條.吾放之入人文歷史,與其他信仰尤其是有神論互動著看,以顯出其特殊性及義理脈絡.世無孤立的思想,沒有他也沒有你.把有神論甩開,懸起個無神論空說,永遠難得其真.故為無神論,曾別進一解.以下乃原文.


宗教,無神論的敵人?

按照歷史看,想要問宗教是不是無神論的敵人,其實先問的問題反而應該是:「無神論,宗教的敵人?」因為先有了宗教,才有無神論,「無神論」一詞,根本是宗教的發明,首先是由宗教發起,加諸非我族類的指控,凡是那些不信我信的神祇的,便是無神論。無神論atheism的a,在希臘文即等同沒有或不是,說人沒有神或非神否認神,意下只有我的神才是神,別的信仰,都不是有神。因為只要不信我的神,你就是沒有神Godlessness的、不敬虔ungodliness的,甚至就是不道德的。由中古到十八世紀的西方文化語境中,無神論幾等同不信神的異端,或相信鬼的巫婆,對教會是真理的病毒,對社會是道德的腫瘤。
由古迄今,無神論發展起來,概分隱顯二大類。隐性者,以為並無理由確證神存在或不存在,乏對神的信仰,故不輕言有神論為假,保持對有神論的容忍。極端溫和的一類無神論,不只容認甚至本身不拒絕神,只是拒絕以對神的種種象徵性的表示為根本,有時更會成了宗教,如佛教、耶教神體一位論會。隐性的無神論很像不可知論Agnosticism,不能接受有神這樣的信仰,只是不可知論不是只不信仰神,更是以神一類的超自然存有以至形上議題本來就不可能知,有極強烈的非信仰感,因而維持一種堅強的懷疑,肯定不接受任何的純一宗教信仰。再擴大一點說,隐性無神中也可以有作為接受無神論者或不可知論者的宗教,如猶太教改革派許多陡鏁?耆珱]有提到上帝,重整派Reconstructionism不要求信徒必須信仰上帝,其宗教兼容無神論的成份。
無神論之顯性者,判定神不存在,常包括否定超自然的主宰,和與肉身無關的靈魂。他們對世界有極肯定的主張,跟有神論者那樣,彼道有神,我卻說無神。有神論者憑宗教的聖書和經驗,信可證明有神,但無法證偽無神之說,同樣那要主張無神的,也無法證偽神存在或證實無神。他們所以會大膽說話,歸根究柢,最後所依靠的也只信仰,僅相信有限的否定有神的可驗證明。他們試從邏輯的不可能或從先驗論辯中揭示全善全能全知這類觀念的內在不一致,否證有神,其本身可以憑此說出自己不信神的理由,但無法叫人信服他們怎樣可以全知地窮盡一切,逕自斷定神終不存在?這種斷言即使有經驗證明,如前蘇聯太空人上天後並沒有看見上帝所以說沒有上帝那樣,其果能由個別而飛躍進入普遍,得出神之否定,其實還是先驗的,缺少充份有效的經驗證明。
顯性的無神論在理論上多數是粗糙的,所以近世傾向不可知論。「不可知論」是傳統哲學懷疑主義的發展,此專詞由赫胥黎Huxley于十九世紀所設並且賦予其一定的理論內容,更通俗的表述常見于廿世紀的數理哲學家羅素。但不可知論本質上是一種信念的傾向多于邏輯的證明,並不宣稱甚麼絕對的真理,包括有神或無神。他們只是要在理解上隨從理性,直到其盡頭,再往下去是甚麼,不可知論便不管了。如果有人在窮盡理性之所有可能後,對理性外的事要說話:因此我這樣認為…,那他已非真正的不可知論者了。一般人只知道羅素《我為甚麼不是基督徒》那書,望書名生義以為他在反對基督教,讀了書中幾條神不存在的論證,更以他否定神存在。讀者大多沒看懂他開頭一篇簡短的論證並不是主旨,只是為了替下面十四篇橫跨四分一世紀的講稿和短文展開一個序幕,以便在道德立場上反對閉塞的基督徒道德觀,希望讀者包括基督徒能以自由而诚實的態度再面對道德抉擇。隨後他寫了一本小冊子《我是無神論者,還是不可知論者》,以圖澄清多年來的誤解,惜注意者少。他說關于上帝的問題,哲學言他是不可知論,但若對非哲學的讀者來說,認為他是無神論也無不可。他所以再需解釋立場,目的乃在此書附題中--「請求寬容」的幾字加以表白,欲說明他無意主張無神,非要揭起攻擊基督教有神論的运動,他僅請求飽受保守封閉宗教影響的社會,對心智開明的道德獨立思考者,給予寬容。
近百年來西方知識界的重要轉向,是在知識的立場上對有神問題採取不可知的態度,即使自己不接受有神,或把問題懸置不予肯否,卻避免加以斷然否定。知識的立場不可知,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其實是老實而非常浅易明白的道理,不可知論要說的其實不離這個基本。但生命不只一個知識的立場,進入生活要實現有目的有價值的人生,不接受神或接受神,都屬個人選擇,有自己的情理即是,完全自由,別人無權干涉反對,或亂說人是為了自私利益。
