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評容易，但要量力

批評人總是容易的，尤其見最近壇裡對基督徒批評的口氣，得勢不饒人，棒打落水狗！越打便越像有理，越唱道理越堂皇，可以不需臉紅說，為的是拯救基督徒！

這叫我想起早已忘掉的一幕．鄰居一位婆娘，先把腰一叉，路口一站，然後開罵．有位老頭，說一句給還十句，他最後見敵不過，悻悻然走了．我那時挺高興，老頭一副酸樣，平常已不順眼，現在難得有人拿他出氣．不過那攻擊人的，越說越起勁，走過的男人不給她訓幾句就給她瞪一眼，以後我經過，也只好繞道算了．

為甚麼話不能平心靜氣好好說呢？犯得著一定要興問罪之師清算公審呢？有必要指整一教教徒一定惡毒？騙人？受騙嗎？又改口說不是指人，是指聖經和教義．所謂道理的破綻如究本義真是一戳便破嗎？不能究本義便再改口說其惡、毒、騙，是指他們的歷史．左支右絀，到底想幹甚麼？批評好像容易，但也要量力．

聖經、神學、歷史，我們真知多少？難道能拿出那麼所謂的幾條結論才是明白人，他們基督徒個個盡傻瓜了？但卻有朋友要在這兒應和，以基督徒笨，以基督徒騙人，以基督徒卑賤．這種的人身攻擊和道德指控，是講道理的方式嗎？我們因為自己受了些教育讀了點書，別人就該給我們奚落揶揄嗎？我們那麼懂科學，通邏輯，有知識，高智慧，就為要這樣出口傷人，叫人無地自容嗎？

筆者說，基督教是大教，像所有的大教一樣，系統是自洽的，不是這裡一些人想像的那麼不堪一擊，有幾位讀者不同意．早前壇裡好些人看不起穆斯林，我曾說他們的文明和教義的深邃，很多朋友也大大不以為然，說我們在國內見的回民夠多了，他們可還能有甚麼好貨色？我們要知道，中國雖大，但信息方面基本還很井蛙，從國內出到國外，如觀天的舊習性不改，蛙眼看出來的，仍是井蛙之見．

我也曾說過，以前思想教育裡所得印象，基督教是一條蟲，現在當場遇見，原來是一頭象！人初來乍到，去華人教會一摸，人說原來是根尾巴！對著尾巴，有人失望大罵，有人滿意讚美．說尾巴不是大象不對，但說尾巴便是大象也不對．基督教的事有她的現狀，歷史和神學，那麼個龐然大物，要全面又動態地看，才得清楚．

不過有些人興趣總像不在看清楚，而是為能攻擊．可是出手也要有眼光才行，不得儘是捕風捉影，向空比劃．就以君士坦丁和教會的關係這個問題，過去人家已做過多少不同角度的研究知道不知道？怎能一句話便說成神學基本教義是皇帝給定的？君帝有米蘭上諭，教會有尼西亞大會，但怎樣會一人指使教會訂教義去為政治服務？中間完全空白，這結論怎麼成立？是不是因馬克斯寫出《資本論》，歐洲人常吃土豆，所以便可以說，吃土豆能寫資本論！這樣靠想象，叫甚麼歷史啊？

又如口口聲聲說教徒不合邏輯騙人，其中一條是全善全能全知這類觀念內在不一致．第一所有宗教都不是建立在這類邏輯和先驗論辯上的，如要認識宗教，這叫緣木求魚．第二如想玩邏輯，中古經院哲學還玩得不夠嗎？在觀念的形式上鑽來鑽去，不通叫煩瑣，欣賞叫精緻．現在中文網頁上這麼大而化之幾句話，就自以為邏輯，完成打假，人家經過的東西用突擊的方式碰一碰便跑，根本沒交鋒，接著只顧揚己精神之勝利．這令人又想起了魯迅筆下的…，唉，算了！別說了，那種思維慣性，難道真成了現代國人的集體無意識？這裡實無意針對任何個人，是我們的反省！

對人家傳統的東西不只沒有先好好學，興趣反而是專挑邊沿的東西看．片集、新聞、流行書那些沒有反複求證的東西，只要出現對基督教不利的，便雀躍萬分，大路的經典，反擱著懶理．一個開放的知識和論述場域，應是這樣的：主流意見形成，非無因而致，絕不能輕，然而理論非等同真實，還待健康的置疑和邊緣理論的挑戰，經過批駁屹立不倒，反使論據更充份了，便會佔據中心位置，等待另一波新攻防重新開始．大眾傳媒多以新看法為報導焦點，要知實情，不能單單信這類情報．

莫說別人的殿堂未能窺，想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人家的矛該怎麼用也搞不清楚．拿羅素《我為甚麼不是基督徒》一書，只取開篇簡短的論證，完全捉錯用神，不知他非要否定基督教，只為道明個人不同意基督徒之處和自己不做基督徒之由．緊隨他寫了《我是無神論者還是不可知論者》，清楚表白他非以無神否定基督教的有神，其書原是“請求寬容”，切望飽受封閉宗教影響的社會，予開明的心智、獨立的思考以寬容，並願更自由更诚實面對道德抉擇．他筆法辛辣但其情懇摯，該書除在心胸狹隘的人中變成罵戰，其與主流基督教確形成不少良性的互動，對開放社會，產生正面的作用，我們的打假熱心腸，距那樣的情懷還很遠，所以根本沒看到．

國人昧于當代信仰版圖，把向地富反壞右專政的硬道理，拿出來看現代世界的宗教與非宗教關係，都是一場不共戴天的鬥爭．人家的全書只斷出一章變成鬥爭，或再翻翻行為生物學的Dawkins、古生物學的Gould、哲學的Flew，抽離時代的議題他們那些特殊的立場和立論都通通化成鬥爭！孔乙己先生的現代版本，已是一身功夫了，使刀弄槍，文武全才，打遍天下無敵手，又能出口成章．古雅中文的現代變身，有極毒、嫉妒、雞肚，整一大串無窮的新妙用，呼么喝六，目指頤使，唯我獨尊！