伏爾泰說:若神不存在就須創造祂。自啟蒙运動以還對有神論冷嘲熱諷的情形,現在在公開領域已越來越少了,即使私底下,見他人感受很不同也有更多的寬容,意見相左也不必隨即否定。只是顯性的無神論,隨著共產主義的興起,成為政權的官方立場,思想結合權力,便不再僅是學術探討的公開理論,或為人生實踐的個人信仰,更要代表一種絕對真理,視有神論或宗教是反動反革命的,是必須消滅的敵人,即使在政策一時寬鬆期間,我不滅了你也緊盯著你,瞧著你等你自然消亡。原是與人類命运綿綿共存的宗教,唯物的科學主義視之竟若迷惑愚弄人之魔道,驅逐玄學鬼怪,清除形上夢魘,鼓動全民不遺餘力。這種與宗教為敵的無神教育行之九十年,形成思維定勢,看似很強,然而蘇東波翻,突作轉向,連素忠心耿耿的共產黨員前之特務頭子,今日既作民主選出的總統也要上上東正教堂,他心裡實在怎麼想我們不知道,但起碼也不是顯性的無神論了。反而我們中國憤青或憤中青,不管說讀了多少書又出國見了世面,有好些一提起宗教便扯火,用青筋暴露式的語言掃蕩宗教,有理無理,姑先不提,光看那來勢,風度免問,起碼的禮貌也不得。見這麼多年教育來又教育去,倒底我們國家教育出了甚麼東西?有時可真是不免一聲嘆息!
當今在開放的社會,憲政法律之下政教分離,宗教受到保障,宗教自由,人人可以有不同的宗教信仰。宗教自由,同時也意味從所有宗教自由,無神論一樣合法,需予維護。過去的二百年,以無神論與宗教為敵的這種偏見漸形改善,無神論不再邪說異端。一百年前,西方思潮便開始傾向不可知論,無神的主張同趨溫和。這所謂的無神,是一種隱性的無神,雖說無神,回頭對待神,或仍考慮應當怎樣在現實中有個擺法,可以出現很多可能。傳統上雖不一定有甚麼無神論這樣的說法,更無甚麼隱性無神論,但像儒教敬鬼神而遠之,同時又知我者其天乎;南傳佛教無神化之佛,北傳佛教滿天神佛,都是要人破執悟空,觀想妙得。傳統上講神的很多,但不以神道立教的也可以,然而不說神的,也非一定不得說神,沒必要硬把神從言談思想中通通砍掉的道理。現代這種隱性無神論的態度,也可以算是另類的傳統回歸。但不幸的是一旦無神論翻身,有一種無神憶苦思甜之餘,便要輪到與有神的為敵。唯物主義無神論統一思想的地方,形勢竟逆流而行,顯性無神當道,更進化變種,成為剛性的無神。這場史無前例的去神化运動,鬧了將近百年,現已呈強弩之末。據1995大英百科全書統計,全球沒有宗教的佔人口14.7%,無神論者佔3.8%。2004年CIA的世況年報則以2002年的估計,把無神論者之比例定為2.41%。 統計調查顯示,許多雖填報稱是無神論的,再追問下去,竟大半並非真以神不存在,其實只屬反對神者anti-deist,不能或不願接受有主宰自己的力量。就像不可知論者,以為既沒有足夠可以肯定形上事物的理據,上帝、精神、普遍,事事處處存疑,所以不從宗教的成說也不奉形式的宗教,但仍欣賞宗教精神最本質的虔诚性格religiosity,而私底下或多或少保有某一程度的心靈信念。
當然貫徹始終,表裡一致的真正無神論者仍是有的,他們自信站得住,願意在理智層面敞開暢談自己的信仰系統,無懼別人要說服自己。真實的無神論者,坐言起行,人格更是可敬的,道德之信守不必比一般宗教徒差,更常比掛名的教友強。唯理主義的無神論者,當在表達信仰時往往需要價值中立,倫理道德涉及價值判斷,以至不好講甚至不能講,這一諱言道德,便予不明理的有神論者以口實,說無神論者沒有道德或不道德。其實不狹隘的無神論雖然認為理性至上,但仍以健康的理性更需包含神聖的義務感sanctity,完整的人有理性思維也有感情,對己要诚實,對人須尊重,對事有原則,能這樣做人處世,焉得說沒有道德?只是無神論的價值中立也容易弄得不好,可以變成在我們以外沒有可敬畏的,在我們四周沒有堪憐的,而在我們之內沒有脆弱也不需柔情關愛。一句話最傳神,道盡這種沒有原則的無神論心態:「俺不需要吃藥!」嘿嘿,看你們都吃藥了,我才是好好的!這類無神的哥兒姐啊都是眾人皆醉吾獨醒,自覺很「酷」cool。如此無神或也沒有敵人,因別人都已給踩得不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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